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波俺爹俺娘 老棉被包裹的记忆——评焦波《俺爹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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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赵文化
□林颐
焦波的摄影随笔集《俺爹俺娘——一代中国人的家庭记忆和乡村岁月》,今年初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发行。焦波拍摄的这一系列照片,我在网上曾零散地看过不少,全部结集成书倒是第一次看,初见只觉装帧极好,花团锦簇的书匣子,内里装着锁线裸脊、厚厚沉沉的记忆,不是传统老棉被,又是什么呢?阅后,那种亲切感更是无边无际地漫过心头,亲切是种共鸣,牵引你我皆同此心的眷眷情动。
书的缘起很简单,一个从乡村里走出来的读书人,偶然得到了一部相机,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他摆弄来摆弄去,挺稀罕。镜头扫过爹娘,两位老人有点拘谨,眼神茫然。后来他们淡定了,“那是俺儿呢,随娃儿玩吧!”爹娘的想法约莫总是这般纵容的吧。
年轻人也恍悟了,不再刻意要求姿势,他只是随手拍啊拍,只是想记录爹娘的生活日常。照片越积越多,到2004年娘走时,大约有12000张。这是孝子的一份心意,因了机缘巧合,这些照片在1998年获得了首届中国国际民俗摄影比赛大奖,其后在北京举办的“俺爹俺娘”摄影展又引来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无数人为之感动。
新书收录的不仅是精选的照片,还有焦波撰写的亲情散文。这些文字也很好,质朴动人,是发自肺腑的娓娓诉说,旨在让读者更明了照片背后的故事。爹出生于木匠世家,认得几个字,从平平常常的拉大锯上能说出人生道理,有时会卖弄几句诗词,或对天下大事发表看法。
爹有点暴躁、大男人,爱耍性子,却也懂得疼老婆。娘缠了小脚却能走得飞快,她是犟脾气的女人,一生劳作不休。1.41米、35公斤的她生养了八个子女,其中四个夭折,剩下的四个里,她最疼的是那个脑子不好的傻儿。她身体不好却活得最久,病痛和亲人的纷纷离去都不能击垮她柔韧的生命力。还有其他亲人、邻居村民,以及发生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的许多故事。
“俺爹俺娘”,首先感动我的是真挚的亲情,但当我沉浸在照片里的这个世界,却被唤起了另外一种更复杂的情感。如果照片里的爹娘不是一脸沟壑的老农形象,而是装扮光鲜、发型齐整的城里人,那么观者的感受会不会变化呢?我感觉,亲情当犹在,但震撼力或许会打些折扣。
就中国人来说,乡村是所有人恒久不变的根,如同作家梁鸿以梁庄为模板的中国书写,“拥有对乡土中国的感性了解,那是天然的厚重积累,是一个人精神世界中最宝贵的一部分”。焦波的摄影和文字都有浓厚的“土味儿”,这是乡村生活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底蕴,决定了他的镜头和笔尖所向始终是土地和生活在其上的人们,村庄赋予他的财富,他将受用终生。
村庄赋予我们的财富,却似乎在迅速消泯。村庄生活是一种缓慢的、长在泥土里的日子。它是艰难的,它反对任何形式的美化。焦波的故乡“天津湾”,名字带着水却严重缺水,村民吃水全靠下雨引流的刷街水,焦大姐临出嫁才洗上了一个囫囵澡。
正在转型的中国需要改变乡村的落后面貌,但在快节奏的改变中,我们有没有忽略什么呢?焦波从山里走到了淄博,又走到了北京,鲁地民俗说要给幼儿割掉两脚间的无形牵绊,焦波果然走得很远,可他总是频繁地想回到家乡,总忍不住想念他的爹娘,他的亲人。
“俺爹俺娘”,温暖妥帖,如一袭老棉被,温暖我们经久的岁月。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境况:回忆、童年、思念、老家、乡愁……中国的城市化进程里夹杂着越来越多这样的声音表达,即便是完全在城市里长大的新一代,也开始表现出对田园和乡村的向往。我们一路疾奔,顾不上欣赏身边的风景,更没有空去培育一种细水长流的情感。
焦波提供了一份珍贵的民间记录,一种现场表达。他挽留了那些细微的、被忽略的人和生活,让我们回望的目光有了着落,也提醒我们:前行的方向除了宽阔的水泥大道,还需要乡间小路传达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