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长生殿杨昌林 杨昌林的川剧人生
近代刘师亮《成都竹枝词》及今人何韫若《锦城旧事竹枝词》书中,对川剧生行的名家声色,每有精彩记叙。"京剧由来不等闲,高腔从古重川班。而今伶界飘零甚,不坠元音只二蛮。"称道的是擅演《情探》《八阵图》的文武小生"戏圣"康子林;"相府为邻檀板敲,华灯初上人如潮。学士蛮书观醉写,飘茵堕溷令魂销。"叙及的是以《杀奢》《柴市节》《杨广逼宫》《太白醉写》等为拿手好戏的川剧正生"丝弦大王"天籁。
前贤神俊,光彩换新。
无独有偶,今天的川剧界,仍有一位身材高挑、相貌清癯的生角行长者活跃于川剧舞台。他虽已年届古稀,却依旧扮相俊美、表演细腻。他的讲白明晰有力,唱腔准于情理,尤其在川剧胡琴声腔板式上自出机杼,这就是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四川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川剧传承人杨昌林。
峰回路转:情缘难断的从艺旅途
1941年生于四川什邡的杨昌林,小学8册辍学,于1955年5月考入什邡县川剧团,师承生角名家赵炳益先生,专攻川剧正生。
1960年初,四川举办全省川剧老艺人汇演,青年演员杨昌林因学艺小有所成,被选为观摩代表参加了此次盛会。汇演结束时,留下来48名青年演员为老艺术家汇报演出。杨昌林同达县川剧团的王家达合演了《二进宫》、同江津县川剧团的左清飞合演了《大盘山》等。
之后,组织单位又特别从48人中,留下杨昌林、左清飞、王家达等8人,由李宗林市长组成包括省市川剧界青少年演员如任庭芳、王起久、晓艇、筱舫等人的川剧演出队,以阳友鹤、熊正堃、李笑非等作为指导教师,排演《白蛇传》《双青天》《鸳鸯谱》等,原拟晋京献礼演出,囿于当时种种因由,这支演出队未能成行。
这年冬天,杨昌林奉调到了原温江地区川剧团,主演《李冰治水》《护花鸟》《孟丽君》等。接着,全省大演现代戏,温江组成农村文化工作队,深入创作实践。杨昌林创演的《捉青蛙》参加了全省调演,而由于同为温江地区的《金钥匙》一剧获得了长影厂曾未之导演的青睐,便改由杨昌林主演。1965年5月,《金钥匙》在长影摄制成功。在这里,24岁的杨昌林与正在拍摄《青松岭》的李仁堂结为师友。
1971年,部队在地方选招文艺骨干,杨昌林被二炮调干入伍,到昆明演出京剧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杨昌林演李玉和、杨子荣,今天八一厂的徐光明则饰鸠山、座山雕,时人有称妙配。此后,全军在广州演出,杨昌林汇报的节目却只是唱歌了,是一个小合唱的其中一员。
客观地说,由川剧到京剧再到歌唱,川腔秦韵,使杨昌林开阔了眼界,积累了唱腔艺术经验,但他的心底,总割舍不了他的川剧正生,毕竟他的根茎在川剧。
赶巧,时任四川省文化局副局长朱丹南在观摩现场,他责备杨昌林:"你一个川剧演员,不去演现代戏,跑出来唱什么歌?"当得知杨昌林愿意回川演戏后,朱丹南旋即打报告给部队,几经曲折,得时任成都军区司令员秦基伟将军的特别批示,杨昌林方才回到四川省实验川剧院,这已是1975年的5月。
事在人为:求变融通的表演艺术
"文革"结束后,随着思想观念的逐步解放,马列主义实事求是之风迅速张扬,川剧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杨昌林在实验川剧院1977年排演的《八一风暴》中主演周恩来,由于这一角色的成功,后来,他与扮演邓小平的特型演员卢奇同获国务院政府津贴证书;在1979年的《卧虎令》中主演董宣,这出戏晋京参加了新中国成立30周年庆祝演出,获二等奖;在1982年的《诗酒长安》中主演李白,虽然这台戏演出效果不错,却因创作视角定位欠佳,与1983年举行的四川省第一届振兴川剧会演擦肩而过。
张爱萍将军看过这出戏,写信给杨昌林指出:"李白是文豪,犹似郭沫若,不要把李白写成像周总理这样的政治家。
"这使杨昌林的困惑豁然开朗。他经年琢磨,将该戏浓缩整理为《醉写沉香》,1988年参加首届中国戏剧节,获优秀演出奖,得到著名戏剧家郭汉城、吴祖光、黄宗江、李振玉的赞誉。
黄宗江以为是他所看到的"紧步俞老(俞震飞)后尘的最杰出的一个李白形象";李振玉还专门撰文称杨昌林为"田坎明星"。就是这一年的早春二月,杨昌林应自贡市川剧团之邀首演《夕照祁山》中的诸葛亮,在北京市文化局《新剧本》编辑部和自贡市文化局主办的"魏明伦剧作研讨会"上亮相。
董宣、李白和诸葛亮的形象塑造,耐人玩味,与此间杨昌林紧密扎根川剧传统戏不无关系。早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期间,他与杨淑英合演的传统折戏《营门斩子》,便受到小平同志的大加赞赏。周企何对小平同志说:"过去,是司徒(慧聪)和淑英演这个戏,您看过的。
现在是青年演员杨昌林跟她演。"小平同志说:"很不错,演得很好,跟淑英配搭也很好!"之后,他的代表剧目如《宋江杀惜》《卧虎令》等曾出访欧洲三国并到香港、台湾等地演出,其时,观众和行家里手的称道比比皆是,此间不烦笔墨赘述。
因之,他将自己积累、感悟多年的《杀奢》《空城计》《新辕门》《南阳关》《渭水河》等四十多个折戏整理录音留给听众,今天看来,这为川剧留下了一笔可贵财富。
在这些录音中,人们不但领略了川剧四大河道的"川西河"胡琴戏特色,更品味出杨昌林情在曲先、曲因情新,博采川、昆、秦、汉诸腔融通川剧一炉的独立品格。如三个人物[西皮二流]的处理:《杀奢》中的陈宫台以愧疚、同情、真诚之情来唱;《空城计》中的诸葛亮以沉着冷静、潇洒不羁来唱;《斩黄袍》的赵匡胤以飘逸潇洒、行云流水来唱。
人们既可以欣赏到岁月悠久的汉调二黄等之苍然遗韵,又能够体会出别具一格的川剧胡琴声腔板式的娴熟天成。
同样,在以后杨昌林留下的音像作品如《投庄杀奢》《宋江杀惜》《烛影摇红》《卖画拍门》《火烧濮阳》中,这种声腔的魅力悠然穿透云墙,而对个中人物有着细腻传神的处理,令人耳目一新。这都基于他对传统戏三个"纱帽生"的理解:《八件衣》中的杨廉自负粗暴;《反徐州》中的徐达怯懦胆小,有心兼济天下,而无力处事周全;《十五贯》中的况钟细致谦逊,每堪独挡为民请命之重责。
人物精神状态、行为举止、个性特点构成杨昌林刻画舞台人物的重要依托。他说,川剧传统戏良莠参半,不乏瑕疵。在他这一代人中,应该为传统戏"打扫清洁卫生",但在加工整理过程中,更应该知道"为有源头活水来"的道理,首先要注重传承。
人们看到,在杨昌林的日常演出中,他是言行一致、身体力行的。哪怕一个情节,一段表演,一节唱段,一句台词,往往都有他严谨的处理。他的表演剧目,常常亲笔从文本做起,如对《新辕门》水词的修改,将原来雷同化、不符合人物身份、命运和叙事环境的唱词进行了新的处理;再推敲打磨人物可能的特别行为,假戏真做,提炼出合情合理的独特表现形式,如《烛影摇红》中,他在传统表演规定的情境里,增添了多处表演,赵光义探寻赵匡胤背痔何处时手部的"鸡爪疯"(痉挛)动作,即是一个生动的例子;进而探入人物的心灵世界,如在《杀奢》中使用唱腔变化来突出人物性格,表现人物命运,等等。
对有"杨派"之誉的杨昌林,他却并不十分注重流派。他认为川剧重"流"不在"派",在接受东方电视台采访时,他说:"我的表演,连业师也不全像。但在我的艺术血液中,无不流淌着他们的艺术精髓。"他主张传承学戏,开始要亦步亦趋,接着是以师承为拐杖,而学有所成就要抛开拐杖,转益多师,集诸家大成,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
他山之石:银屏丹青的"川剧一生"
川剧而外,杨昌林还主演了电视剧《县令外传》《梨园情》,在《苏东坡》中饰宰相韩琦,还参加了《黄埔情》的拍摄。今天,四川百姓仍旧津津乐道的,是他策划、制作的由著名喜剧演员刘德一、沈伐、李伯清领衔主演的《三喜临门》和他为四川电视台执导的《川剧绝技观赏》,这些都是1965年"触电"的杨昌林留给我们的鲜活清响。
一次在内江演出《太白醉写》,在《清平调》三章的曲牌声中,但见李白挥毫走笔,宛转自如。这一势态被能书会画、饰演高力士的童刈秋看在眼里。戏毕,他对杨昌林说:"师兄,你像是会家子哟!"岂知喜弄丹青为促艺的杨氏为演好李白,已经习画多年,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为了准确细腻地表现人物形象,丰富舞台演出,杨昌林躬拜著名花鸟画家丁绍先、谭昌镕为师,演艺之余,苦习国画。他的国画作品,花鸟清丽脱俗,人物简约传神,山水苍劲厚重,曾经多次举办个人画展,作品《樱花时节》还参加了在日本的展览。
许多观众酷爱杨昌林的表演艺术,也珍视他的国画作品。不少企业家因为欣赏他的国画作品而加深了对其川剧表演艺术的理解,并引得更多企业界的朋友走近川剧、走进川剧,与川剧结下情缘。
在某一次与杨老师的笔会中,杨先生嘱刻"川剧正生"一印。笔者以为,不管杨老师专攻川剧正生也罢,抑或川剧界其他名贤攻文生、武生也好,他们都将一生的精力,奉献给了博大精深的川剧,令人景仰,是以拂意为杨老师刻成"川剧一生",不独小技雕虫也。
退休后的杨昌林,仍然是钟爱川剧的活跃分子。一有机会,几乎各种川剧演出活动,他都乐此不疲地参加,拿他的话来说:"一个是帮帮忙,二一个是顺便也过把瘾,三一个是回报热爱川剧的观众,是他们的鲜花和掌声成就了‘这一个’杨昌林。
"此外,他还积极参加学校教育活动,给学生传授了《杀奢》《杀惜》《三击掌》等折戏,以及《背鞭逃国》《访白袍》《假投降》《卧虎令》等戏的声腔唱段,为后学们打下了坚实的表演和唱腔基础。
请看,以下便是"退而不休"的杨昌林2009年主要的川剧活动:
年初,参加与王世泽、刘德一、庞祖云等同期的重庆市川剧训练班同学会,清唱《新辕门》片段;当月,祝贺民营职业剧团在成都举办的川剧精品展演,与重庆市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黄春芳合演《长生殿》。
3月,庆贺重庆市合川区艺术剧院建院10周年,演出《烛影摇红》。
5月,出演四川省川剧院大型现代川剧《尘埃落定》的书记官。该剧7月在成都公演,8月参加重庆市艺术节,10月参加四川省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新剧目展演。
8月,随四川省川剧院赴广西钦州演出,演唱《假投降》片段。
11月,在绵阳主持蒋淑梅川剧从艺30年演出活动;同月,随四川省川剧院赴泰国演出,清唱川剧《红灯记•雄心壮志冲云天》片段;月底,在自贡为四川省首届川剧传习班讲课并传授《烛影摇红》折戏。
蜀风川腔,依然是急管繁弦。好一个杨昌林,承前启后,别开天籁。戏真情浓,川剧一生!(文稿由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院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