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愈老子新译 任继愈四译《老子》的真义
现在能直接阅读古文(包括古代的注疏)的人很少了。特别像《老子》这样精练古奥的文字就是看几种注释也难于理解,所以古籍的今译更越来越显现其必要性和重要性。《老子》的现代汉语译本,20世纪以来大概有十余种。有人问我读《老子》看什么书好。
我总是向他们推荐任继愈的《老子新译》,现在则是《老子绎读》。从1956年《老子今译》出版,到《老子新译》、《老子全译》,再到2006年《老子绎读》,50年间,任继愈缘何四次翻译《老子》。
对此,任继愈解释道,1993年郭店楚墓竹简《老子》甲、乙、丙本等新材料的出土,使他决心再译《老子》。我认为,由新材料而带来的文字上的些许变化,并不是他关注的全部。任继愈四译《老子》的真义,在于他做学问实事求是和历史唯物主义精神。
上世纪50年代,我在中国科学院哲学所。杨兴顺来北京,所里要我帮助他把近代中国哲学史资料译成现代汉语。由他们再译成俄文。他首先向我介绍了他的简历,他在海参崴成衣店打工,赶上十月革命。
参加了工会工作,后来调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以后又进入红色教授学院。因为他是中国人,所以后来研究中国哲学。我给他讲龚自珍、魏源的文章,他对文字上有好些不理解,时间长一点,我们比较熟了。
我就问他,你读魏源、龚自珍的文章都有困难,《老子》的文字比龚、魏古奥得多,你怎么研究《老子》。他说我主要看的是法文和英文的译本。我问他,你怎么会认为《老子》是唯物主义?他说《老子》认为“道生万物”,觉得《老子》的“道”就像化学上的元素、物理上的原子一样。
我才明白他说《老子》是唯物主义的道理,是从现代物理、化学知识来比附的。这显然不是《老子》的意思。可是五十年代,我们“一边倒”,学习苏联。任先生当时也受了这种影响,所以他的第一本《老子今译》也认为《老子》是唯物主义的。
现在看来,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政治上的“一边倒”是可以的。但学术上也搞“一边倒”,就很糟糕。70年代任先生主编《中国哲学史简编》则认为《老子》是唯心主义。
到了80年代,经过反思,任先生在《老子新译》的《绪论》里说:过去认为《老子》思想是唯物或唯心的两派“双方都把《老子》思想说过了头,超出了老子时代(春秋时代)的人们的认识水平”。
因为唯物、唯心、思维存在的关系问题是近代哲学才明确提出来的问题,古代哲学中虽有这种因素的存在,但古人的思想却不像现在这样明确。经过这一正反合的辩证过程,就比较接近老子的历史实际。我们应当从古人所处的历史时代、社会环境、思想状况对古书和古人做同情地理解,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精神,实事求是的态度。
而不能把古人现代化,用现代的思想去理解古人、古籍,甚至先存己见,强古人以就我。如现在有人作《论语今译》,把“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读“女”为“汝”,把“汝子”说成是几个学生,显然是不对的。
任先生对《老子今译》所以作多次修订,也正是力求符合先秦老子的思想,接近历史的原貌,坚持实事求是的历史唯物主义精神。
宇宙无限,知识无穷,学海无涯,学思无尽。在第四次修订本《老子绎读》出版之际。他还说:“再过几年,学有长进,也许还要再行修订。”不幸的是7月11日任先生病逝于北京医院,这是学术界的重大损失。谨挽之曰: 先正不复还, 著述愈等身。 华章垂不朽, 后继自有人。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