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伦文章 马叙伦章太炎的师友之谊
马叙伦与章太炎发生关系,应该早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当年马叙伦方十七八岁,往上海帮蒋智由(观云)办《选报》,同年帮赵祖德发刊《新世界学报》,并开始为报社撰文。当时章太炎正在上海鼓吹革命,有一次章太炎在张园演讲,马叙伦也跟着许多人一起,向章太炎致敬。章太炎对后来马叙伦影响颇大。
○蔡登山
章太炎曾将门下弟子五人戏分为“五王”,分别是天王:黄季刚;东王:汪东;北王:吴承仕;翼王:钱玄同;西王:朱希祖。而在这五位名弟子之外,还有一位小同乡马叙伦,他们的关系在师友之间,并且非常密切。马叙伦(1884-1970)字夷初,浙江仁和人。
他是中国近现代知识界的名人,有着不同凡响的经历。民国时期,他曾“四进”北京大学任教,“三任”教育次长;在北大时与浙江鄞县的马裕藻(幼渔)、马衡(叔平)昆仲,合称为“三马”。他是晚清“国粹派”的重要一员,他研究的范围涉及史学、诸子学以及文字训诂学等领域,为后人留下了甚多的著述。
据马叙伦的自述,幼年曾受学于汤颐琐及宋澄之两氏,汤、宋都是俞曲园的大弟子,与章太炎有同门之雅,马叙伦应尊章太炎为师叔也。马叙伦与章太炎发生关系,应该早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当年马叙伦方十七八岁,往上海帮蒋智由(观云)办《选报》,同年帮赵祖德发刊《新世界学报》,并开始为报社撰文。
当时章太炎正在上海鼓吹革命,有一次章太炎在张园演讲,马叙伦也跟着许多人一起,向章太炎致敬。章太炎对后来马叙伦影响颇大。次年,马叙伦和邓秋枚、黄晦闻、刘师培同办《国粹学报》鼓吹革命,许多名家都在此刊发文章,章太炎也替他们写了许多文章,他们过从甚密。而马叙伦因此结识这些名家,学问大增,眼界大开。
或谓马叙伦1911年在日本由章太炎介绍加入同盟会,其实此一时期,章太炎与同盟会关系颇为紧张。退一步讲,即使马叙伦的回忆真实可靠,也还不能断定他就确实加入过同盟会。因为马叙伦仅仅提到曾请章太炎介绍入同盟会,但并没有交代结果如何。
更为关键的是,马叙伦在其它关于自己早年政治活动的回忆中,均只字未提加入同盟会之事。之所以完全不提,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不曾加入过同盟会。尤其是1909年,马叙伦长期追随的恩师陈黻宸(介石)当选浙江谘议局议长,成为浙江立宪派的重要代表人物。
立宪派与革命派之间的鸿沟,对马叙伦加入同盟会不能不起到一些制约作用。后来浙江光复过程中,陈黻宸与同盟会系统发生过一些摩擦,马叙伦始终站在陈黻宸一边,这说明当时他与同盟会是有些距离的。
1913年8月11日,章太炎应共和党之召,由上海抵北京,初意小住即行,不料一入都门,就被袁世凯软禁于前门外化石桥之共和党党部。1914年1月7日,太炎先生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包藏祸心,随后被监禁于龙泉寺。
在龙泉寺时章太炎曾一度恢复自由,那是马叙伦与黄晦闻向袁系的政治会议议长李经羲要求所得的结果。后章太炎又被迁往钱粮胡同,马叙伦回忆当时情况说:“(章太炎)及居钱粮胡同,一切皆由京师员警总监吴炳湘遣人为之经理,司门以至司庖,皆警厅之侦吏,太炎惧为所毒,食必为银碗、银箸、银匕;盖据《洗冤录》谓,银可以验毒也。
其宾客往来者皆必得警厅之许,然后得见,其弟子中唯朱逖先(希祖)可出入无阻。余初往亦不得入,其后乃自如。盖侦吏知余与太炎所言不及时事也。”
吴炳湘剥夺章太炎见客的自由,章氏大愤。还是马叙伦找到桐城派古文家马其昶来向吴炳湘疏通,因马其昶与吴炳湘有同乡之谊,马其昶又是耆宿,当时是参政,如此一来才松了门禁。章太炎与马其昶的会见也是在此时,经马叙伦介绍而订交的。
马其昶以《毛诗考》向章太炎就教。后来章太炎对马其昶的批评较对其他桐城派文人为宽大,曾说:“并世所见,王闿运能尽雅,其次吴汝纶以下有桐城马其昶能尽俗。”章太炎批评桐城派,独誉马其昶,其因在此。
后来章太炎又再度绝食了,朱希祖私藏着饼带进去要给章太炎吃,没想到章太炎却斥掷其饼,就是要绝食抗争。各方劝说,都归无效。马叙伦得知信息后,一早八时就赶到钱粮胡同。进了卧房,看见章太炎裹着三条棉被,吸着纸烟。
冬天的北平,屋里都是要生火炉子取暖。而章太炎的卧室是北房,房子又高又大,可一个炉子也没有。不是不给他生火炉,而是他不要;他提防袁世凯会用煤气毒死他。这可把马叙伦冻坏了,他穿着裘皮大氅,还得在屋里不断地兜圈子以御寒。
马叙伦一边转圈一边开导譬解,凭着三寸之舌,忽谈孔孟,忽谈老庄,忽谈佛学,忽谈理学;说到理学,章太炎兴致大增,原来他正在这门学问下功夫。可一说到复食,章太炎就引了《吕氏春秋》的话:“全生为上,迫生为下,迫生不如死。
”用来说明绝食的理由。马叙伦只好又把话岔开。两人从早一直说到晚上八点,章太炎倒是越说越来劲,可马叙伦却一整天没吃东西,正饥肠辘辘,他便趁机要章太炎陪他吃点东西,章太炎居然答应了。
马叙伦赶紧吩咐听差兼司厨做两碗鸡蛋汤来。一会儿,蛋汤端上来了,放在章太炎的床边。马叙伦先递给他一碗,章太炎不一会儿就落肚了;又递给他一碗,他也不推辞。马叙伦又吩咐听差给章太炎洗脸,然后才与他辞行。到了大门口,站岗的特务都恭恭敬敬地向马叙伦致谢。马叙伦不虚此行,尽管自己饿了一天肚子。
后来马叙伦与章太炎因谋倾袁事,于是赶在袁世凯“登基”之前,辞北京大学教授职,南下参加讨袁工作。离京之前,马叙伦向章太炎辞行。太炎泫然,平生末见其若此也。在回南后一年的春天,马叙伦始终没有得到章太炎的消息,便写了一阕《高阳台》词,以示怀念。词云:
烛影摇红,帘波卷翠,小庭斜掩黄昏。独倚雕阑,记曾私语销魂。杨花爱扑桃花面,尽霏霏不管人嗔!更蛾眉暗上窗纱,只是窥人。
从前不解生愁处,任灞桥初别,略搵啼痕。争道如今,离思乱似春云。银笺欲寄如何寄?纵回文写尽伤春,奈人遥又过天涯,断了鸿鳞!
自此以后,政海澜翻。章太炎游说西南,不暇宁居;而马叙伦则舌耕养亲,久居故都,马叙伦说:“与太炎仅二面耳。一为九年,余为外姑之丧南归,道经上海,访之于也是庐,高朋满座,皆纵横捭阖之俦也,余起居之即别。二为廿一年,太炎至北平,余一日清晨访之,以为可以叙旧语。
乃太炎未起,起而盥洗事已,方相坐无多语,而吴子玉以车来速,余素不乐太炎与闻政事,盖太炎讲学则可,与政则不可,其才不适此也。……知不可谏,即辞而行。余于太炎谊在师友之间,得复一见其平安,亦无他求,而从此竟人天异域矣。今日思之,亦有黄垆之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