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赵元任 语言大师赵元任:实事求是 尊重人的价值

2017-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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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先生之所以能把问题讲得那么清楚,很重要的一点是他观察敏锐,而且善于思考,能把日常生活中一些大家习焉不察的语言现象抓住,并做出恰当的解释.先生在文章中的举例,虽然

先生之所以能把问题讲得那么清楚,很重要的一点是他观察敏锐,而且善于思考,能把日常生活中一些大家习焉不察的语言现象抓住,并做出恰当的解释。先生在文章中的举例,虽然看似信手拈来,却总是恰到好处,很能说明问题。

比如《汉语结构各层次间形态与意义的脱节现象》一文,他举例说明羡余现象:"‘虽然’中的‘然’,原来的意思是‘如此’,现在只作为后缀,因而有了‘虽然这样’,‘虽然如此’这样的羡余形式,这种形式现在已属正常,说或写的人决想不到停下来注意一下其中的羡余现象而把它解成‘虽然然’";又如讲混杂隐喻时说"但是在‘马上就开车走’这一短语中,不假思索,并觉不出哪点特别。

其实‘马上’的字面意义是‘在马背上’,尽管‘马’和‘上’的语义活力都很强,说和听这一复合词的人只把它当作副词而不去注意开着一辆无马的车在马上走(‘走’还用脚呢)有什么不合适。

"虽然文中并没有单独为"羡余现象""混杂隐喻"等这类脱节现象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但只要看了这些例子和解释,大家都会清楚地知道它们究竟指的是怎样的语言现象了。

先生的文章,一般都会有很丰富的例子。上面的引文已经有所表现。他曾在《清华周刊》15周年纪念刊上发表过18条"赵语录",其中一条是:"没有预备好‘例如’,别先发议论。"他的文章正是这一条的具体实践。

先生的文章内容十分丰富,涉及面很广,除了汉语研究的各个方面外,还常常会谈到自己的一些体会。比如学习语言的方法。他曾经讲述自己学习德语的经验:"我呐,我还照着我的读书不求甚解的老法子念出声儿来自修。后来到大考时候——大考当然也是德译英——居然还得了个‘A’。

"又比如调查方言的一些经验:"学着说一点当地的话,可以使发音人放心说他们本地的话,免得有时误认为我是政府派来宣传统一国语,反而想法子对我说国语。

"他的辨音能力使他对很多语音描写得十分详细而又准确,如《语言问题》第十二讲中关于英语发音的一些描写说明,对人们学习英语语音很有帮助。

还要提到的一点是,赵元任先生在对汉语的长期研究中,一直能够立足于汉语,从汉语的事实出发,对已有的理论进行补充或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法。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因为中国现代语言学是在西方语言理论的影响下产生的。《音位标音法的多能性》就是他在研究汉语方言的基础上写成的。他在汉语语法方面的研究也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中国传统的语言学几乎没有语法,汉语语法研究根本就是从模仿西方语法开始的,早期的语法书如马建忠的《马氏文通》、黎锦熙的《新著国语文法》都有明显的模仿痕迹,后来的学者虽然对汉语语法特点的研究和认识都逐渐深入,但由于语法术语大多是借自西方的语法体系,一时也很难完全摆脱西方语法理论的影响,完全从汉语出发,建立自己的语法框架。

赵元任先生自然也难免受到影响。不过,由于他早年主要的工作是在音韵学跟方言上,这两方面是中国传统语言研究中所有的,是在汉语的基础上形成的,比较能抓住汉语的特点。

而且他一向坚持从汉语的实际出发,他的学术修养也使他能够灵活地运用西方语言理论及方法,不会单纯地从理论出发来修正汉语。他曾经说:"我完全同意美国结构派语言学家的主张:学者的任务是记录用法,说明在什么条件下出现这些用法。

"(《什么是正确的汉语》)在《音位标音法的多能性》中,他开头就指出"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是要证明,把一种语言里的音化成音位系统,通常不止一种可能的方法,得出的不同的系统或答案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而可以只看成适用于各种目的的好坏问题。"可以看出,对待语言以及语言理论,他一方面非常灵活,同时又能忠于事实。

本着这种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赵元任先生在长期的研究中,逐渐对汉语有了深刻的认识,往往能抓住汉语的一些本质特点。比如汉语的基本单位问题。西方语言,如英语,基本的语法单位是"w o rd",一般翻译为"词"。

西方的语法理论即以词为中心。汉语早期的语法研究者在借鉴西方的语言理论时,也把这个单位借入汉语中来。但汉语中"词"的地位和英语中的"w o rd"的地位很不相同,英语中的"w o rd"很明显,是很容易就能划分出来的单位,而要确定汉语中的"词"却相当困难,中国的学者想出种种方法,如陆志韦的"同形替代法"等,但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能很好地解决。

赵元任先生早期也主张词是汉语句子结构的最小语法单位(《北京口语语法》),但后来在《汉语词的概念及其结构和节奏》(1975)有所改变,提出了许多精辟的见解。

比如:"印欧系语言中w o rd(词)这一级单位就是这一类的概念,它在汉语里没有确切的对应物。在汉语的文言阶段,即古代经典和早期哲学家所用的语言中,单个音节恐怕在相当程度上类似西方观念中的一个w o rd。

但到了现代汉语,这种情况已大为改观。""如果我们观察用某一种语言说出的大量话语,例如英语,考虑一下这些话语中小片段的情况,

并拿它们跟汉语中同样的小片段作个比较,我想,‘字’这个名称(这样说是因为我希望先避免把w o rd这个词用于汉语)将和w o rd这个词在英语中的角色相当。也就是说,在说英语的人谈到w o rd的大多数场合,说汉语的人说到的是‘字’。

这样说绝不意味着‘字’的结构特性与英语的w o rd相同,甚至连近于相同也谈不上。""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字’是中心主题,‘词’则在许多不同的意义上都是辅助性的副题,节奏给汉语裁定了这一样式。

"这几段话,清楚地说明了汉语中"字"的地位和性质。中国传统的语言研究就是以"字"为单位,现在一些学者如徐通锵先生、汪平等也分别对"字"这一级单位进行了论述,从"字"出发解释一些语言现象,证明赵元任先生关于"字"的看法是非常有见地的。

谈到"词",就不可避免会碰到词类问题。这也是颇有争议的一个问题。英语有形态变化,属于同一词类的词,往往有相同的形态变化,因此,词类划分比较容易。但汉语没有形态变化,词类划分就成为一个难题。在这个问题上,赵元任先生也提出了不同于他人的解决方法,陈保亚(《20世纪中国语言学方法论》35-40页)将他的方法概括为"鉴定字原则",并对此进行了详细而中肯的评述:"赵元任的动词分布表完全没有动用句子成分的概念。

赵氏第一次系统地使用了鉴定字,第一次给出了词在鉴定字中的分布矩阵。可以看出,这六类词的分布特征都不一样。赵元任第一次提出,动词(即我们现在的谓词)就是能受副词‘不’修饰并且后面可以跟后缀‘了’的句法词。

这是要给谓词找出区别性分布特征。后来划分词类的学者在确定谓词的语法特征时都没有离开过‘不’这个鉴定字标准。""鉴定字的操作方法完全是在具体的字中考察其他单位的分布情况,这就彻底摆脱了通过句子成分的分布确定词所遇到的循环论证的困难。

这是汉语词类研究中最重要的一次进展。""尽管赵元任的鉴定字分布法比海里斯的分布理论晚两年,但在方法论上做得更明确干净。从这种意义上说,赵元任的鉴定字分布法在整个结构语言学

中也有方法论的意义。""起用鉴定字是中国学者对分布理论所做出的贡献,当然中国学者没有从理论上来论证这个问题。"虽然赵元任先生自己没有提出"鉴定字"的名称,但实际上他的方法已经相当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