刘卫东区域间 刘卫东:地域传统与文化新变
●地域书写为何停留在浅层次的“谁不说俺家乡好”?
●表面化、符号化、地方本位主义如何遮蔽真实的地域?
●“人”在地域文化建构中扮演什么角色?
●怎样写出现代与传统碰撞下的地域文化新变?
警惕表面化的地域文化想象
文学、影视、美术等领域广义的“地域书写”一直存在。近些年来,在文化建设的背景下,对地域文化的发掘、表现和弘扬更是得到了地方政府、商业资本的合力支持。一批以地方文化、历史、人文景观为主题的作品涌现,实景演出“印象·丽江”是这方面运作比较成熟的案例,已经成为当地的文化名片。
但有意味的是,“印象”本身往往成为地域书写的一个集群症候。我们有太多的地域书写流于“印象”,满足于地域文化素材的堆砌,停留在“谁不说俺家乡好”的粗浅层面。
历史上,地域文化有较为固定的含义,“燕赵文化”“三秦文化”“齐鲁文化”“岭南文化”等,都有经典的阐释。梁启超在《中国地理大势论》中,就对地域与文艺的关系做过整体描述。循此思路,当前地域书写有充分的可供深耕细作的土壤,应该在此基础上创造发挥。但情况并非如此。
有太多以地域文化为表现内容的电视节目热衷于拼贴碎片化的风景宣传片,罗列当地文化门类,对名胜、风俗、服饰、饮食作浮光掠影似的介绍,并拉来一拨拨明星玩现场互动。这种“地域文化——成就——展示宣传”的模式,注重外在包装和噱头,却失于空泛,无意于深层次的历史梳理和文化剖析。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我们对地域文化的发掘和展现越来越“服务”于地方,角度单一,诉求狭隘,有表层的实用性宣传,没有深入的文化省思。没有把地域书写落到实处,更谈不上丰富我们的地域文化阐释。相反,为了吸引眼球,本来较为固定的地域文化阐释现在倒面临着被误读、重组、改写的危险,以致沦为娱乐品和消费品。
与这种印象式、表面化的地域书写相伴生的是符号化和地方本位主义的认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人口流动较少的古代,地域文化曾经对群体性格的形成发挥过重要作用,由此生发的“老乡”等观念,凸显了乡土中国伦理的温情一面。
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人口大量流动,以地缘为中心的“熟人社会”逐渐瓦解,地域文化的状况变得越来越复杂,如果不能在当代社会文化的整体框架内理解,只是对不同的地域贴上不同的标签,将加剧地域与地域间的疏离与隔阂。
影视剧中,开口说港台话和广东话的都是大老板,讲河南话的多是边缘人甚至犯罪分子,讲东北话的则无疑是“搞笑”人物,而这只不过是一种毫无根据、印象式的地域指认。这种符号化的认知不仅不能增强群体的认同感,反而容易造成“虚假的认同”和“无意的歧视”,甚至是相互排斥和攻击。
前些年出版的《河南人惹谁了》就是“受害者”的一次激烈反弹。这也在提醒我们,要充分认识到地域文化问题的复杂性,警惕表面化的地域文化想象,防止符号化叙事带来的文化误读。
需要思考的还有,为什么在不少地方积极申报“非遗”、大力发掘文化资源、纷纷为各种地域文化项目立项的今天,在地方志不断编纂、城市精神纷纷拟定、地方文化特色层出不穷的今天,人们对地域文化的认同并没有变得更容易、更强烈,相反,却流露出一种地域文化归属的焦虑感。
“回不去的故乡,进不去的城”反映的不正是城市化进程中人们无法安放的地域归属感吗?我们的地域书写该如何面对这种焦虑?说到底,地域不仅是景观,还是丰富深厚的精神文化,如果没有探到这一精神底色,没有认识到现代与传统碰撞下的地域文化新变,将无法写出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实质和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