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军作品 王义军 | 我一直把自己当作初学者

2017-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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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王义军,1978年出生于安徽宣城,2003年本科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篆刻专业,同年入川音美术学院任教,2016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史专业,取得博士学位.现为川音美术学院国画系副教授,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四川省书法家协会行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书法作品曾获全国第二届扇面书法艺术大展金奖,全国首届草书展一等奖等.2007年10月.2011年4月先后应邀参加首届.第二届 "中国书坛42人兰亭雅集",并两度被评为"兰亭七子". 有书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江苏省美术馆等机

王义军,1978年出生于安徽宣城,2003年本科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篆刻专业,同年入川音美术学院任教,2016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史专业,取得博士学位。现为川音美术学院国画系副教授,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四川省书法家协会行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书法作品曾获全国第二届扇面书法艺术大展金奖,全国首届草书展一等奖等。2007年10月、2011年4月先后应邀参加首届、第二届 “中国书坛42人兰亭雅集”,并两度被评为“兰亭七子”。 有书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江苏省美术馆等机构收藏。

访谈

懿:我们了解到您以前是做水产的,是什么原因让您进入了书法的领域的?

王:我父亲是乡村一名民办教师,不懂书法,但一直很羡慕别人字写的好。我小时候文化课很好,要强,也就希望写好字让父亲觉得满意,或者说让他觉得脸上有光彩一点。那时候虽然不知道怎么学书法,但一颗种子也算是种下了,正好后来考中专,由于年龄小不懂人生规划,只是觉得养鱼挺好玩,就读之后,却对这个专业没有兴趣,反倒成为学书法的开始。

当时课余的时间很多,我基本都花在书法和国画上了,在国画上的时间可能会更多一点,我后来考中国美院时,起初也是想考花鸟画专业,但碰巧那年只招书法和人物画,花鸟要隔一年,所以这个专业选择也是一时的决定。前年我跟方岩老师去学画,也是有这么一段情结。

懿:您觉得自己的书法素养现在到了哪个阶段?您对书法的理解是?

王:也就是在基础阶段吧,我一直把自己当作初学者,这不是谦虚!我跟学生也经常讲,其实书法就是打基本功,没什么别的虚玄。当然我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是比较片面的,不全对。为什么要说片面的话?因为这一面最实在,其他的东西不需要说,或者说不需要我们把它搁在桌面上去讨论。

比如说我们讲书法要道法自然,这个谁都知道,第一天拿毛笔的人,只要是他身边有人跟他传输这样的知识,他马上也就知道好东西到最后都要进到“道”这个层面,但是,我对这种言论特别反感。

一方面是,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人说出来,就有真有假,有对有错。我认为现在99%的人一谈到书法,说什么道法自然,或者神采为上之类的概念,都是错的,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叫神采,什么叫自然,我认为我自己也没有资格去谈论这个话题,所以我始终谈论的就是基本功,笔法、笔势、结构、向背之类而已。

对我来说,每天用功的范畴也就是这些最基础的领域。我有几个学生建了一个小微信群,他们叫我给群取个名字,我说就叫“初学堂”好了。不免有人会觉得这名字感觉也太低级了,一点也不高大上,但这是我的认识,也是一个态度,一切就是基本功,基本功打扎实了,虚玄的东西就有着落,而且你不需要去谈论它自然而然就会有,如果基本功不扎实,那虚玄之物就真的虚玄,都是空中楼阁,建立不起来的。

如果要全面一点说,我觉得书法里边最重要的是两个方面,审美上的直觉,以及你的思想。思想这个东西要通过读书、思考让人慢慢的养成,而这一部分是各自私下用功的领域,可能跟我们的技法训练来说,会偏虚一点,也不是一个适合经常谈论的话题。

懿:从书法技法的角度来说,您觉得您能超越古人吗?

王:这题目出的很刁,这取决于你把古人看成是什么样的一个群体。有人会说,我们一些书画家朋友很自负,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很自负,从事艺术行业的人,大多自命不凡,我们的第一念,都觉得“我很牛”,之所以有时候表现得很谦虚、低调,是因为有个第二念把第一念修饰了,修饰之后我们表现出一个很谦和的姿态,但实际上呢,心里面还是有个猛虎啊。

所以有时候你对古人不免有叫板的冲动,不服气,不然的话,你从事这个行业,仅仅是混口饭吃,好像这也不符合我们的人生期待。

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可以很自负的说,我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古人,但是这个“古人”说的是古代的三流、甚至是不太入流的书家。像我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围绕苏轼来研究北宋中晚期的书法史,我就发现,其实北宋绝大多数人写的很糟糕

我们现在认为,好像古人拿着毛笔就写的很好,纯粹是误会,其实很多人写的比我们现在普通的书法专业的学生,可能还要差的多。那个时候科举已经对书法没有什么要求了,如果不是出于喜欢,文人并不会在书法上用心。苏辙说“余虽谬学文,书字每慵堕。

”就是当时文人群体的典型写照,当然他已经是“书字慵堕”的文人中写得比较好的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现在一个普通的,比如中国美院的书法专业毕业生,他已经超过了很多古人。但厚古薄今的成见之下,我这个话当然很多人会不同意。

不过我理解,当你们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的时候,就不是要拿古代普通的书写去较量,而是要和古代最优秀的大家去比——那么可能也就二、三十号人。一千多年留下来的二、三十个最优秀的书家,我们要去跟他们pk,天呐,想也别想,我觉得这压根儿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我很希望自己够格,但是自知绝不可能。在我们这个时代,我很寄希望于那些,特别有抱负、有机缘,然后也特别用功的少数几个,我一直也很佩服的书家,他们有可能会把这个时代的书法在整体上拉高一个水平。但是,能不能够跟此前二十来号最牛的书家去pk一下,我觉得也不太乐观。

懿:您觉得您研究的书法艺术史对书法有没有指导作用?

王:我的研究有指导作用,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去读博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开另一扇窗,了解另一重境界,让书写走得更远。但我认为,泛泛的理论对实践没有指导意义,所谓的理论指导实践其实是忽悠人的。

比如说唐诗宋词,都是先有好的创作,后有好的理论,而不是先有好的理论,后有好的创作。历来就是这样的。而且理论呢,相对来说它要严密一点,它有一定的封闭性,还要显得体系完备,但是创作是多元的,开放的,不完备的。我们没有优秀的理论指导出优秀的创作的先例。我不否认,理论指导创作,有一定的效率,但指望理论指导出来的创作一定不会很好,而只有好的创作能够引领和激发好的理论产生。

懿:我们了解到您曾经历经病痛折磨,但您一直乐观积极面对,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您?

王:信念?好像也没什么信念,生病的时候人的感受其实是差不多的,病痛嘛,就那么回事。我住院期间,有很多病友,我就眼看着他们去了,因为血液科是死亡率比较高的,有一些人可能前两天我们还在一块聊过天啊,或者说在楼道里面碰见打个招呼,然后突然就听见他们的亲人一声长哭……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之后,我就对生命的活力更加看重。

每次化疗之后,医生跟我说,要少动,甚至有些时候,严格规定我要卧床休息,不允许下床的,但我还是喜欢出去走一走,因为大街上健康的人所带给你的感受,跟在病房里面完全不一样。

当时我自己是个病人,但我可能不太愿意多见到病人,虽然我跟他们之间也都有说有笑,我讲的这一层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当你自己弱了,去看看别人那种很有活力的生命状态,会让人觉得欣慰。

但人其实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我的老师范景中先生三十多岁的时候也曾经生过重病,在病床上他一样离不开阅读,人性的倔强有时候是有神力的。我自己也是这样,好多人劝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应该要注意休息,但是,除了我们真正躺在床上实在是动弹不得的时候,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比如说我当时眼底出血,看东西就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一样,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由于身体虚弱,手也一直抖,在这种时候,我没法写字、没法看书,除了空想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不得已的。大概两个月后,一旦手不抖了,视力开始恢复了,我就开始写字,就买了一个小小的简易的桌子搁在病床边上临帖。现在看来,其实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生病这种事情,我以前不太愿意跟人提,一方面是怕给人添麻烦,难免会有些朋友,尤其是学生,会跑到杭州来看我,太麻烦他们不好,把一件很小的事情变得很严重。另一方面是,人生经历都是一种财富,很多经历是偶然的,也是独特的,不是谁都有机缘。生病也有点像意外之财一样,如果你能够消受得起,就是上天给的礼物。我既然有机会消受了意外之财,如果再老拿出来炫耀,就有点用经历欺负人的意味,不好。

懿:从杭州到成都,您觉得地域和环境的改变有带给新的改变吗?

王:这个问题以前樊利杰也问过,《青少年书法》杂志的一篇访谈。不过现在增加了一层,就是2003年从杭州到成都(工作),然后2011年我又从成都到杭州(读博),现在呢有点像是在杭州、成都之间,因为我博士毕业之后工作仍然在成都,但由于家庭的原因,暂时生活在杭州,有课的时候我才会回去。

这两个城市其实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但它们又极为不同,所以我在成都的时候会思念杭州,而如今也强烈地怀恋成都。但不管在哪里,其实我的生活都只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平时基本不出门,也不喜欢热闹,外界对我的影响可能很少。

甚至我每次到人多的地方都有一点不安和紧张,也是在你们录这个节目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越来越啰嗦。也可能这就是这些年两地穿梭的改变吧——我和两地都有一点隔膜。这可能是一个阶段,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只有先选择重点,节约点精力。现在我住的地方,前后都看得到远山,这让我很满足。但我仍然不能忘记第一次到杭州的时候,本能地感到西湖晓风的柔软,太过于消减人的志气,对此我至今仍有一点隐隐的害怕。

懿: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您会选择做水产还是书法或是书法艺术史?

王:原来我一直是理科比较擅长,而且对文科的东西不大感兴趣,但由于家庭条件不好,读高中、考大学这个过程太长,家庭负担太重。而我父亲对孩子的期望无非就是不要再做农民。当时虽然也不甘心读中专,但毕竟哥哥、姐姐也还在读书,如果我早一点出来工作,可以为家里减轻负担。

进入中专之后,理工科的这条路自然就断了,国画又没考成,书法只是阴差阳错的选择。我记得徐复观有过一段俏皮的话,大意是说最好的女孩是没有追到的女孩,最好的专业是没有从事过的专业,但既然选择了,就要对她负责。

专业的选择就像追女孩一样,从一个桃色美梦,变成一种责任担当,真要在一块过日子的时候,其实就是靠责任维持下去。专业上的磨砺,如果纯粹只为了乐趣,是做不好的。任何学问手艺,都有一个锤炼和较劲的过程——虽然你可以在其中获得享受,这享受却不是低级的亵玩。于我而言,最好的专业就是书法绘画,虽然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天生就注定做这一行。

原来我刚读书法专业的时候,99年,当时整个美院一届也就一百多个人,同学聊天问起来各自什么专业,都觉得设计、雕塑之类的很好,一听说你学书法的,哥们儿会拍拍你的肩膀,那举动里满是安慰和“同情”。但我们毕业几年之后会发现,书法是个很好的行当,大家不仅日子可以过得不错,从业的幸福感可能也是最好的。

也有人问我说,如果有机会你会不会再选择其他的什么,我倒是觉得,其实这就是一个安排,虽不是什么注定的事情,却碰巧就这么安排了。

但现在专业前景好,这不是我们的先见之明,我想说的恰恰相反——不管这个专业前景如何,我们都要努力。记得当年大学入学的时候,有老师对我们说,“你们肩上担负着历史的使命。”现在我知道说这话的老师其实没有真这么想,但我当时傻乎乎地听进去,并且相信了。虽然自己没有资格担此重任,却一直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