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阿四 谢晋与智障儿阿四
谢晋之所以连续三届担任中国残联副主席,又任中国特殊艺术协会名誉主席、中国残疾人艺术团顾问,除了他在艺术上的造诣、地位、声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是两个智障儿子的父亲。
在谢家的四个子女中,二儿子和小儿子阿四都是智障。“文革”中,谢晋被关进牛棚,两个智障儿子被人欺侮、挨批斗。二儿子因从小还患有严重的哮喘,38岁时不治身亡。而后,谢晋把双倍的感情倾注给了小儿子阿四。阿四得了癫痫病,经常发作,生活难以自理,为此,谢晋常常为他洗脸、刮胡子。为了给儿子理发,谢晋还专门向人学习理发技术。治病期间,阿四走失过两次,后来谢晋想了个“绝招”,在儿子身上留下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是谢晋儿子,家住×××,电话××”,这一招果然灵,儿子一旦走失,都有人帮助送回来。
在谢晋身上自有浓得化不开的乡情,每年春节,他必率全家返回老家上虞。在谢塘小镇那座典型的粉墙黛瓦的江南居所里,谢晋享受着他的天伦之乐。尤其是和阿四在一起,他觉得是那般的享受。是啊,平日因拍摄忙,谢晋确乎很少顾及阿四。于是在家乡,在春节,亦成了谢晋“还债”的最佳时机。
因为工作关系,每年正月初一我总要陪同上虞市领导前往谢塘慰问谢晋。走近谢晋居所,谢晋和阿四早已笑呵呵地等候在正门口。不待我们坐下,谢晋便请阿四帮我们端茶。阿四脸上始终漾着笑容,从未见他有绷脸的时候,但只是很少说话。有一年,谢晋对阿四说:“阿四呀,来了客人,你赶快将煨粥甏里的藕盛给大家吃。”当他将一碗盛得满满的藕与莲子、红枣同炖的点心送到我手上时,他认真地对我说:“蛮好吃的。”谢晋告诉我,让阿四做点事,主要是为了让他感受氛围,调动情绪,帮助他消除寂寞感、陌生感。为了阿四,谢晋想得多周到呀!
在老家度春节的十多天时间里,更是上演着父爱子、子孝父的动人一幕。在小小的宅院里,谢晋常和阿四踢足球,让阿四乐不可支;餐桌上,父“敬”子酒,弄得阿四很不好意思,只能抱歉地以笑相报;为给儿子增加营养,谢晋专门置了一具石磨,于是总见谢晋加黄豆,阿四推石磨,父子头靠头,手把手,形影不离。空闲时,上得小楼,阿四则给父亲按摩,按得父亲连声说“好好好,舒服极了!”有一回,阿四一大早瞒着父亲,第一次上街替父亲买回了油条,让谢晋大吃一惊。那一天早餐,谢晋自是吃得格外香甜。
其实,这种感动谢晋感受得太多了。有一回,谢晋将阿四带到拍摄现场。正是大暑天,头顶烈日的谢晋汗流浃背,这都让儿子阿四看个真切。待父亲结束拍摄,阿四赶紧将自己省下来的一瓶矿泉水塞给父亲。儿子的孝顺,自令谢晋刻骨铭心。而在谢晋骑自行车上班的那些年里,只要见车胎没气了,阿四都会主动帮助打足气。
尽管谢晋工作很忙,外出多。但无论走到哪里,谢晋心里总是装着阿四。每回给家里打电话,他总是不忘问候阿四,每次回家也不忘替阿四买些有特色的礼物。谢晋在拍电影《最后的贵族》时去了美国,拍完后给阿四买了一个滑稽玩偶作为礼物,因为他知道阿四不会玩智力玩具。看到这个玩偶用手一捏就能逗乐,阿四好高兴。见阿四乐了,谢晋笑得更开心。谢晋处处关心着阿四,连吃菜也牵挂着阿四。有一次,我陪谢晋在家乡一家宾馆就餐,就餐结束时,谢晋看着一盘吃剩的崧厦霉千张对服务说:“这霉千张正宗,给我打包,拿回去犒劳我们阿四!”
谢晋虽个性直率,有时火气也不小,但他从来不对阿四发脾气,从不嫌弃阿四。尽管阿四对父亲管得太紧,会生气地小声说“去去去”,但谢晋从不生气。在谢晋心里,阿四不是累赘,而是爱的寄托。谢晋赠人书籍、照片,有时签下的大名竟是“阿四的爸爸”。这一细节,足见谢晋对阿四融入的深深父爱。阿四的进步,有时更令谢晋自豪。有一回,上海家里来客,见谢晋不在,便问阿四:“你爸爸去哪儿了?”阿四竟脱口而出:“老爷子上北京开会去了!”客人笑了,从北京返回家里的谢晋听闻后,也连声夸奖儿子:“我们阿四如今也会说电影电视里的话了!”
前些年,谢晋跌了一跤,摔得不轻。大儿子从美国赶来看他,谢晋湿润着眼睛对谢衍说:“万一我走了,阿四怎么办?”见父亲在医院休息不好是因为弟弟阿四,谢衍对父亲说:“你不会走的,你安心休养,万一走了,我会照顾好阿四的。”听了谢衍的话,谢晋总算安下心来。是啊,阿四始终是谢晋至为担扰的一桩心事,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这种忧虑愈加急切。虽说长子谢衍会照顾阿四,他可以放心而去,但失去父亲,失去父爱的阿四,其又会有怎样的感受呢?他撑得住吗?为了预防突如其来的不幸给阿四造成太大的伤害,有一次,借着电视中亲人离去的伤感场面,谢晋故意对阿四说:“阿四呀,爸爸老了,如果有一天死了,你可要坚强呀!”想不到阿四幼稚地说:“爸爸怎么会死?爸爸不会死的。”多天真的阿四!听到这个回答,谢晋虽感受得到阿四对父亲的真切之爱,但这番话反而增添了谢晋的不安。因为在儿子阿四心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准备。谢晋的担忧在一天天增加……
真是应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之言,谢晋的长子谢衍才刚离去,打碎了谢晋要将阿四托付给谢衍的希望,而今,谢晋自己也紧接着走了,走得是那样匆忙,那样决绝,以至来不及再作点具体交代,对阿四再作些真切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