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义忠夫人 图文并茂的摄影经典——阮义忠摄影集《人与土地》

阮义忠是台湾摄影家,被誉为“中国摄影教父”。

《人与土地》是阮义忠80年代最为著名的摄影系列,作品反映了台湾乡村正在逝去的风土人情,曾在国内外诸多美术馆展出并被收藏。此次由九州出版社出版的增补本,共收录了86

幅作品,每幅作品都配以简净的文字,讲述与照片有关的故事与所知所思所想所感。

在拍照资历尚浅的摄影爱好者眼中,阮义忠的每一幅作品都是经典之作,但让我更为心动的,则是阮义忠的文字。优雅,洁净是其文字特点,驾驭文字之上的,是其思想、境界、格局。有时一副简单的图片,经文字的点化,立即使画面生动鲜活,格局、境界即刻提升至一个新的高度、新的层次。这一点,让我最为钦佩,奉为楷模。

翻开《人与土地》,试举几例。

《台上台下都是戏》,画面是一群老年观众,凝神观戏。文字的主题是回忆儿时陪祖母看戏的往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文字描述中,即悟出人生的大道哲理,又有让人玩味的生动细节,读来趣味横生,而又感慨系之。

《走入未知的旅程》,画面很简单,一队送葬的人举幡戴孝,由田野近景走入雾气缭绕的深处。文字讲述的是“我这个专门探访陌生的旅人”,因列车受阻,随意搭上别人的车,无目的走向未知的旅程。途中,屡经艰险。行至空谷深山,偶遇这群送葬人,拍下此照。

未知的旅程,是作者当时的真实写照,照片中的亡灵,焉知不是隐入浓雾中一场未知的旅程?尘世中的人们,谁又能预测自己的人生旅程何时为起点,何时为终点?现实与未知,人生与来世,画面与文字中得到紧密的融合,互为补充,互相映照。

《空荡荡的告别仪式现场》,灵棚四周飘荡的挽联,地上数十把小小的圆凳,一个虚化的人影宛如孤魂无声飘过。题目是画面的写实记录。文字叙述的却是自己的“灵魂”出窍,差一点与人世告别的故事。那一年,作者当兵中途探家,惊喜过望的母亲烧上热水为其泡脚洗尘。作者沐浴母爱洗毕起身之时,因水浸地滑,一个跟斗后脑勺着地,一时昏迷,灵魂出窍。醒来后顿悟:生、死只是一线之隔,无常随时会到。

个人的一次灵魂出窍的经历,引出了一个慈母的形象,反映了母亲对儿子永远割不断的牵挂情怀,亦道出了至真至深的人生感悟。轻飘飘的灵魂出窍,与空荡荡的告别现场,此时有了一种看似无关实则相关的内在联系。

《有葬礼和无葬礼的死亡》,图片反映的是一个空旷的田地间的葬礼仪式,文字主题是对外婆的吊唁。晚年的外婆得知患上癌症,为了免除家人的负担,毅然选择了上吊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有尊严的死亡,却为乡人所不齿,连一个葬礼都不得举行,只能草草埋葬了事。

作者以饱含感情的笔触,回忆外婆对自己的宽容、鼓励、疼爱,折射了一个乡间母亲大爱无痕的伟大情怀。“所有的葬礼都会令我想到外祖母。她没有葬礼。”没有葬礼的外婆比任何有葬礼的亡者都值得怀念。这是作者没有说出的心里话。

最令人欣赏的是《永远的老师》。这是一幅极其难得的自然图画:野外、芭蕉、老牛、小溪,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农,干瘦劲道的本色躶体,沐浴于阳光下,浸泡在水塘中。朴素纯真,自然天成,千载难逢,老农野外沐浴图。作者调动聪明机关,先是与老人打招呼套近乎,又是寒暄,接着下水,复尔爬上岸边,小心翼翼的调焦、测距,拍摄老人的裸浴画面。

面对镜头,老人没有不满,没有拒绝,“他镇定无比,只优雅的将双手遮掩住重要部位”,精彩的是文字的结尾:“没想到,这位陌生的老农竟然向我鞠躬,说了一句我绝对料想不到的:真多谢!

”接着,作者叙述自己的感受:“我整个人震住了,心虚至极又感激不尽。这是何等信任,何等宽大的胸襟啊!他永远是我的老师”。

文章嘎然而止。

拙文到此,细心的读者会发问:怎么阮义忠的作品总是与年迈、死亡有关?哦,这与阮义忠《人与土地》的主题有关。集子86幅照片分四个单元,分别为:成长、劳动、信仰、归宿。我所举五例,皆选自第四单元:归宿。人,生于大地,归于大地。故乡的土地,是游子灵魂与躯体最终最好的归宿地。所以,读者自会理解作者的感情寄托与故乡情怀。若你拜读阮义忠老师的原作,定会有更震撼的感觉,亦会有意外的收获。

向阮义忠大师学习,学习独具魅力的摄影艺术,学习简洁优雅的文字魅力。二者的完美结合,应是摄影人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