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亚明的子女 匡亚明校长——大学校长的楷模丹阳人民的典范
南京大学教学楼前一片小树林里,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上面安放着老校长匡亚明的青铜头像。石台的正面,镌刻着两行金字:饮水思源匡亚明1906—1996”,背面有一段文字说明:匡亚明教育家1963—1966年,1978—1982年任南京大学校长。1982年后任名誉校长。”
他目光炯炯,似乎在思考,在诉说。斯人远去,时间流淌,留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意义。
匡老在南大的“两次失败”
假如认真计较起来,匡亚明的政绩还真正算不了什么。以当校长的时间来说,头尾两段,满打满算只有九年,中间隔了十二年赋闲,他不是南大当得最长的校长。
很长时间里,我都弄不懂匡亚明究竟凭什么?
我很尊重匡老,但我绝对不赞成把匡老说成是一个神。假如从纯粹以成败论英雄的角度上评判,匡老并非一个胜利者,而是一个失败者。
1963年到1966年是匡老主政南大的第一个阶段,校史上记载他是当年5月14日到校视事的,到1966年6月6日江苏省委决定撤销他的一切职务,实际时间三年。匡老以一个1926年入党的老资格革命家的身份,在“文革”一开始就被彻底打倒。校史记载,6月12日在南大召开的批判他的大会有万人之众,我的印象里广播电台进行了全省范围的实况转播,一时间匡亚明真正是“臭名远扬”了。这是匡亚明的第一次失败。
1978年到1982年是匡老主政南大的第二个阶段,校史上记载他是当年5月复出的,到1982年1月不再担任校长兼书记,挂一个名誉校长的名,实际时间不到四年。记得在匡老复出之前的一次教职工大会上,校方为匡老复出吹风。会议主持者说,有关方面征求了匡老对工作的意见,他表示在哪里被打倒,就在哪里再站起来。我记得匡老主政南大的时候,还没有普遍号召老干部让位,他的离任还是一个特例。据说,不晓得什么原因,南大的班子好像有了什么问题,匡老冒冒失失地请求调离南大,并且马上被任命为省人大的副主任。其中的内幕自然不会有人愿意提起,表面上他没有丢官没有降级,但是大约可以肯定,匡亚明在南大玩不转了。他被活生生地挤出去了。这是匡老的第二次失败。
对于匡亚明在南大的两次失败,南大很少有人议论,校史上也是语焉不详。我却认为这是值得研究、值得玩味的事情。因为,这实在涉及作为大学校长的匡老的理念、风格、气节和命运。
匡老率性执著的办学方针
匡老“文革”初期被打倒,是因为他在溧阳分校进行所谓“镇压学生运动”。这在1966年6月初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可是个天大的罪名。匡老为什么这么做?在这以前,匡老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从批《海瑞罢官》开始,所谓学术批判只不过是揭开了新一轮政治斗争的序幕,他为什么还要往枪口上撞?也许,有许许多多的原因,但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文革”和匡老的大学理念发生了尖锐的冲突。
大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所?他毫不含糊地说,大学是高级知识分子比较集中的地方,是通过许多教学环节为国家、社会培养专门人才的地方,是读书、做实验、从事科学研究和学术活动的地方,是通过一系列生活劳动和社会调查而和工农业生产及其他业务部门发生一定直接联系的地方。
他再三强调,这是大学的特殊规律,大学的工作不能违反这个规律;不能把机关工作的方法、工厂工作的方法,甚至农村工作的方法搬到大学来;大学的群众运动不能违反大学的规律,不能违反教学的规律。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匡老的这些话是什么话?虽然不能称为“反革命修正主义”的黑话,但是至少是不合时宜的话。匡老真正是一条好汉,他的第一次失败足以使他流芳千古。
匡老是一个率性的人,无论多么重大的问题,他总是按照自己的思索表示自己的态度。他提出,大学必须养成优良的校风,包括高度的政治空气、高度的学术空气、高度的生活劳动空气、高度的社会主义团结与文明空气、高度的文娱体育空气。匡老不可能不受到时代的局限,这个“五风”的提出,是在1959年的大跃进年代。但是,经过大跃进折腾,他来南大后立即修改校风,删去了“高度的生产劳动空气”这一条。难道他不知道毛泽东说过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他知道,但是,他不能容忍大学里老师学生不上课,去种地、炼铁、办工厂,围绕不可能实现的科研目标瞎鼓捣。对于1958年以及后来几年的大折腾,匡老是有看法的。1962年的中央七千人大会还没有开,他就这么说。难道他不知道彭德怀早已被打翻在地?不知道毛泽东说过大跃进的缺点和成绩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他知道,但是他不能容忍弄虚作假。
匡老不光是一个率性的人,他还是一个执著的人。有时候,他的执著几乎到了非常简单、非常顽固的程度。1959年他提出大学的五项校风,1962年他修改重提大学的四项校风,1963年他又把这四项校风引进南大,1978年他在南大复出再次倡导四项校风。高度的政治空气、高度的学术空气、高度的文明空气、高度的文娱体育空气,这是匡老几十年不变的信念,他不怕人们嘲笑他这个校长重复不断地提倡一个东西,不怕别人笑话他不会创新,不怕别人指责他不顾学校大门口赫然写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而另搞一套。南大有不少人先后提出过校风校训,我却认为匡老提出的这四条是最好的,简单、明白、含义全面而有现代气息。
匡老的大学校长意识
匡老似乎很看重他的大学校长的位置。有人告诉他,他填写出席全国党代会代表的履历表,大笔一挥,只写吉大、南大校长的职务。他对校长的职责有专门解释:校长的任务就是四条——是非分明、功过分明、促进团结、发挥潜力。
总之,就是发挥一切积极因素,调动一切力量,不断总结经验,提高教学科研水平,办好学校。我把匡老关于大学校长的理念称为大学校长意识,这种明确的校长意识是中国环境下大学灵魂的内容之一。在匡老的校长意识中,最宝贵的,是他对教师的尊重。
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在他几十年的校长生活中,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能一以贯之地重视、爱惜和保护教师?他亲自到北京邀请于省吾先生到吉林大学任教,他一口答应于先生不参加政治学习的要求,他把分给校长的住房让给于先生住。
于先生是什么人?吉林的朋友告诉我,于家有先人做过张作霖时代的东北哪个省的税务局长。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缺钱,自然有经济能力读书,自然有积蓄买古董,于先生自然有可能成为古文字学的大家,说他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一点不会冤枉。
匡亚明不知道于先生这号人是正宗的改造对象?他知道,只有他才有这个胆量、这个魄力、这个气度、这个远见。他调离吉大,吉大的教师赠给他的诗说:八年和风细雨里,几度披肝沥胆人。
”这是多么崇高的评价?1955年到1963年的八年,哪里是和风细雨的八年?吉大的教授不知道这八年是什么样的八年?但是,匡亚明却在这个疾风暴雨的年代里创造了吉大和风细雨的小环境,吉大的教授怎么会不把他看作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之人?
匡亚明很看重他的校长的身份和职责,他知道知识分子是要面子的,他给足了你面子;他知道知识分子是要尊严的,他给足了你尊严;他知道知识分子是要读书的,他尽一切可能为你创造读书的条件;他知道知识分子是要有发明的,他提供一切能够争取到的条件让你发明,鼓励你冒尖,破格给你荣誉和地位。这样的校长你除了服还能说什么?匡亚明说,学校是通过老一辈知识分子产生新一代知识分子的工厂,学校是搞艺术的,不是机关,校长不能凌驾于教授之上,教授跟校长应该在一条线上。
在匡亚明的时代,南大的住房分配方案没有副处比讲师高半分、副校级比教授多十几个平方米的内容。匡亚明一批一批地评教授、副教授,他在任期间没有为自己先捞一个教授的头衔;匡亚明一批一批地砌房子,他至死住着省里的房子,没有占学校的房子;20年前匡亚明把程千帆等先生请进南大,除了工资每月另加100元津贴,他没有为自己先搞特殊津贴。他倒霉了,南大的教师们为他抱不平,为他也为自己伤心;他死了,吉大的师生员工、南大的师生员工为他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