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铭】孙科别墅(上篇)这个“古堡”混合着多种多样的风情(12 3 23)
进入上世纪30年代,对上海,对它的子民,对一个叫作拉斯洛·邬达克的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那是因为,历经10个春秋,上海彻底地进入了它的黄金岁月;那是因为,拉斯洛·邬达克脱离了克利洋行独自在上海滩打拼已经不下五年,他的一些重要的建筑设计已经一一地展示在上海的天空下,譬如焉息堂,譬如卡尔登大戏院,譬如诺曼底公寓,尽管他还没有迎来自己的黄金岁月,但是已经为期不太远了。
在这些日子里,我指的是1929年与1930年之间,邬达克正同时精心地设计并建造着两个建筑,对他来说,这两个建筑都非同寻常。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邬达克却遭遇了资金方面的危机。尽管没有更多资料来详尽解说这次危机的严重性,但我们全都知道,倘若邬达克让这个危机继续下去,那么,他便无法将自己最心爱的建筑之一慕尔堂圆满完成。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邬达克的一个中国朋友伸出了援手,这个中国朋友便是其时中国政界十分著名的人物,他叫孙科,孙中山先生的长子。
历史同样没有详尽地记录这次援手的种种细节,但历史确切地记载了这样一个事实:为了感谢这次援手,邬达克先生将原本自己设计并用来自己居住的别墅,以几乎是一个馈送的价格转让给了孙科先生。
于是,诞生于1930年的这个古堡般的建筑便不叫邬达克住宅,而叫孙科别墅。
它坐落在现今番禺路60号,当年,这条马路叫哥伦比亚路。它的另一个进口则是现在的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延安西路1262号。
现在,让我们走进这个建筑,让我们先作一番仔细的打量。
有金黄光
正烂漫地投射在古堡正立面上
那么,这是幢怎样的建筑呢?它拥有的是怎样的风格呢?
2012年1月11日下午4点,每每这时,来自宇宙中的金黄光便涂抹着上海这块土地,亘古不变。孙科别墅,这刻也沉浸在了金黄光中,那沉静的模样,一如82年前诞生的那天。
砖木的结构,1051平方米的建筑当量,形体与立面有着足够的丰富和复杂,让对它进行着长时间审美观照的我,感受良多,又欲言又止。
这幢建筑显然大大地不同于1921年的何东别墅,那何东别墅是以它的通贯二楼的科林斯巨柱彰显着古典主义的浓厚意趣,它也明显地不同于将在1931年诞生的刘吉生别墅,尽管刘吉生别墅前的爱神雕塑与这幢别墅前的白色雕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某种意义上,它有点倾向于将在8年之后诞生的吴同文别墅,我指的是它的平面。
立面风格,它是混合式的。
先是有尖券拱门洞三个,在底层不慌不忙地敞开着,透过这三个尖券拱门洞,你又能目睹里面的圆拱门洞,也以三个数量呈现着。
视线向上移去。
便见到二楼更为丰富的立面:有一个带着铸铁围栏的阳台,呈现在二楼中央;阳台后是四扇落地大窗,左右两边一一地展开,落地窗的上部都是圆拱;有三根陶立克柱子被邬达克颇具心计地放在了四扇窗子之间,它们再次丰富了二楼的整个正立面。
此刻,夕阳很温暖地投射其上,让二楼立面显得格外典雅,目视许久,你会产生如此想象:那落地大窗后,立刻便会走出孙科;或者,邬达克俯伏在二楼阳台的铸铁围栏上,他的微笑也是这样的巴洛克……
三楼耸立着两个假三层的天窗,随后是数不胜数的红色筒瓦,很西班牙的一一地进入了视野。
这个时候,我向后适度退去。
我退过那个水池,此刻,这个水池可没有像82年前般的水波涟涟。
我退到花园深处。在这样的视角中,孙科别墅以全景方式完全地进入我的视野。
左边,底楼有拱门两扇,圆拱上有一起一伏的装饰。二楼,有竖窗三扇,竖窗与露台之间,呈现着做工相当精细的檐口;右边,凸出着与左边完全不同的结构,它的上下三层均为不同几何形体,而在退缩的三层圆顶一边,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一种烟囱。
这样,孙科别墅的平面,邬达克使用了局部的古典主义对称手法,而整个形态则采用的是现代主义的非对称布局。此刻我依稀地看到随机应变的邬达克正从1930年的孙科别墅大踏步地走向8年后的吴同文别墅。
我不是专家。还是让我引用专家们的表述吧:如果从平缓的屋顶、红色筒瓦覆盖和讲究装饰的檐口等处看,这幢住宅似乎应属西班牙建筑风格;假如从多变的窗框形式,包括平拱、弧拱、圆弧、巴洛克弧线、正立面门窗轴对称、底层排列3扇尖券拱门以及壁炉顶上的烟囱结构看,又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形式;再从简洁、明快的外墙面看,又是美国近代建筑风格;住宅还有传统的中国建筑元素,典型的中国式庭院……专家们因此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孙科别墅是一幢西班牙风格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相混合的建筑,其特点是将不同的建筑风格,恰到好处地融入一幢建筑中。”
内部空间
底楼办公室的保险箱门有多厚重
现在,让我带领尊敬的青年报读者进入这方空间,进入邬达克当年为自己居住而设计但最终却为感谢而近乎馈赠的这个1000多平方米的别墅。让我们尽情地品味其中的种种精细和精妙,但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先来到别墅的后门吧。
你抬眼所见的是一扇古朴、厚重的大门,门楣逐渐地收进,产生了一种美学上的透视效果。推门而入,最为惹眼的是一地的黑白相拼马赛克,上世纪20年代或30年代的上海气息由此扑面而来。
停顿,再作一个环顾,你见到的便是底楼的数个大房,当然,理论上大房的房门都一一禁闭。
一个穿越,便是上世纪30年代。那个时候,在国民政府中身居要职的孙科,将底楼用作自己的办公与自己的接待,因此,这数个大房便作了接待室、秘书办公室、大会议室以及办公室等功能。那时,有事求见孙科的,倘若不是特别的要人,必须先在门旁的接待室作个等待,随后,过了秘书这关,方得与孙科先生见面。
那日下午,我小心翼翼地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雕花大门,只见房中有一个盛列,自然,这盛列与82年前相去甚远,但地上铺设的地板依然考究,尖券窗户也依然故我,只是那窗外一树翠绿,不复当年的模样。
这一楼,有个空间显得神秘兮兮,那便是孙科的办公室。那日带领我一路参观的原生物制品研究所党办主任常国才先生说的一句“到了里面会让你吃上一惊”的话,让我顿生好奇之心,那里有怎样的惊奇等着我呢?这个暂且不表,现在,继续前行,上二楼看看吧。
一路缓缓而上,老上海的气息越发的浓重,我有进入理查饭店中厅的那种感觉:柚木的地板,有十二分的古雅,那上面花纹,是上世纪的再次回光返照;楼梯间的铸铁栏杆,那上面的奇妙的花纹,让你寻思到了巴洛克的年代,或新艺术运动之后的装饰艺术派风格,所谓的阿达迪可风格;楼道两旁有高高的柚木护墙,护墙上有凸出的花纹,这些花纹有多样的组合,在精巧中也凸现了当年邬达克的心思。
二楼门厅处,让你视觉受到惊奇牵引的是,墙上的壁龛,那壁龛有着尖券的特征,这是邬达克对楼内风格化的企图之心。过道上的尖券装饰尤为引人注目,那里除了三个尖券门洞之外,还有两个爱奥尼小柱作为点缀,它们除了起到支撑作用,一下子又将时光拉回到古罗马时代。
二楼,也是数个大房。
当年,这个区间,邬达克显然是用来作为生活空间的,孙科的想法与邬达克如出一辙。
二楼西南边的大卧室,孙科给予两个儿子居住,他们分别叫作孙治平、孙治强;二楼西北的较小的卧室,则给予两个女儿居住,两个女儿分别叫孙穗瑛、孙穗芳。后来,大儿子孙治平又搬到三楼客房居住,这是历史的又一个细节。
孙科与夫人的那个卧室,是有60多平方米的空间,这个空间又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卧室,另一部分为起居室,每每孙科起床,穿着睡袍在起居室中稍作锻炼,那起居室中的180度观景窗让他看得心旷神怡。
所有的卧室此刻派作新的用场,然而当年的精致是栩栩如生。
向南对着大花园的那个巴洛克式的阳台里面,可见落地钢窗,落地钢窗上的那个把手,还泛着82年前的那份光彩;地坪,是82年前的时尚产物磨石子(镶嵌铜线),墨绿的色调加上小黑方块在其中的构成,感觉分外高贵;而西南卧室中的百叶窗帘,更是一绝,它的装置开关犹如今天汽车上的安全带,用手一拉带子,窗帘便被乖乖提升,只要你一放手,那百叶窗帘就瞬时被自动固定。
现在,让我还是回到底楼那个神秘兮兮的办公室吧。
这里的设计,又是别具一格。
先是整个地坪不一般高低,它有一个明显落差,将空间一分为二。
外空间,墙边,有精雕细刻的壁炉,屋顶,有看上去十分厚重的横梁、木托架,那牛腿做得分外道地。
内外空间,被三个尖券门洞所区分。只见黄黄的灯光下,两根爱奥尼矮柱从两侧托起一个大大的尖券拱门,成为整个空间中最让人屏息的焦点。
进入大尖拱的空间,我立刻知道了常国才先生所说的惊奇究竟是什么。
左边墙上安有一扇不起眼的落地尖拱门。拉开这扇门,可以见到一个巨大的落地保险柜。此刻,厚实的保险柜钢门正打开着,这让我在心里一声惊叹。想当年,身为国民政府财务部长的孙科,在这里面,曾经放过多少巨资啊。
多少年后,孙科的大女儿孙穗瑛回到曾经居住的孙科别墅。当她看到父亲的财务室,又看到这个巨大的保险柜后,是激动不已。她回忆起小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进入这里,是父亲不许,因此,对这个空间她始终怀有一分神秘,那里会有什么东西?现在,当知道原来这里有着一个小金库时,恍然大悟的她这才明白,“怪不得父亲当年从来不让我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