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银行行长刘晓春:降低门槛 提高商业银行风控能力

一开始雪燕就讲到了去年的7月9号,我记得去年的7月9号讲台是在那边,今天换过来了,看来我们整个信心已经开始恢复了。

去年7月9号在这个论坛上我说过,对于互联网金融的风险我们要有敬畏之心,一年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在说要敬畏了。刚才黄教授也讲了风险管理的问题,特别讲到提高金融资源的配置效率和降低金融不确定性的问题。刚才黄教授从宏观上面讲得非常好,我想从行长的角度来微观地讲目前银行风险管理中的一些问题。因为时间关系就不展开,从实务操作的角度讲一下。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银行信贷上提出准入门槛,大概是90年代初开始引进了审贷分离,至此以后从监管部门到银行都引进了许多先进的风险管理的工具、制度、机制,也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制定了许多管理的方式。

20年来,中国的银行业风险管理水平、监管水平都越来越好,虽然我们经历2008年的金融海啸,经过了这5年的经济下行,有风险、有困难。但是应该看到,目前来看中国的银行业还是比较好的,这个是我们的信心所在。但是,回顾我们这些新制度、新管理方式的引进,还是有一些副作用,也就是说我们的风险管理还有提高的空间。

刚才讲到关于准入门槛的问题,如果在座的有做银行业务的,或者说有做企业的,会感觉到现在讲企业贷款难、融资难的问题,刚才黄教授也讲了。也有说现在信贷资金很难进入实体经济,或者说很难进入民营企业,这是什么造成的?有一个关键问题是准入门槛。关注最近的媒体,会发现许多行领导都会说面对现在的风险情况,要加强风险管理,要提高准入门槛。

这会带来什么现象呢?在银行里会发现想要放贷款,但是很多可以放的贷款放不出去,因为达不到准入门槛的要求。为了竞争,当经济好的时候,有些银行会采取措施降低门槛,当经济不好的时候,许多银行则会抬高门槛。看到可以贷款的,有些银行还会搞绿色通道、特事特办;对达不到门槛的但又想贷的,则进行特事特办。

这个里面会带来许多怪现象,明明这个企业我们觉得是可以贷的,但是就是贷不了,这带来什么副作用呢?导致前台、后台之间的割裂。前台为了要做成这个业务,想办法来把客户包装成能够满足后台的需要。对后台来讲,它只看门槛本身,而不看企业的具体情况。

这个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是风险评估的简单化,就是说我们只希望通过标准门槛,或者说一个标准信息把风险阻挡在银行之外,而忽视了企业自身的真实情况。造成这个现象,我觉得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因素:

首先是风险管理定位问题,随着我们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发展,银行的不良资产开始发生,市场的风险也越来越多。所以不管是从银行的管理角度,还是从国外引进的一些思维方式,都希望在这当中找到规律,从中提炼出一些标准,或者说信息对称问题。然后根据这些信息来制定基本的标准,或者叫准入门槛,规避风险。

同时,又考虑到我们经营中有经营冲动问题,还有道德风险问题,又强调了前后台隔离,风险管理的独立性,逐步在我们的思维认识上把风险管理和经营对立起来了,或者说变成了两张皮,风险管理是风险管理,经营是经营,所以这是一个错位。

第二是工具主义,希望用一个工具来解决所有的风险问题,包括我们讲现在要强调技术防范,更多地运用技术手段,包括大数据、云计算,这些手段要不要用?要用。但是不能唯手段是论。刚才黄教授也讲到我们怎么来提高配置效率的问题和降低金融不确定性的问题,实际上金融的风险都是在不确定性中产生的。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希望信息对称,但是信息是不是一定能够完全对称?在什么层面上对称?这个事情上面我们没有考虑,好比说从规律角度来讲,钞票多发会引起通货膨胀,但是通货膨胀,是不是每一个商品都会涨价?是不是每一个商品的涨价幅度都是一样的?实际上不是的,不同商品的涨价幅度也是不一样的,甚至有的商品可能还会是跌价。

在信贷风险评估中也是这样,可以说有一个大致的规律在,损失率是多少,但是具体到客户,具体到产品,它的风险实际上不能靠简单的几个数据来确认。但是在现在的风险评估中,太强调这些所谓的标准问题,而忽视了活的经济运行问题,这是第二个方面产生的一些门槛,门槛越来越高,只要碰到一个不良的案例,以这个案例中的几个方面的因素就设成一个门槛,然后推广到整个信贷工作当中去。

第三个门槛的建立是和监管政策有关,和不良案例中追究责任的负面效应相关。我记得黄老师也经常在演讲中有讲到,好多贷款都贷给了僵尸企业、国营企业,对民营企业造成了抑制。为什么会这样?从我们整体的信贷角度来讲没有说必须贷国有企业,不能贷民营企业。

总体从我30多年的经历来讲,基本上没有政府领导跟我说,哪一个企业你要贷。但是为什么会在实际工作中产生这么一个情况?实际上是与出现不良资产后的处罚、追责有关系。当出现了不良资产,贷款对象是国有企业、央企,追责程度会轻一些。比如说2004年的铁本事件,当时中央领导有批示,为什么民营企业可以贷到那么多款?当中对信贷员的处分、对行长的处分、对客户经理的处分就会加重。这无形当中就提高了门槛。

再比如说贷款的担保方式,信用贷款、担保贷款、抵押贷款,信用贷款产生不良的追责会追责得更严重一些。因此,才会有担保链问题,实际上担保链开始的时候还是作为先进经验来介绍的,因为既满足了门槛的要求,也解决了小企业不能贷款的问题。

怎么来解决这些问题?首先我想要把这个门槛搞清楚,门槛应该是一家银行对客户的基本要求,或者说是最低要求,不应该是最高要求。现在各家银行设的门槛几乎是在评先进企业,按照这个门槛的要求都可以成为我们国家的先进企业,当然许多普通企业是进不来了,所以这个在逻辑上应该搞清楚,门槛应该是基本要求。

在这个门槛之上,怎么来评估一个企业、一笔贷款的风险,这才是我们风险管理能力真正的体现,而不是靠一把尺子在量。

第二个,我们对风险管理的定位要清晰。银行是经营风险的企业,所有的风险管理都是围绕着银行经营来进行的,而不应该是割裂开来。我们开拓客户、维护客户,本身也应该是风险管理,而不应该把这些工作割裂开来,变成风险管理部门来管理风险,客户部门只是维护客户,这是错误的。所以风险管理是为了经营而进行风险管理,而不是为风险管理而管理,要树立这样一种观念。

第三个,我们应该重新回归本原。风险管理的本质是应该直接深入到实际经济中去。为什么一些新兴行业没有介入?是因为我们没有去了解,没有深入到这些行业去,不了解他们的技术,不了解他们的产品,不了解他们的经营模式,你就找不到他们风险是在哪个点上,你就找不到适合这样企业的信贷产品和信贷管理方式。都用统一的模式来衡量不同的企业,实际上是错误的。

举个例子,现在讲的“双创”和30年前讲的“下海经商”、“个人创业”背景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当时是短缺经济,一个人到马路边摆个摊都是创业,都能够发财,做个小作坊也能够发财,但是在现在商品丰富、技术越来越复杂的情况下,这样简单的创业不是说没有机会,但是没有普遍意义。

对这样的创业你再按照原来简单的投入产出方式来评估风险,肯定也是不行的,怎么来解决这些问题?你只有深入到企业了解他们具体的运作方式,才能找到新的服务方式,新的控制风险方式。

因此,要放低门槛,但是要了解这些企业,提高自身精准把控风险的能力。再比如说我们讲机器换人、智能制造,会发现许多传统行业要机器换人、要智能制造,简单地靠贷款给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浙商银行在这方面深入实际,找到了方法,通过服务、通过融资、通过金融服务、通过金融方案一起来解决这些问题。

所以,要来为实体经济服务,要为转型升级服务,要找到银行自己的转型和突围的方法,关键是银行要深入到经济实际中去,了解新经济的具体情况。

在这个基础上来精准把握风险,这里不讲精细化管理,因为发现在我们银行业精细化管理已经变成了繁琐化管理。我觉得应该是精准管理,精准管理风险,你了解一个行业,了解一个企业,了解一个客户,以至于我们自己某个产品的风险点,才能够来精准地设计风险的管理方式,把握住风险。所以,从黄老师的宏观角度,具体到银行自身的管理风险,要降低门槛,但是要深入到经济实际,真正地为实体经济来服务,来提高自身的风险管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