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科大校长朱清时:中国最“牛”大学校长(图)
朱清时,1946年生人,化学家,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院士。1998至2008年任中国科技大学校长。1991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1999年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曾在美国加州大学巴巴拉分校和麻省理工学院做访问学者,美国布鲁克海文实验室和加拿大国家研究院的客座科学家,法国格林罗布尔、帝戎和巴黎大学的客座教授,并作为英国皇家学会客座研究员在剑桥、牛津等
采访手记
深圳是一座充满朝气的年轻城市。它是年轻人创业的战场,也是实现梦想的天堂。在我的印象里,深圳属于年轻人。
偏偏在这里有一位生理年龄64岁、心理年轻34岁的朱清时。他只身一人,跑到这里打拼,非要开辟一块新天地,创办一所全新的一流大学——南方科技大学。
本来,他早已功成名就。他曾是中国最年轻的中科院院士,在中国科技大学任校长10年,因为年龄原因刚刚退下,又迎着"人生的新挑战"奔赴深圳,再做"拓荒牛"。
朱清时是化学家,他的思想和实践总能给人"化学反应"出其不意的震惊。譬如,他是第一位公开抵制教育部大学本科教学评估的大学校长;他是第一个顶住压力坚决不搞扩招的大学校长;他在多种场合呼吁,不能把大学办成"衙门",要"去行政化"、要"教授治校"。为什么我们几十年来没有培养出大师级的人才?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教育界的急功近利和浮躁风气。
最近他又说,我们不能等了,明年春天就自主招生,从高二学生中选取50名学员。3年?我们等不了,深圳等不了,高教要改革的趋势也等不了,我们先干起来。
这些"朱氏壮举"和"朱氏高论"振聋发聩。朱清时被称为"中国最牛的大学校长",高校教改的"勇敢践行者"。
朱清时为什么这么"牛"?他为什么这般"敢说敢做"?他的思想勇气从何而来?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家都有一个"解读朱清时"的心愿。我从天津飞到深圳,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心愿。
我握着他的手,软软的,暖暖的,没感觉到什么力量。
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位长得很秀气的学者、一位笑容可掬的老师。
他的眼睛很亮,有让人看不透的深邃。
跟朱清时聊天是一种享受。他心平气和,娓娓道来,语气平缓自然,却时不时地让你心中闪亮,茅塞顿开,感受到那无形的思想力量。
他说,我们正忙着筹备招生的事。我说,为什么非要赶在明年春天?
他说,不能再等了。如果按照教育部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一个文件,还要等3年呢。学校建起来了,教师、员工从海内外招聘来了,万事俱备,只欠招生了……深圳是特区,我们就特事特办,先干起来。
我说,我们最关心的是,您的教育理念是怎样形成的?是哪些人生经历促使您产生了这些想法?并且,能够勇敢地付诸实践?
他说,人生会遇到大大小小的事,经历这些事情,影响了我的思想和人生。当年,我从成都13中学考入中国科技大学。它只是一所普通中学,却培养出了两名中科院院士,我和陈霖。
中小学时期的朱清时,心中的理想是当一名科学家,他崇拜三个人:第一个是牛顿,发现了许多科学定理;第二个是修改了牛顿的爱因斯坦;第三个是法国年轻的数学家伽罗华。伽罗华在上中学时,就解决了一个数学家们600多年都无法解决的数学难题,高质方程有没有根号减?……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奇特,发明了一种概念叫"群论"。
朱清时说,伽罗华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为什么他知识那么少,却解决了许多大科学家没解决的难题?就是他的知识恰到好处。不多,但该有的都有了。太少,不够用;太多,可能被束缚。他的特长是思维能力特别强,能拐许多弯儿,思维深度很深……所以,我崇拜追求真理的人,崇拜敢于说真话的人。这影响了我的一生。
第二个影响是大学毕业后的工作经历。他在青海西宁一家铸造厂干了5年修炉工。整天跟一千多摄氏度的铁水打交道,钻到冲天炉里修炉子,就像在火里面被锤炼,很苦很累很危险,每月50斤粮食的定量,全吃完。
朱清时说,如今的年轻人吃不了这个苦。吃苦也是一种人生财富。它给我的人生奠定了基础,确立了我的思想基调,这就是要脚踏实地做事、做人,要独立思考,不追赶潮流,不人云亦云。这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
我的人生起点很低,人在极苦的环境中走过来,再干其他的工作,就不觉得是苦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当过修炉工,还能有比这更苦、更差的吗?
天道酬勤。朱清时抓住人生机遇,参与并领导了一项重要科研项目,厚积薄发,如日中天……1991年,45岁的朱清时成为最年轻的中科院院士。他不仅科研上硕果累累,而且,在中国科技大学任校长10年,成为"享受副部级待遇"的专家、学者。
他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他在体制内成长,也是体制的受益者。可是,他却直言不讳地抨击教育体制存在的诸多弊端。一次,他参加教育部直属校长会议,他的发言令全场鸦雀无声……有人私下里议论,这个朱校长,胆子太大了。
我说,您的勇气从何而来?为何这么敢说敢做?
他笑了,说也许是一种责任心吧。既然我是校长,就要把学校教育搞好。我对国际上的大学很熟悉,我想办国际一流的大学,但做起来却非常艰难……
朱清时用了10多年时间,逐步认清了制约高校发展的诸多弊端。他在麻省理工学院做访问学者,看到那里的教材非常好,知识更新很快,编写非常精彩,学生很爱读。于是,他从改革教材入手,组织老师到世界各地去调查、学习,回来编写新教材……可是,慢慢地,教师们对编写教材没兴趣了。
他认为,不是教材的问题,而是教师的问题。就千方百计引进优秀教师……可是,一些原本非常优秀的教师,时间一长,就被"同化",变得平庸了……于是,他看到了根本问题——我们的体制不行。
朱清时说,特别是最近这10多年,大学"行政化"的趋势在发展,校长像"官员"、大学像"衙门",大学教授们没有话语权,只能去迎合权力。大学里追求卓越的风气变成了追求官位,崇尚学术变成了崇尚权力。如果不"去行政化",我们就不可能建成一流大学,也很难培养出大师级的人才。
于是,朱清时利用一切场合大声疾呼:大学要"去行政化"要"教授治校"。
我说,可能别人也看到了,却不说。您敢于说出来,没有什么顾虑吗?
朱清时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呀,认识到了真理就要说出来,认识到了真理就要坚持。坚持真理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