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豫赣有方 董豫赣:我们常常没有自信去承认我们的文化
可是中国园林存在的本意并非为了让人们瞻仰与纪念,居游的中国园林也不只是为了观看,体验园林中层层叠叠的关系与对仗,感受它与人之间的居游关系。中国园林描述的是日常生活的理想,生活是人的生存和活动。以前有个小孩曾经去苏州园林和日本园林,回来后说,在日本园林里逛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在苏州园林里像捉迷藏一样。
确实如此,日本的园林是为了看,静止地看,做得可以很精致,但是枯山水是不能随意进出的。而我们会把生活推到自然中,而不是束之高阁成为一种仪式。
可是如今,我们似乎丧失了这样一种生活,只剩瞻仰式观看,以及风格式样的审美讨论,并在每个园林景区门口自豪地写着"世界文化遗产"几个大字。董豫赣认为这些违背中国造园的本意,一切原本与西方死亡文化恰恰相反,中国核心文化,常常以一个简单的"活"字来替换美的判断。
仅仅一个"活"字。中国人祭祀祖先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核心是生活。在他心中,没有人比中国人更适合谈日常生活的诗情画意。关系二字是在变化中、流动中才可以把握它,这是一种活的状态。中国人充分地尊重了活,一切活物都在变。中国有个成语"盖棺定论",意思是人死了之后才可以给他评判定论,以此判断式样,判断风格,但是当人或物是活的时候,一切都是有变数的。
比如危险,在西方,公共与私人空间区分明显,公共空间中不允许人们的身体出任何危险,排除一切可能使人受伤的几率——我们在公共空间里到处看见打着红叉的这个禁止那个禁止,要么就以蹦极、冲、攀岩来玩命。
而中国人是接纳这种危险与变数的,甚至认为游园就是要有一定危险性的范围,不然就什么都看不到。关于中国人的居住理想,董豫赣想到一个例子,有人说北京胡同里街道太狭窄,消防车进不去,会有很大的安全隐患。
他觉得很可笑,人都忘了消防车最初设计是为了适应西方的楼房,所有人都只想着胡同装不下消防车,但是从来没有去考虑将消防车改造成适应胡同宽度的车辆,这是一类欠缺文化考虑且随处可见的技术官僚的中国现实。
当我们照搬西方的器物,而不去思考其存在的意义,而不去考虑与自身的相宜性,这是一种不自信。这令他深感惋惜,他说他的创作灵感也很简单,和古人无异,就是出去逛,看山看水看建筑。董豫赣认为从来没有时代局限的问题,只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不那么自信了。他也不愿意多谈"美",用"美"这个形容词来评判眼前的东西,大部分东西都是无意而为之,更大部分是为了使用价值而存在。人们没有了文化的自信后,才更爱谈"美"。
"文化的自信很重要,不知道该喜欢什么,这是我们现在的危机。我们的眼睛永远只会看自己知道的、喜欢的东西,看不见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也许只能等中国人有一天能明白自己文化上的成就,才能看到进而重视我们自己的东西。
"话题至此,不免唏嘘,有时觉得董豫赣像独自行走风烟清寂的郊外,用自己的方式跋涉探路。而交谈过后,更明白他无意将自己置于圣坛之上,置于视野高处。他只是非常简单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准备着自己的讲课课程,业余时间琢磨自己的建筑作品,一点一点擦拭下文化的灰尘,遁入生活的一饭一茶之间。
个人简介:
董豫赣,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副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