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衡哲西洋史 《陈衡哲传:“造命”人生的歌者》(史建国)
1890年7月12日(清光绪十六年农历五月二十六日),位于江苏武进县的陈家大宅内一个女婴呱呱坠地了。刚满20岁的母亲和刚满21岁的父亲,对这个女孩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尽管还很年轻,但在三年前他们已经尝到了为人父母的滋味,有了一个女儿了。
当妻子再次怀孕后,夫妇俩都以为这次怀的是个儿子,可出生后却又是个女儿,这不免让人有点失望。不过失望是短暂的,夫妇俩都还年轻,他们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当然也会生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儿子。
而此刻,夫妇俩也绝对没有料到,后来真正光耀门楣、使陈家为世人所关注的,恰恰就是这个二女儿——陈衡哲。她不仅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进行白话文学创作的女作家之一,并且也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教授。
她的名字注定会被载入史册。 镶嵌在长江洪流与太湖碧波之间的武进美丽富饶,吴越文明在这里孕育了几千年。历史上,武进有着悠久的人文传统。据统计,在科举时代,曾经出现过1 546位武进籍的进士,这里教育的发达与人文气息的浓厚可见一斑。
然而本书传主陈衡哲所在的陈家却并非道地的武进人。他们祖籍湖南衡山,是当地有名的“耕读世家”。陈衡哲的高祖父是陈家第一个离开衡山去四川谋生的,后来就在四川做了官。
事实上直到陈衡哲的祖父陈钟英(字槐庭)这一代,陈家才在武进落地生根。陈钟英曾经任过杭州知县等官职,他娶的妻子赵氏是武进人。陈钟英致仕后赵氏就说服丈夫在常州武进置地造了一栋房子,这就是陈衡哲出生的陈家大宅。
在历史上,绝大多数中国女子是没有受教育权的,父母们往往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女孩子从小注重培养的是她们对女红、家务的兴趣,以便将来持家做一个贤妻良母。即便有些有钱人家的女孩读书,也往往读那些《女儿经》之类对女子进行道德教育的教材,从而成为顺从父权和夫权的工具,真正的“才女”是很少见的。
陈家虽是“耕读世家”,但也不例外。可这种情况到陈衡哲曾祖父这一代便有了改观。陈衡哲的曾祖父娶了一个四川女子,在当地被认为是才女。
尽管如陈衡哲后来所说,这位曾祖母的学问和诗词其实并不见得有多么出色,只是四川省女子教育较为落后,才使她显得出类拔萃,若与江浙等经济文化发达地区的一些“才女”相比,那位曾祖母的才学其实很一般。
但这位曾祖母却值得陈家的后人尤其是后辈女子永远感激,因为她开创了一个家族传统,那就是“每个出生于或嫁入陈家的女子,或出于天性或由于环境,都在文学艺术方面有或多或少的造诣”。
于是接下来,陈衡哲的祖母赵氏,那位亲自监督在武进建造起了陈家大宅的祖母成了艺术家,而陈衡哲的母亲庄曜孚则是中国近代最杰出的女画家之一。其他如她的姑妈、阿姨等等也无一例外在绘画、书法、诗歌等领域有所成就。
陈衡哲的母亲庄曜孚出身常州大姓庄家。在浙江做官的时候,陈衡哲的祖父和外祖父相互结识了。两人既是官场上、的同僚也是相互佩服的文友知己,两家交情也越来越好,亲如一家。到后来便真的想做亲家了。于是庄士敏将自己6岁的女儿庄曜孚许配给陈钟英7岁的小儿子陈韬(字香凝,号季略)。
当然,这桩婚姻的促成跟陈衡哲的祖母赵氏也有很大的关系。赵氏也是出身于常州武进的书香门第赵家,所以她在为儿子选媳妇的时候自然愿意选择本地的姑娘。
在那个时代,子女的婚姻完全掌控在父母的手中。一个女孩子要嫁什么人,一个男孩子要娶什么样的女人为妻完全不用自己考虑,只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了。 陈韬13岁的时候陈钟英夫妇就过世了,他的哥哥姐姐又都已经各自成家,剩下他一人孤独无靠。
两个兄长一个在京城做翰林,一个则在江西做官。这样武进的陈家大宅就只剩下了陈韬一个人。而庄曜孚又从小就有聪明能干的美名,于是在家人的主持下早早就给他们完婚了。
这样陈韬好有人照顾,陈家也好有人持家。完婚后的小夫妻过得还算和睦。尽管陈韬脾气暴躁容易发火和得罪人,但庄曜孚却性情温和、处理问题有条不紊,那时她虽然年纪很小,但家里家外一切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平日里尽管有时不免会磕磕碰碰,但小夫妻彼此相亲相爱,生活上相互体贴,在学问和艺术方面则相互督促和鼓励,算得上是琴瑟和谐了。
在包办婚姻的时代,他们的婚姻算是比较成功的。这大概跟“门当户对”有着很大的关系。
两家都是书香门第,相互知根知底,尽管是娃娃亲,但两个孩子的生活环境、教育背景以及见识趣味等等都比较接近,容易有“共同语言”,也容易迅速融人彼此的生活。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娇妻,陈韬非常喜欢,也十分欣赏和钦佩她的艺术天赋。
其实他同时扮演着丈夫和兄长的角色,正是在他的一再督促和鼓励下,庄曜孚的画技才有了长足的进步,并且在晚清民国的绘画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成为一位著名的女画家。陈衡哲记得小时候她常常听见父母亲面对一张摊开的宣纸相互讨论画的“布局”,或许是因为父母讨论这个词时的严肃态度,她从小就对“布局”充满了敬畏。
而母亲每当要创作什么重要的作品时,总会细心听取父亲的建议,在两人商定了画面布局和轮廓之后才会开始动笔。
她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位称职的艺术鉴赏家,正是有了他富于创造性的批评,母亲才能够在绘画领域不断进步,获取艺术上的提升。庄曜孚后来又曾师从恽派画家邑人袁毓卿女士学画,得到这一画派的嫡传,尤其擅长恽派没骨花卉画法,成就斐然,“六梅室主人”之名号也流行于当世。
名师的指点当然是一方面,但这些成就的取得不能不说跟当初夫婿的严苛要求也有着莫大的关联。 对妻子要求固然严苛,对自己的要求也丝毫不放松。
陈韬的两个兄长都科举致仕卓然有成。长兄陈鼎曾任翰林院编修,做过蔡元培的老师;仲兄陈范也有举人的功名,曾在江西做官,1900年从胡璋手中接办《苏报》并将《苏报》改良,经常刊登学界风潮,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从而声名鹊起。
有两个兄长作榜样,陈韬自然也刻苦攻读,希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致仕为官而光宗耀祖。不光他这样想,作为妻子的庄曜孚也期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博取功名以便出人头地。于是陈韬每日刻苦攻读直到深夜,然而遗憾的是,他考取了举人之后在科举之路上就再也没能取得更高的功名。
每过三年春闱一开,他就早早离家到京城翰林大哥家中住下认真备考,直到考毕才回武进老家。然而他一连去了北京许多次,每次却都以落第而终。
后来陈衡哲说他父亲考不中可能不是因为学问不好,而是因为他的书法不够工整,文风又不太符合科举考试的规范。陈韬屡试不第,直到33岁时他才听从一些明智而又实际的朋友们的建议,放弃从科举的“正途”进入官场,花了一笔钱,捐了个四川的缺,1903年被任命为四川乐至县知县。从此在四川做官,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