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伟一年级 一个青年教师的呼吁——访地信院青年教师李志伟
李志伟,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中南大学“升华学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香港理工大学博士和博士后。 第一次见到李志伟是在今年教师节前夕,校党委书记高文兵去看望他,学院领导赞誉有加,他在一旁,一脸忠厚,腼腆地微笑。
对他记忆深刻,则是缘于此后在多个场合,见到并不多言的他急切地呼吁关注青年人才,为青年人的成长营造良好环境、提供更好的平台。 采访,便是由此而起。
“从地到天,又回到地;从人到才,又回到人。” 在许多人看来,李志伟就是青年人才。“从1993年进入中南,本科、硕士、博士,后来去香港完成博士论文,做博士后研究,到2007年回到中南大学,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南人,这二十年,即便在外学习,我也没有和学校断过联系。
” 李志伟现在的研究方向是雷达干涉测量,通俗地说,就是利用卫星雷达遥感和射电天文中的干涉技术,对地面沉降、山体滑坡、火山爆发、地震等常见地表形变进行干涉测量。
“比如,由于生产、生活需要而严重超采地下水致使华北平原、长三角、泾渭盆地等近几十年不断沉降等等,都是我们研究的范围。
”面对记者关于不时有城市爆出道路塌陷、“地坑”的问题,李志伟说:“那些我们也可以测。我们会根据测量信息,研究、分析成因,向有关部门提交报告。虽然我们很难预测灾害的发生,但是希望能够通过对成因和机理的研究,预防、减少、阻止灾害的发生。
” “这个研究很有意义的。”李志伟对现在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20年前进入中南大学时,他考上的是测绘工程专业。这是中南的传统专业,同学们喜欢戏称为“对地球进行测量和定位”的专业。
2000年,李志伟到香港理工大学继续博士学业,第一次从这里的导师手里接触到了通过卫星雷达遥感技术来观测、研究地表的变化。从地到天,看似只是技术手段的不同,却带给李志伟迥然不同的视角和视野。
不过,就像卫星的使命是回馈地球,李志伟的研究落脚点也依然没变。 2007年,博士后出站时,李志伟对这一领域内的学科前沿和数据资源了然于胸,对自己这一研究方向的发展前景极其看好。
也因为这些年在这一研究领域的不俗成绩,李志伟回校后晋升为教授。那一年,他33岁,是大家眼里充满希望的青年人才。 而此时国内的雷达干涉测量领域,在技术、设备、理念上,都有待跟进。
在这样的环境下,雷达遥感研究室就不失时宜地出现在了中南大学的采矿楼里。对于基础条件,李志伟并不那么在意:“我们不具备卫星雷达观测的硬件条件,但是这没有关系,我们与国外的空间局都有很好的合作,获取卫星监测数据非常方便。
”与传统航空测量不同的是,李志伟专研的卫星遥感技术在信息接收、处理、分发体系及对地表形变观测的应用上比传统航空摄影测量更上一层楼,同时多了一种相位观测的雷达影像在精确度、三维立体、距离变化测量上也占据优势。
知识结构、技术手段的更新,加上,李志伟和同事们不懈的努力,五年中,中南大学的雷达遥感观测研究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全国前列。
不尽人意的研究条件,为难不了李志伟的个人专业发展。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让他犯了难。 李志伟所在的测绘与国土信息工程研究系是我国最早建立的测绘学科点、全国最早的两个工程测量博士点之一。
2007年开始,李志伟从学科带头人、导师朱建军和邹峥嵘教授手里相继接棒了测绘与国土信息工程系副主任、主任职务。
依着李志伟的个性,既然担着一份责,就必须尽一份力。而一旦做起来,就会发现带学科远比做一个单纯的学者要复杂得多、难得多。 “人,最主要的还是人才,特别是青年人才的短缺问题。
”这是李志伟在挣扎了几年后最纠结的问题。李志伟的急切呼吁,却不是为了自己。 “没有人,怎么发展?”“7年,晚7年,我们的顶级青年人才脱颖而出的机会就少多了”“中南大学决不能只有一个刘路” 人才队伍建设似乎近年来成了国内高校普遍存在的大问题。
不说测绘与国土信息工程系,单说雷达遥感研究室:现有在读博士生7人,硕士12人,3位指导老师,一位现在国外。
所以,真正投入大量时间来带学生的只有李志伟和另外一个老师。 承担课程教学,需要人;带学生,需要人;把研究做大、做深、做强,更需要人。没有人,怎么发展?就是在这个强大需求下,李志伟开始被“人”这个问题困扰,越困越紧。
“进人?想啊,就是太难了!”提到研究室人才紧缺的现状,李志伟显得万般无奈。“我们这个专业基础本来不错,在国内的学术地位也是名列前茅的,这几年更是使着法想往国家重点学科及建设省部级以上重点实验室的目标发展,可目前却举步维艰,关键就在于手里没人。
” “我们物色了很多好的年轻人,包括不少中南自己培养出去的学生,他们也愿意到中南来,但是,往往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不来这些人才。
像我们前面一直看好的两个青年学者,成果已经很多了,可是我们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后来一个在香港理工大学做了助理教授,一个去武汉大学做了“青年千人”。
看着那么好的苗子,自己抓不住,一次两次,会觉得可惜;次数多了,就会觉得痛心了。” “为什么要不来人?我觉得钱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地域差异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是,我们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条件、平台、环境,这是青年人才更看重的。比如,很多青年人才就是希望学校在职称上给予特殊政策,但是,根据学校政策,一,国内培养的人才没有海外人才引进‘绿色通道’;二,取消了破格政策。
我们满足不了对方的需求。” “职称这么重要吗?我告诉你们,在我们国家的文化传统下,它就是那么重要。它意味着你要经历一个漫长的等待,意味着你要失去很多机会。
我们系一位非常优秀的讲师,在科学出版社出专著,已经定稿了,签正式合同时别人一问是中级职称,马上终止了出版。我们学校的政策,博士进来两年,评讲师,上了讲师,之前的一切成果归零,不能用在下次晋升中。
按照年限规定,2年后可以评副教授,但是2年内要想积累到学校评副高的条件,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事实上,青年教师必须在刻苦努力出成果之外,还要等年限、等资质、等名额,一般顺利的也要2~5年才能评上副教授;评上副教授后,再等5年,才能参评教授。
也就是说,这些青年教师进校后,最顺利也要7年才能评上正高职称,而通常情况下需要10年甚至更长。” “职称是一个双刃剑,上得太快了,有可能出现拔苗助长现象,但上得太慢了,也可能会阻碍我们事业的发展。
我不赞成大面积实行“绿色通道”或破格,但对学校少量的顶级青年人才,给予特殊的职称政策照顾,符合学校的长期利益。
现在中组部青年拔尖人才计划的年龄上限是35岁,科技部青年973计划是35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优秀青年科学基金是38岁,国家杰出青年基金是45岁,即将实施的国家高层次人才特殊支持计划(俗称“万人计划”)也定位于中青年人才。
而很多申报都是有职称要求的。晚了7年,我们的顶级青年人才脱颖而出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于是绝大多数具有较强教学、科研能力的青年骨干就这样大量地流失掉,一些学科的学术梯队后继乏人,有些专业甚至出现‘人才断层’。
在这场人才的争夺战中,我们往往败北于兄弟高校或中科院惟才是举的选拔制度,比如中科院现在就有很多30岁出头的‘百人计划’研究员了”。 “我今年申报了优秀青年基金,38岁,是最后一年了。
去答辩的时候,发现一堆人中,我是年纪最大的。中科院的一个申报人是1982年出生的,北大、南大的,都很年轻,都是教授或特聘研究员。
”说起这次参评经历,李志伟依然深受刺激。“与其他兄弟高校相比,我觉得,青年人才建设是中南大学建设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学的软肋。分析原因,可能有地域因素的偏差,但更重要的是对青年人才的政策扶持力度。上半年,学校破格晋升刘路。
说实话,这让我很振奋,我打心底里佩服学校这样做的勇气与魄力。在这次改革的文件中,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可量化的青年人才队伍建设举措,但愿以后会越来越明晰,越来越有助于青年人才成长。这种政策应该以制度的形式存在。
我想,中南大学决不能只有一个刘路,也绝不会希望只有一个刘路。” “我现在主要目标是培养学生和把学科做强。我对我们的学生很满意。” “从2007年回来,到现在,我只写了1篇文章。
”说起这个,李志伟有些无奈、有些遗憾,却不后悔。这几年,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经历都放在了教学、培养研究生、学科发展等具体的事务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现在主要目标是培养学生和把学科做强”。
卫星雷达遥感监测方向的发展,离不开李志伟的努力;而测绘与国土信息工程系学生的培养上,李志伟和同事们更是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要人,人难来,我就想培养好自己的研究生、博士生吧。
自产、自销,这支队伍建起来后,发展问题就好办了。” 在测绘与国土信息工程系,研究生入学教育和讲座是件非常重大的事。
和常规的入学教育不同的是,李志伟和同事们除了设计入学指导、学科优良传统教育、学术论文写作、学科前沿讲座、研究生论坛等等系列讲座外,还特别花力气做的一件事是学术腐败预防教育。李志伟说,大教育家陶行知说过,“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我希望我们的学生能成长为“独立的人”、 “我们带的学生一定要在正确的认知下形成对科学研究最基本的尊重。
”“从源头上堵住学术腐败”是进入测绘与国土信息工程研究所的所有硕士、博士研究生入学的第一课。
这一课,李志伟亲自上。每年,找资料、写教案、做ppt,要花上好长时间。 在课堂上,李志伟会详详细细地告诉学生们,什么是学术腐败,具体表现是什么。
他告诉学生们:你哪怕只是用了别人一句话,你也应该打上双引号,注明出处。 李志伟带学生很宽松,他说,对学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在我这里待3年,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思考一些关于学术和人生的议题,还有就是不能搞学术腐败。
”要求只有一个,学生的成长却有了无限种可能。事实上,不给学生压力,不表示学生就不努力。“他在一个氛围好的环境中,自然会比着去做。
”这是李志伟的经验之谈。 李志伟说的很简单,这些事做起来却并不简单。采访时,我们在他的电脑上看到了一篇修改完的论文,一篇三四十页的文章,每一页上从头到尾都是红的。
我们问:这样改一篇文章,要花多长时间?李志伟想了想说,大约一个月吧。顿了顿,告诉我们:这样对学生很有好处,虽然自己改起来很辛苦。李志伟习惯要求学生看了书要写心得,看了老师的修改,也要写体会。
“我要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出老师为什么要这样改,这样改有什么好处。这样,这些东西才可能真正变成他们自己的。” 采访时,不时有学生进来送论文、交报告。“虽然你在为青年人才呼吁,在很多人眼里你就是青年人才,可是你的时间、精力大部分花在这些事务上了,自己的学术反而搁下了,不觉得可惜吗?”李志伟沉默了。
“我想,作为老师、作为学科的带头人,特别是在这个阶段,是要做些牺牲的吧。
也许,你觉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改一篇学生的论文,并把他放在第一作者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但我觉得这是教育投入的最大魅力与无限潜力”。 “学生的潜力是无限的。
我对学生们很满意,很多学生都很不错。我们有一个学生已经在国际高水平刊物上发表10来篇文章了。近三年来,我们每年都有湖南省优秀学位论文,今年有一位学生获得中南大学优秀毕业研究生学术奖。
”李志伟说起学生,高兴起来。几年间,他的不少学生已赴美国南加州大学、英国格拉斯哥大学、沙特国王科技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理工大学、中国科学研究院等世界顶尖科研院所继续深造。“等他们学成了,我希望他们能回来,反哺中南!我就把这当作公益来做,但未来的回馈可能是无可估量的。”说到这儿,李志伟笑了。他的笑始终都是明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