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喜剧作家 止庵最新小说集《喜剧作家》
虽是新书,但收的却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作。止庵在读了多年"大师写的"之后,用阅人无数的眼光重审"自己写的",且将它们筛选和出版,这本身就是一种批评行为。开篇的《姐妹俩》,写的是一对姐妹花的命运,姐姐在"文革"中检举了父亲,一生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妹妹通过嫁人过上了美国中产阶级的生活。
《世上的盐》写的是一场浪漫的海边邂逅,他在篇末引用《圣经》里的话来点题:"你们是世上的盐。盐若是失了味,怎么叫它再咸呢?"这让人不禁思忖,盐到底是什么含义?是激情、爱,是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最有意味的是同名小说《喜剧作家》。止庵以后现代式的写法,以剧作家林萌想写一部喜剧为始,但是,想写喜剧的作家内心却是充塞着烦恼、苦闷与那不为人知的低潮。"三十五年前的爱情,三十五年的遗憾,三十五年的错误,三十五年的痛苦"涌上心头。
他的儿子卜生、女儿安娜,皆不快乐,他们未能被了解的空虚,像是低气压笼罩在生活之中。那低迷的气氛,止庵以一种呢喃式的意识流文字,一气呵成。就如作者说的,"喜剧是悲剧脸上的苦笑",林萌对于生活的理解,是悲剧而非喜剧,更由于他没有嘲讽自己的能力,无法将他的悲情人生转化成为滑稽的情节。
止庵让每个人都看得懂、看得清,痛在心里,却又无言以对。五个故事中,《姐儿俩》是消磨,《走向》是缠绕,《墨西哥城之夜》是撕破,同名小说《喜剧作家》是现世,而《世上的盐》则是幻想,它们通通带着孤独式的娓娓道来,不必悲也不必喜。
卓别林为悲剧穿上喜剧的外衣,让人笑着哭,在表面的欢乐背后留下无限的凄凉。止庵干脆连那件喜剧的外衣也脱去了,他写的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而偏偏又贯以《喜剧作家》的书名,让那个一生想写喜剧,却将生活过成了悲剧的"喜剧作家"成为该书的"代言人",其间巨大的反讽,就如同理想和现实的鸿沟。
书的腰封上赫然印着"重温1980年代,选择与迷惘,幻想与失去"。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太多的诗意想象,那是一个正从荒诞中突围的时代,一个谈论尼采、昆德拉甚至托洛斯基、索尔仁尼琴都稀松平常的时代;苦闷、沉默、死亡、自由等诗性命题充满着年轻人的生活,但面对正在生长的水泥森林,他们也肆无忌惮、漫谈理想,鲜活又沉闷,是孤独的江湖游侠。
那或许是一个被过度美化的乌托邦,但它承载着许多曾有的辉煌。止庵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同时也清楚地知道我寻找不到。"读之,感到永恒不变的只是人的处境与挣扎。
止庵的书写带我们重温着文字的干净面貌,它立意在寻常日子里,但并不困囿于此,而是直击人心深处的感喟和追问。以前读止庵的《周作人传》,几乎是周作人自述和别人的旁证,作者不得不出场时,也只露一小脸,说一两句,声音很轻,但砸在心上,很疼。
他着力最深的张爱玲,心景一派萧瑟,才华却繁花着锦,止庵论起她来,洋洋洒洒又箭中靶心。而《喜剧作家》里的五个故事,尽管止庵无意为时代注脚,却有股淡淡的苦味。而小说中那些人的境遇和无所适从,至今读来令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