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浮文革 录入沙孟海《论马一浮的书法艺术》一文有感

2017-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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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绍兴马先生是现代中国硕果仅存的一位博学大师,在国际上也久负盛名.他的学问品格,按之旧时代国史,应入儒林.道学.文苑,也兼隐逸.艺术,是多方面的有高度学养的人物.他早岁游历美日诸国,通习英.法.德.日.拉丁语文,尤前辈中所罕见.世俗景仰昔贤,常言道"爱屋及乌",前辈的手泽,向来受后人的珍视.朱晦庵至今的流传简札,多属内府藏品,民间看不到.往时儒生有慕效世俗传摹一翻再翻真伪难判的"孝悌忠信"几个大字,未免贻人笑柄.马先生的遗墨今天留存尚多,海内外学术界对其寸缣尺素深加宝

绍兴马先生是现代中国硕果仅存的一位博学大师,在国际上也久负盛名。他的学问品格,按之旧时代国史,应入儒林、道学、文苑,也兼隐逸、艺术,是多方面的有高度学养的人物。他早岁游历美日诸国,通习英、法、德、日、拉丁语文,尤前辈中所罕见。

世俗景仰昔贤,常言道“爱屋及乌”,前辈的手泽,向来受后人的珍视。朱晦庵至今的流传简札,多属内府藏品,民间看不到。往时儒生有慕效世俗传摹一翻再翻真伪难判的“孝悌忠信”几个大字,未免贻人笑柄。

马先生的遗墨今天留存尚多,海内外学术界对其寸缣尺素深加宝重,各博物馆图书馆亦争欲征求入藏。夏宗禹先生及时选取马先生早中晚年多种书件诗文稿草以及篆刻蜕本,辑为一帙,影印行世,满足海内外学术界的共同企望,确是一件大好事。

马先生的书法,凝炼高雅,不名一体。篆书直接取法李斯;隶八分直接取法汉碑,不参入魏晋以后笔法;真行书植根于钟王诸帖,兼用唐贤骨法;独心契近人沈乙庵先生的草法,偶然参用其翻转挑磔笔意。我们展玩马先生遗墨,再检读他《蠲戏斋题跋》,可以全面了解他对历代碑帖服习之精到、体会之深刻、见解之超卓、鉴别之审谛,今世无第二人。

马先生所用印章皆自己镌刻,他也不为别人治印。马先生逝世后,有一青年何君钟嘉藏有马先生印谱一帙,请我作序,我曾写一篇题辞付之。此文收入我的《论书丛稿》,已出版,称道是否适量,惜不能给马先生看到。遗墨中附入篆刻,也符合海内外学者的要求。

我早年肄习中国古典文学,久闻马先生之名。一九二八年客杭州,由老友童君藻孙陪同,拜谒马先生于延定巷寓居。一片泥地,长满青苔。堂上只放一张新式圆桌,几把椅子,会见客人。壁间挂一副手写小篆楹联,文曰“任呼茂叔穷禅客,早判公羊卖饼家”,见得老前辈治学的旨趣。

当时我与藻孙都致力于词章之学,我携所作《大咸乡赡灾碑记》拓本求教,曾蒙马先生嘉许,并对我们说:“青年人学作古文很好,学古文需要读书,读书才会明理。”简单一句话告诫我们应广泛求学问,不要停留在文字上,对我们启发很大。我半生衣食于奔走,不常到杭州,每到必拜谒马先生。

蔡孑民先生任北京大学校长时,以马先生兼通中西哲学,邀请北上,马先生辞未赴。马先生平日交好的朋友,后来或转入仕途,他就不予来往。旧时代学者文人多订立润格卖诗文、卖字画。上海有李姓巨商,为纪念他母亲,不惜重金遍求海内名家属笔题褒。

因马先生不卖艺,独付缺如。后来探知马多交僧侣,乃请一老僧陪谒马先生,下跪叩头,求撰墓志。马为感动,允其所请,他日撰就,手自端写与之,对李说:“我不要当世名家写我文章。”李不花一文钱,竟得到马先生连撰连书,大喜过望,经常向人夸说。

马先生晚年为刻书计始订例卖字,但润例有一条“无介不书”。国民党浙江省党部有人觅介求书,马先生写后不题上款,附信给介绍人说明。对方收到字幅,并索取马先生信札,把这两件合裱一卷,比题上款还更道地。

此件今归浙江省博物馆收藏,我在工作中见之。“君子可欺其方”,这些都是艺林的佳话。抗日战争发生,马先生一介儒素,藏书又多,避寇为难。竺藕舫先生方任浙江大学校长,及时聘请他为讲座,马先生得以随校西迁。

当时社会人士建议创设书院,请马先生主讲,择地四川乐山,即国际闻名的复性书院。马先生住西蜀七八年,讲稿很多,书院陆续刊布,此是大家知道之事。一九四九年大陆解放,我从上海经杭回甬,谒马先生于郭家河头寓居。

谈次,请问他对共产党革命的看法。他告我:“早年试读马克思《资本论》,当时无中译本,用的是德文本,我是当作诸子百家的一家学说来阅读的,远远不够深入。”当时中共浙江省委考虑请马先生出山参与政协工作,一位领导同志嘱我先探询本人意见。

马先生欣然允诺,毫不踌躇。……今天夏宗禹先生嘱我为遗墨作序,自惟弇浅,对老前辈的学行,何敢妄下雌黄。主要就我所接触到的鲜为人知的琐事,举述一二,从这一侧面可以见得马先生一生的高尚品质与出处大节。读者重其人,益重其书,想来也是学术界所首肯的。

书生感言:夏宗禹先生编选《马一浮遗墨》,由华夏出版社出版,去年我已购得一册。此文原是沙孟海先生为《遗墨》所作之序,已收入《中国当代理学大师马一浮》。我因不懂书法,文中涉及诸多概念(书法点评部分),我是一无所知。

不过沙孟海(1900~1992)先生是中国当代书坛巨擘,学问渊博,识见高明(参考网上资料),于文字、文史、考古、书法、篆刻等均有研究,其眼光亦远非常人可比。马一浮先生之书法作品,目前已有数种选本:《马一浮书法选》年代较早,目前孔网尚有,价位较高;《马一浮遗墨》,孔网尚有不少,所收内容超过《马一浮书法选》,不过价位还算合理;《马一浮手札》,分量最少,只收几封书札(算是手迹,不算正规书法作品,我此所谓正规书法作品,比如临摹历代碑帖前人名作,或如《会稽马氏皋亭山先茔记》《自题墓辞》之类);《二十世纪书法经典——马一浮卷》尚未见过,不知收入多少作品。

此外,据龚鹏程先生博文所说,除吴光先生主编之《马一浮全集》,梁平波先生也编成《马一浮书法集》一种,不知何时出版。

沙孟海先生所述马先生之事,大概多数属实,细节或有出入。马先生以特邀代表身份参与政协会议,应该是在陈毅登门拜访之后。《马一浮评传》等资料显示,第一届政协召开前,高层(或直说周恩来)有意邀请马先生以民主人士分身参与,并由马先生至交好友马叙伦先生发出邀请,而马先生误以为是个人情谊(电报方式,言之不详,故而有此误会),因此并未参加。

此外,如马先生鬻字之事(马先生一生中先后三次鬻字,沙先生所说为刻书鬻字是其中第二次),沙孟海先生所述亦有所不妥。

龚鹏程先生在其博文中也曾提到此事:“也有虽重视先生书艺,但对先生鬻字情况不甚了了者。如沙孟海先生替夏宗禹编《马一浮遗墨》作序时便强调:‘旧时代学者文人多订立润格卖诗文、卖字画……马先生晚年为计划刻书,始订例卖字。’说马先生不卖字,暗誉其格调高,故云晚年为了刻书才鬻字。抑扬有些失当,所述也非事实。”

说到龚鹏程先生之序文,我又有些感触。世人(确切地说,应为一部分人)对龚鹏程先生往往有所误解(大概也是盛名之累),就我所读诸书而言,龚先生之学养确实极为深厚(纯以读书广博而论,常人实难望其项背,若说无书不读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就我所知而言,当代学者之中恐怕无人可比,近代以来似乎也只有马先生差堪仿佛,当然读书广博,未必代表学养深厚),眼光又极锐利,个人感觉绝非标新立异,而是确有所见,如实吐露而已。

即以龚先生论马一浮先生书法之序文而言,文中确有很多迥异前人之论(详请可读原文),但却论述翔实,言之成理,令人敬佩。虽说主题是论书法,但却论及马先生学养之诸多方面,不少论述真可谓於我心有戚戚焉,不妨摘录数段文字——

马一浮先生是近代中国少数的通人。通人,就是孔子所说“君子不器”的君子,于学无所不窥,故“儒‖佛”、“汉‖宋”、“诗人‖学人”之葑畛均遭打破,于每个领域都比得上久在该领域专业钻研的大专家。因此,对一般学者来说,书法与篆刻之类艺事,或许最多只能旁及,略略“游于艺”而已,罕能专擅;更多的人则是无暇肆力于此。可是马先生博涉多优,不唯学称儒宗、大弘法性,书法也卓然成家,不可忽视。

书法艺术本身有它自己的规矩和对笔墨的要求,不能达到这些要求,其字就不会有人问津。一代儒宗,如熊十力、梁漱溟就不能卖字,卖了也无人买。故卖字之事,可以从某个侧面来说明马先生书艺自有其特点与价值。

至于马先生的书艺和他整体人格及学问的关系,也须是先分才能合。先明白其书艺为何之后,方能继而讨论之,非一概囫囵以人品定书品也。近世论马先生书法者虽多,惜皆不知此理,故均囫囵,不当人意。如董立军撰河北教育出版社《中国书法家全集·马一浮》,一论生平、一论诗与人,而谈艺者不及三分之一,大抵摘抄先生题跋语而已,此岂能彰明马先生书法之特色哉?

须先将马先生书艺和他的儒佛学问分开来看,内在的理由更是因“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其身心性命之学,譬如为道,损之又损,收摄于六艺,六艺又收摄于一心。不懂的人,每誉先生浩博,又是懂多少国外语啦;又是弘一称赞他“生知”,说人纵使生下来就每天读两本书,读到八十岁也不及马先生读得多啦。不知马先生乃由博返约之学,不鹜外求,其理学即是心学。

但写字在马先生,却只是为学而非为道,终生都在临写、学习、为学日益中。一九四一年,他作《远游》写本跋文,说“说理须是无一句无来历,作诗须是无一字无来历,学书须是无一笔无来历”,不但把作书称为学书,且认为说理、作诗、学书都要无一处无来历。

三者均要有来历,看起来一样,其实内涵并不相同。说理无一句无来历并不须因袭古人,其有来历,这个来历就在心、在天理上,称心而说、称理而说,自然合辙。学书之无一笔无来历就不同,须是具体去学习古人之用笔。马先生在这一点上下了非常深的工夫,无怪乎沙孟海先生说:“他对历代碑帖服习之精到、体会之深刻、见解之超卓、鉴别之审谛,今世无第二人。”

由马先生的著作看,同样可以看到这样的区分。如《复性书院讲录》《泰和宜山会语》《尔雅台答问》等均属于讲道的,谈的都是心得语。对于孟荀老庄墨韩乃至董扬王韩程朱陆王诸子百家之言论曲直是非,很少析判,而是往上拉,收摄于六艺孔子。论书法就迥然异趣,一碑一帖,辨析异同,毫不松懈。

因此我认为写字对马先生来说,实有特殊的意义:为道日损的生涯,唯有书法,可令他从事另一种为学日益的精神心智活动,与相调济,免于枯寂。

作为一位书法家,马先生的造诣长久被低估或忽视了。偶有之相关论述,或近乎闲谈,或邻于掌故,或管窥蠡测,未得真际。正式的研究,可说还没开始。如今趁着重编马先生《全集》的机会,梁平波先生编了这部《马一浮书法集》,收罗广备,对有意了解马先生书艺全貌者提供了最大的方便。我披读感奋,不觉自忘浅陋,就马先生之书学、书势以及书法与他之理学修为、人格精神状态等各方面略申芜见,以贺此书之成,并为读此书者助!

书生之忧:《马一浮书法集》不知何时面世,定价几何?希望可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