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春儿子 滑稽泰斗周柏春过世 儿女不愿他再受折磨(图)
记者谢正宜报道、摄影周斌孙燕君报道:
2004年9月,姚慕双走了。
2006年3月,笑嘻嘻又成绝响。
2008年3月25日19点50分,周柏春在华山医院停止了心跳。
回首往昔,1939年,“姚周档”开始在电台打响招牌,1946年起,“姚周笑”三股档进入了鼎盛时期。
而今,上海滩滑稽界再失泰斗,从此,“姚周笑”天上再聚首,人间不闻经典滑稽戏。
【现场】
空荡荡病床名牌仍在
昨晚,在接到周柏春逝世的消息后,记者第一时间赶到华山医院18楼老干部病房,没有人放肆大哭,大家只是有序地进出,在病房门口轻声细语的安慰家属。
最后的周柏春面容安详,藏青色夹袄、深褐色麻布裤子、一双布鞋,家常打扮,仿佛睡着了一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他的子女们静静地陪在床边。
领导、朋友、学生们纷纷赶来送周老最后一程,缓缓下降的电梯数字,触目惊心地提醒着周柏春离去的事实。
空荡荡的病床上,滴盐水的吊瓶仍在,写着“周柏春”的名牌仍在,医生最后的查房记录停留在昨晨5点59分……
照顾周柏春的护工刚刚擦了眼泪,眼圈依然红着,赶来采访的几位女记者也已哽咽难言。
儿女不愿他再受折磨
“真的没料到爹爹就这么走了,早上医生给他插管子的时候,他还有反应,觉着疼了,皱着眉头咬住了管子。”大女儿周伟儿神色疲惫,说起父亲临行前的样子,不禁再度悲从中来。她告诉记者,父亲是去年9月因脑溢血被送进医院的,经过抢救后恢复得很好,没有留下丝毫后遗症,当时我们都备感庆幸。
可是因为年纪实在太大了,平日每天都锻炼身体的他长时间住院后抵抗力就不行了,长期卧床导致免疫力下降,引发了肺部感染,反反复复了多次,因为用药的关系最终导致多个脏器衰竭,终于没有捱得过。”
周柏春媳妇王女士则说:“到后来,爸爸的精力消耗得越来越厉害,已经很少说话了。他几次自己想拔去针管,而我们家里人不能为他承受痛苦,真正是痛苦啊!”
周伟儿补充道:“这半年来,病危通知书就发过两次,今天上午开始抢救,医院征求我们意见,要不要切开气管、电击心脏再做最后的努力,我们没有同意,我们真的不愿意他再受折磨了。”
据悉,周柏春去世时,他的两个女儿和三个儿子、以及孙子、外孙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在他生病期间,他现居澳大利亚的大儿子周文儿还曾多次从国外赶回照顾老人。
最后时间还为病友唱歌
说起父亲的为人,周伟儿无比追念:“爸爸一生为人正直、低调,对待工作认真、勤奋,待人和气、从不跟人红脸,也从来没有大腕架子。他把毕生精力献给了钟爱的滑稽事业。
”平日凡事要麻烦到别人,周柏春总是要客气地说“谢谢”,即使是在病重时他也从来不轻易流露自己的痛苦,生怕给家人带来压力。“接触过他的人都晓得,他不管对谁都是笑
嘻嘻的,其实在他患病后期,一直备受病痛折磨,但他却从不跟我们抱怨。”周伟儿说:“对待医院的医生、护工,爸爸也总是客客气气,哪怕是请人家递个水杯、扶一把这种很小的事,也总是一再道谢。有时兴致上来了,他还会给病友们唱一段《唱支山歌给党听》。有了‘老滑稽’周柏春在,病房里常常会飘出阵阵笑声。”
【遗憾】
恩爱老妻的离去仍瞒着他
很多人不知道,与周柏春一生恩爱的妻子,也于4个月前刚刚病逝,为了不影响周柏春养病,这件事情,儿女们一直瞒着老人家,但老人家好像有心灵感应,总是一再问起。
与周柏春相交多年,彼此更有亲属关系的老滑稽演员嫩娘昨晚透露:“他们夫妻两人为人都是好得没话讲,二十年前,我的女儿在衡山饭店结婚,请他们夫妇来吃喜酒,讲好要派部‘差头’接伊拉,伊拉随便哪能伐肯,还讲‘15路坐坐老便当额’。
有次我们一起去宁波演出,周家姐姐走得快点,跟我坐在一部车子上,三阿哥周柏春走得慢,没赶上,周家姐姐特别不习惯没有三阿哥陪在身边,就隔着车窗念叨他:‘侬看侬,每趟都伐跟我走在一道,害得车子都么赶上。’念了很久,三阿哥静静地耐心听着,等伊讲完了,就耸耸肩膀,坐到隔壁车子上去了,换了别的男人,估计早就翻毛枪了,伊就从来不跟爱人争。”
一直到老,爱妻是周柏春的耳朵,总是在记者采访时竖起耳朵帮周柏春聆听问题,而周柏春则是爱情的眼睛,电话号码,都要他来记,来拨号,两人相依为命,周柏春最终也尾随爱妻的脚步而去。
【往事】
年幼家贫差点没命
周柏春常常对记者回忆起自己差点没命的往事:5岁那年,他得了骨痨,高烧整日整夜不退,昏昏然滴水不进。他的爹妈变卖了家中稍有价值的东西,请来的医生装腔作势地叫魂,抓些香灰给他吃,弄得他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后来,他爹妈总算投到一个有真本事的外科医生,让周柏春又吃中药又开刀,总算捡回了他的小命。9岁那年,营养不良的周柏春为了生活也要干活,有一天他头顶着装满糯米块的竹匾往前走,因头顶压了东西,挡住了视线,不晓得已走到池塘边,“扑通”一声,连人带糯米块掉进河里,浑浊的泥水呛得他鼻子发酸。
他闭着眼睛绝望地拼命挣扎,心想:可怜的爹爹,姆妈、阿哥、阿姐,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抓住水草!”突然,周柏春耳边响起呼喊,他乱摸乱抓,真的抓到了水草,爬上岸来……
一辈子学戏学英文
在上海,一提起滑稽戏和独角戏就不得不说起周柏春。1939年起,周柏春随兄姚慕双在电台演播独脚戏,1950年与姚慕双共组蜜蜂滑稽剧团,1977年加入上海曲艺剧团。他长期与姚慕双搭档,“软逗”、“阴噱”,《各地堂倌》、《学英文》、《一枕黄粱》等节目令人捧腹大笑。
他那怪里怪气的笑容,成了他的标志性招牌。那个年代不少艺人都有教了徒弟、饿死师傅的观念,他至今还记得一个因为偷学而发生的非常滑稽的事情:有一个老字辈,他在台上每天讲一段,知道我在偷听他后,只好每天讲同一段,不换,我就每天‘偷’。他情愿老板他辞掉他生意,就不让我偷。后来总算还是被我学会了,学会了以后我就讲这段,很滑稽的了。”
周柏春的《学英文》段子最光为人知,几年前,他还特别到澳大利亚“深造”,行至关口时,海关人员问道:“有随身行李吗?”周柏春不慌不忙地回答:“Yes!(有的)”对方又问:“是这两个包吗?”周老师又答:“Yes!
(是的)”对方接着问:“有没有携带违禁物品?”周老师还是一脸温和地笑答:“Yes!(有的)”海关人员顿时吓一跳,立即把二老请到一边,开包检查。没想到,还真给查出了违禁物品———一只苹果。澳大利亚是不允许旅客带新鲜水果入境的。周柏春是真的听懂了问题,还是撞对了?
其实,周柏春毕业于上海的名牌中学育才中学,他的兄长姚慕双年轻时在沙利文面包房工作,练出一口流利英语,两老到了晚年,依然读书学习。倒背26个字母“dcba……”更是经典之作。周伟儿说,周柏春平时非常注重文化知识积累,看到、想到好玩的事物就记录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还坚持剪报。
“不错过每一个机会收集素材,想‘噱头’”。有一次,在戚雅仙的演唱会上,周柏春上台就说:“越剧,我只唱戚派”,正是活学活用了那时流行的电视广告语“香皂,我只用力士”。 【1】
出自传“花色品种一样伐少”
“广大观众都很熟悉舞台上、荧屏上的我。在大家的心目中,我似乎就是欢乐的化身。其实,生活中的我和所有的人一样,有追求、有收获、有成功、也有失败,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花色品种’一样伐少。”2003年,《周柏春自述》出版,让许多年轻市民更完整地了解这把从小伴随着他们长大的文雅声音的“真人版”。
此后的签售中,一生认认真真的周柏春害怕现场签名速度太慢,让读者等待太久,还主动提出先在家里“做功课”,工工整整、认认真真地写好200遍“周柏春”带到书城,以飨读者。
出书是周柏春的一个心愿。书里的他少了些人前的“噱头”,多了些对人生酸甜苦辣的思考。从少不更事的少年,到一个被整个上海滩熟知的“滑稽泰斗”,风风雨雨八十余载,28篇文章信手拈来。其间有童年时寄人篱下的辛酸,有第一次唱堂会时的尴尬;当然更多的有事业成功的喜悦,有观众厚爱的感动、亲情关爱的幸福……“都是些人生故事。若能为读者在茶余饭后带来一笑,平生足矣!”
【哀思】
嫩娘:他坚持滑稽戏伐好太“滑”
“老舅妈”嫩娘昨晚是接到记者的电话,才知道周柏春过世的消息,之后的一个小时,腿脚不便,无法赶到现场的她连连打电话给周柏春的家人和记者,询问详细情况,一直忙到午夜12点,才静下心来,再次拨通记者的电话,追忆起周柏春的生平,嫩娘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他们有志一同的“滑稽戏不能流于庸俗”的理念:“三阿哥经常讲,‘噱头’伐好乱‘噱’,滑稽戏伐好太‘滑’,要看人物性格而定。他真的是上海滩滑稽界的一朵艳丽奇葩。”
王汝刚:他的帮助从无门户之见
听到周柏春逝世的消息,上海曲艺家协会主席、著名滑稽演员王汝正在去杭州的路上。王汝刚说:“我正在赶赴浙江电视台录片子的路上,就知道了周柏春先生病逝的消息。很遗憾老人走时,我没在他身边……今年春节,我还代表上海曲协去看望他。那时周老师已经昏迷了。他醒来后,还不忘打电话给我,说很牵记大家。”
虽不在同一个团,但王汝刚也经常得到周柏春无私指点和帮助。王汝刚说:“我请他来看戏,他总是认真地做笔记,还跑到后台把他的意见告诉我们。他没有门户之见,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艺术传授给我们。在周老师身边,年轻演员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他真是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姜昆:全国曲艺界遭受损失
王汝刚还告诉记者,他将周柏春逝世的消息电告中国曲艺家协会党组书记、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姜昆。姜昆听后沉痛地表示,周柏春先生是曲艺界的一代宗师,他的逝世不仅是南方曲艺界的损失,更是全国曲艺界的损失。2006年,周柏春先生荣获了曲艺界最高奖项———牡丹奖终身成就奖,再一次让南、北两地的观众为他的艺术风范所折服。
市民:扭开收音机,寻找他的声音
与4年前采访姚慕双逝世相似,在赶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一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听到记者的采访电话,忍不住插嘴道:“周柏春哪能会得么了啦?我最欢喜伊额滑稽戏了。侬一定要帮我跟伊讲声再会!”随即,他扭开收音机,到处寻找周柏春的声音,却最终都没有找到。
虽然是昨天深夜才得知的消息,但是各方网友已经在网上发起致哀,在各个网站的角落搜寻周柏春的段子音频、视频,以“笑”痛悼,缅怀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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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柏春生平
周柏春原名姚振民,祖籍浙江宁波,1922年生于上海,1939年与胞兄姚慕双搭档在电台演播独角戏,开始了滑稽艺术生涯,1950年与兄共同组建蜜蜂滑稽剧团,任团长。在人民艺术剧院滑稽剧团及上海曲艺剧团期间,他塑造出不少性格鲜明的喜剧人物形象,如《满园春色》中的先进工作者2号服务员,《出色的答案》中的“四人帮”爪牙马家骏,《路灯下的宝贝》中的小业主蒋阿桂等。
他最大的特点是冷面滑稽,1985年和姚慕双去香港演出,颇为轰动,被当地报纸誉为“大陆超级滑稽双档”。1992年获国务院颁发的文化突出贡献证书和政府特殊津贴。
姚慕双、周柏春的滑稽戏以洋派、书卷气为特色,他们的段子中常带英文,姚、周都毕业于上海育才中学,英文基础不错。他们最有代表性的滑稽戏段子就是《学英语》,其中,有周柏春很著名的倒背26个字母,笑料主要集中在学英文的语音不准和中国式英文。《学英语》由美国ABC广播公司录像后还曾在美国播放。
记者博客
离去,总让人悲凉前路,到底在何方
谢正宜
还记得2004年,我刚开始采访戏曲。“姚慕双逝世”的消息就一闷棍向我袭来,捧着一束花,去姚家采访的路上,唏嘘不已,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谁能不晓得他呢?
那一夜,我在姚家盘桓至深夜,为这个未曾谋面,却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人忙碌,默默哀悼。
在之后的四年里,见到周柏春老师,不下三五次,每次,他总是很客气随和地等着记者发问,偶尔听不清楚,也是一派老好人地笑着“糊弄”过去,让人不忍苛责,儒雅作风,完全不搭风靡申城、滑稽泰斗的架子,很多记者,看到他的时候,都以“爷爷”相称,感情很深。
逝去,是一件让人觉得如此悲凉的事情,去年年底,我痛失友人,才开始情愿相信,真的有“天上”这个地方,友人和她的宝宝能在那里平静安乐地生活,而“姚周笑”,也会在那里继续笑傲。
说出来怕没人相信:相声大师侯宝林曾来上海演出,却因为语言不通,观众寥寥,尴尬不已,最后,还是姚慕双、周柏春、杨华生等上海滑稽界艺术家们与之同台献艺,方筹得回京的车钱。
曾几何时,滑稽戏是这个城市的文化象征,活泼泼地嬉笑怒骂着,火辣辣地风靡一时着——《三毛学生意》、《72家房客》、《满园春色》,整个城市,谁没听过、看过几遍呢?《学英文》几乎是无论老小,每个上海人必然熟知的经典段子,周柏春著名倒背26个字母功也曾被万家传诵。
如今,滑稽戏似乎依旧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电视节目、综艺晚会、明星选秀、情景剧,滑稽戏演员似乎成了一张王牌,一旦出场,收视率总会以让人不解的速度层层攀升。但在舞台上,还有多少人能够,并且愿意真正聆听面对面的滑稽戏呢?
2008年的今天,多少新上海人不再认得周柏春,多少年轻一代只热衷网上追捧郭德纲,侯宝林当年的遭遇,在如今却截然相反,本土人,是否汗颜?
到如今,再思想起当年姚慕双、周柏春提出的“滑稽艺术不要庸俗低级化”,想起他们当年的文化底蕴、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还有多少新一代能真正做到?许多新上海人之所以不爱滑稽戏,也许,恰恰是因为滑稽戏,已经回不到当年那“有的放噱”的风格。
老一代滑稽人日渐凋零,痛悼之余,我们又能如何,滑稽新一代,前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