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新政是亲中还是亲欧?
朝鲜“二把手”金永南昨天罕见出面回应中朝关系冷却传闻,称中国“是我国的邻邦,是关系友好的国家。”
一个国家最难堪的是被国际社会孤立,失去友邦。今日朝鲜正处于建国以来最难堪、也最难受的时期。西方国家傲睨朝鲜,朝韩互相敌视,日本不怀好意,俄罗斯自顾不暇。美帝还是那个美帝,而隔壁中国大哥不再是以前一味袒护的撑腰大哥了。中国加入联合国制裁行列,中国领导人破例绕过朝鲜首访韩国,不免让国际舆论议论纷纷。
中国传统文化历来讲求“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重情重义,恩怨分明。在许多中国人看来,当年几十万志愿军英灵长眠在朝鲜的白山黑水,并一直给予朝鲜多方面巨大援助,中朝兄弟血浓于水。而朝鲜这些年净瞎折腾,不断添乱,丝毫不给中国面子,实在太“白眼狼”了。中国民间对朝鲜的负面评价,越来越多。
上世纪抗美援朝,使朝鲜成为中国唯一签订血盟的国家。上年纪的中国人,都对朝鲜曾有一份真挚浓厚的情感。经受枪林弹雨洗礼的中朝关系,自中韩建交,开始产生愈来愈深的隔阂和裂痕。1992年,中韩建交,朝鲜集结大军压境,威胁要与台湾建交,在邓小平以“断交”回击后方才罢休,还把中国申奥关键一票投向悉尼,报复中国;此后,朝鲜教科书篡改历史,只字不提中国志愿军; 2009年,朝鲜不理中国再三奉劝反对,撤出六方会谈,狠打中国巴掌。
金正恩上台,变本加厉。 2012年,朝鲜扣押中国渔民,高价索要赎金,宣泄仇华; 2013年春节,无视中国存在,在东北边境释放核弹,3月撕毁停战协议,明指美韩,实则敲山震虎、威慑中国,12月处决亲华实权派人物张成泽,单方面撕毁大批中国企业投资合同。
今日朝鲜,已不再是中国人想象的兄弟朝鲜了。在朝鲜官方对张成泽的判词里,指控张成泽出卖国家利益的主要罪状,包括让亲信卖掉煤炭等地下资源和出卖罗先经贸区地皮等,买方一看便知是中国,无异于指桑骂槐。
张成泽被枪决后,中国不少学者对中朝关系依然乐观,认为“中朝经贸合作模式是由中朝政治关系基本元素确定的”,这些元素都摆在那里,不因张成泽被处决而改变。朝鲜在东北亚与韩美日为敌,无战略回旋空间,对中国依赖不可替代。只要中国不干涉朝鲜内政,不让平壤感觉政权受到威胁,很难看到朝鲜有主动恶化中朝关系、放弃两国经贸合作的政治动机。
但事实上,中朝政治关系已貌合神离。朝鲜不顾中国劝阻一再进行核试验,摔碎了中国东北亚外交花瓶,迫使中国加入联合国制裁行列。而朝鲜也对中国积怨已深。在金正恩枪决张成泽后,中国外交部立即伸出“愿继续推动中朝关系健康稳定向前发展”橄榄枝,但朝方迟迟不接,不表态。
新鸭绿江大桥原计划今年10月份通车,中方丹东段工程早已按时完成,但朝方新义州段工程迟迟没动。中方剃头担子一头热。据悉,朝方希望中方像当年援建平壤地铁一样,不出钱,帮助建好整座大桥。而今年7月习近平主席访韩之际,朝方要求韩国在7月4日零时开始停止诽谤与中伤,堵中国与韩国的嘴,但过后却又发射导弹表达愤恨。
今年,金正恩展示了上台后最为强烈的对外开放意图。我认为,并不意味着朝鲜将加强对华政治和经贸关系,恰恰相反,一些中国学者认为“稳定的中朝经贸合作模式”,将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局。如果金正恩成功推行了开放新政,实现了朝鲜对外经济模式转变,那么中朝政治关系将前途叵测。
上月中旬,我应朝鲜国家外经贸省邀请,去平壤投资考察。在交流中,深切感受到了朝方异常强烈的招商欲望和招商压力,并从朝鲜外经贸相积劳成疾住院,可知金正恩今年给内阁总理既加大了经济权力,也提出了招商引资更高要求。内阁总理给经济主管部门、党军政各类商社下达了对外招商、经济建设的硬指标,上升到非完成不可的政治任务。
去年12月,张成泽留下遗言称“国家经济和人民生活窘迫不堪的局面不断扩大,而金正恩却束手无策”。但近期金正恩主导的朝鲜经济开放新政,出现了四个新看点。
其一,新思维。金正恩除了继续高举金家三代独裁统治的“主体思想”,紧握金家三代统治不变的“先军政治”法宝,开始把经济建设、对外开放提到前所未有的国家战略高度。8月份,朝鲜将合营投资委员会和国家经济开发委员会都归并贸易省,把贸易省改名为对外经济省,实现招商引资窗口一体化。
同时,金正恩开始放弃对朝鲜原有经济体制的挽救。以前的朝鲜经济调整政策,主要是为计划经济输血,试图借用外国投资,挽救朝鲜计划经济。朝鲜近期大规模开发金刚山旅游区,采取举办开发事业团方式,实行对外融资开发新模式。
朝鲜外经贸省国家经济开发总局科长金正植介绍说:“我国大力进行营造法律上和制度上健全的环境,以便来自世界很多国家的投资者根据自己的希望和国际惯例,用各种形式和方法自由进行投资和企业经营活动。”
其二,大开放。去年11月,朝鲜8个道设置了13个多种形式经济特区。今年,金正恩更加大规模开放朝鲜国土,新特区增加了6个,总数达到19个,不仅数量多,而且地点明确,由朝鲜最高人民会议亲自发布消息,配套出台《经济开发区法》,对外招商政策更加优惠。由此,也可见金正恩此轮开放的迫切与急躁。
其三,国际化。朝鲜此轮开放,新开特区与升级原有特区并举。金正恩非常强调“国际化”,甚至连新义州等中国关系很深的特区也升级为“国际经济区”,表明朝鲜想吸引中国之外其他国家投资,重点面向欧洲、日本和新加坡招商,加强与俄罗斯经贸关系,凸显金正恩摆脱对中国单一依赖、面向世界开放市场的坚定决心。
其四,兴旅游。近年来,朝鲜在旅游领域的开放步伐不断加大。在平壤机场,除了仅有两个飞北京的国际航班,上个月还新辟了两条朝鲜国内旅游航线。朝鲜国家旅游总局局长洪仁哲说,朝鲜正在大力推进白头山(中国称长白山)、元山、金刚山、七宝山等名胜旅游地开发修建,积极推进旅游基础设施现代化改造,计划健全文化旅游、体育旅游和治疗旅游等,丰富朝鲜旅游日程。朝鲜还通过多个场合放出风声,要立法建设国际旅游特区。
作为旅游目的地,朝鲜除了名胜古迹,原生态农村(可谓“亚洲最棒的农家乐”)、绿色有机食品和冠以“社会主义”的独裁制度,其实是更吸引外国人的独特风景。只是朝鲜从不允许外国人去乡村游。去年夏季,金正恩出现在西班牙的朝鲜旅游广告上,广告语是“前往朝鲜旅游,一次独特的生活体验。”
金正恩此轮开放新政,选择旅游为产业发展突破口,既能吸引世界各地游客,发挥旅游产业巨大溢出效益,因地制宜地为地方经济发展注入活力,通过多种渠道灵活吸引外资合作,又能避开国际原材料禁运、能源短缺而导致工业企业无法正常运转之困,更能赚取当前异常紧缺的外汇,无疑是英明之举。
虽然金正恩大力推出一系列开放新政,描绘了经济发展的许多美好蓝图,但朝鲜政治体制不变,至今依旧让人感到神秘和恐惧。朝鲜官方宣传对“改革开放”、“政策变化”这些词还是非常敏感,痛批这是“胡说八道”,“这是对朝鲜极度的无知和险恶用心的露骨表现”,“朝鲜所有的政策都将秉承伟大领袖的思想和伟业,代代传承,不会发生丝毫变化。
”加上联合国严厉制裁的国际氛围,缺失法治、不讲诚信的投资环境,劣迹斑斑的人权现状,让外资企业望而却步,而中国投资企业则被朝鲜骗怕了。因此,朝鲜上半年扩大开放的效果,并不理想。
金正恩如何走出新局,朝鲜开放政策向何处去?我观察,朝鲜将采取“骂美、吓韩、和中、亲欧、联俄、学新、缓日”为核心的国际外交与经济开放策略,并将循此展开非常密集的外交动作,寻求打破国际孤立,构建外交新空间。
1、骂美。金正恩上台后,试图通过“篮球外交”、“迪斯尼外交”破冰朝美关系。当朝美关系因朝鲜核试验紧张之际,朝鲜出人意料邀请美国NBA前球星丹尼斯?罗德曼率篮球代表团访朝。“米老鼠”和“小熊维尼”等美国迪斯尼卡通形象,首次登上朝鲜舞台,金正恩观看表演,引发美国务院关注。金正恩想亲近美国的愿望,比与中国保持友好的愿望,要强百倍。
不过,美国是金家三代六十多年的头号敌人,在朝鲜宣传机器长期渲染下,朝鲜民众对美帝恨之入骨。金正恩即便心恋美国,嘴里也得继续大骂“美帝”,以此煽动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将“先军政治”视为抵抗美帝、保卫国家安全的最高手段,稳固独裁统治。何况处于美韩强大军事威胁下,金正恩不敢放弃“先军政治”而高枕无忧。
奥巴马出任美国总统之后,对朝鲜核问题采取了冷处理,不随朝鲜核步调起舞,韩国与美国有军事同盟关系,不担心遭到别国的袭击。美国不管是驴是象上台执政,都不会轻易拥抱朝鲜,除非朝鲜彻底弃核。朝鲜官方宣布“已成为堂堂的核保持国。”弃核,意味着弃“先军政治”,金家独裁体制磐石必将分崩离析。相信金正恩不会这样冲动。在相当长时期内,金正恩也不可能成为朝鲜的“蒋经国”。
2、吓韩。每当朝鲜感到“不爽”,就要试射导弹,就要主张进行“强烈的物理攻势”,就要咆哮“把汉城变成一片火海”,朝鲜电视主播就要以“铿锵有力声音”吓得韩国人“肝胆俱裂”。朝鲜时而白脸,时而红脸,一手提着导弹的大棒,一手捧着半岛和平的胡萝卜,还将继续这个游戏。金正恩视察朝鲜部队,将成为更常见的电视新闻。
3、和中。朝鲜与中国有同盟关系,中国事实上一直保护朝鲜。自建国至今,中国援助朝鲜金额已达800亿美元,援助物资价值4000亿美元以上,加上中朝传统血盟关系及中国日渐提升的国际地位,令金家三代虽有百般怨恨,也未敢公开翻脸,只能暗地泄恨。
金正恩上台不理睬“六方会谈”这类机构,但表面上依然愿意傍住中国大哥。只是六方会谈破局,中国大哥很没面子,不再无原则迁就、无底线援助了。因此,金正恩继任朝鲜领导人后,两国首脑至今未能实现历史性的互访,创下中朝两国外交关系史先例。
但中国依然没把制裁朝鲜做绝,给予朝鲜许多必要帮助,留下中朝边贸和民企投资巨大空间。如果中国全面封锁边贸,当下朝鲜金家政权不到一个月就动乱甚至崩溃了。中国领导人强调东北亚和平局势的重要性,也重申支持朝鲜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中国对朝鲜的重要性无法取代。这也是金永南要出面澄清中朝友好关系的动因。
4、亲欧。自金正日时代,朝鲜即布局拓展中国之外的国际友好版图,欧洲是第一重点。金正日除了把儿子金正恩安排瑞士留学,还派遣了大批经济官员、金融干部到瑞士接受培训,到德国进行制造业技术交流。金正恩在欧洲有许多同学,对欧洲怀有浓郁感情。
瑞士政府对朝鲜充满善意,曾主动提出调停朝鲜半岛局势。前不久,朝鲜劳动党中央分管国际事务的书记、政治局委员姜锡柱率领代表团,启程访问德国、比利时、瑞士、意大利等欧洲四国和蒙古国。
这名朝鲜外交重量级人物罕见出访欧洲,显示了朝鲜外交正在执行金正恩新战略,发起“亲欧”外交攻势。此前,英国外交部帮助英国环球公司选择合适电视节目,出售给朝鲜。我还了解到,朝鲜将与德国在平壤举办国际医疗器械展。展贸是投资的先声。我预见,金正恩开放新政将不照搬中国模式,而学习更多欧洲经验。朝鲜对欧外交亲热度将与日俱增。
5、联俄。一方面,是朝俄在地缘政治上互相取暖,另一方面,朝鲜曾依靠前苏联强有力援助,实现了“千里马时代”辉煌。朝俄传统友谊的深度,并不比中朝血盟差多少。虽然俄罗斯至今没有投资朝鲜一分钱,但很快与朝方在边境铁路建设展开合作。
6、学新。中国人对新加坡似乎并不陌生。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邓小平就称赞新加坡社会秩序好,认为中国应借鉴其发展经验。十几年来,到新加坡培训的中国官员近万人,中国游客更是不计其数。新加坡经济发达、秩序井然、廉洁高效、环境优美,这一切早已为人们所熟知。
新加坡由原本人口数千、既无广袤幅员又缺天然资源的小渔村,发展成为经济事务、生活素质与服务指标都名列前茅的发达国家,堪称奇迹。从政治的稳定、公共政策的执行、经济策略的运用、环境卫生的治理、各项经济发展的硬指标,到社会人文的建设成果等等都举世瞩目。
新加坡这个城市国家,拥有全球最大集装箱港和航空枢纽、第三大商品交易中心和炼油中心、第五大外汇交易中心,而且是亚洲三大金融中心之一。
新加坡政府与中国政府成功合作创办了著名的苏州工业园。金正恩曾派遣外经贸干部多次考察新加坡,也想借鉴新加坡发展经验。上月,我与朝鲜外经贸省干部交流时,他们透露了将与新加坡方面洽谈投资经济特区,同时他们也希望新加坡企业投资平壤国际展览中心等一批新项目。
7、缓日。朝日两国看上去好像要干仗,其实各有所思,都想走到一起。在朝鲜看来,打出日本这张牌,不但可以动摇国际社会对朝鲜的制裁,而且还可敲击中国,报复中韩建交之怨仇。金永南昨天就日朝关系表示:“两国地理位置很接近,变‘近而远的国家’为‘近而近的国家’是我国一贯坚持的立场。
”在今年5月达成日朝协议后,金正恩就对日朝两国关系进展充满期待。而日本则更乐意拉拢朝鲜来牵制、打压中国,同时实现其国家正常化企图。
金正恩上台后,跟中国领导人没有交往,在最近开放新政中把欧洲放在比中国更重要位置。虽然每个国家都有其不同发展战略,也有其发展模式的选择自由,中国一直祝福朝鲜繁荣富强,但朝鲜国家战略正在发生根本变化,将会深刻影响中国地缘政治格局。不管朝鲜独裁体制“正步走”能否与世界经济一体化“华尔兹”合拍,实现战略目标,中国都应未雨绸缪,早作对策。
更重要的是,中国自身应做得更好,尽快在政治文明大步向前,取得与经济发展同样辉煌的成就,以民主法治、民富国强的中国梦,赢得世界更多国家的尊重与钦佩,同时摆脱基于“敌我”观念的传统外交战略,从“报恩”与“复仇”的狭隘心态中超越出来,创建基于“竞合”理念的外交新常态,成为引领世界文明的真正强国。
世界外交史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回顾新中国外交史,那著名的“社会主义明灯”,那著名的“同志加兄弟”,那同一战壕的“老朋友”,除了勒紧裤腰、大把捐助,充带头大哥,给中国进步与繁荣带来过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