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哲兵其人 宫哲兵:希望有人接棒研究
楚天金报讯 图为:宫哲兵(右三)参加《雪花秘扇》拍摄与邓文迪(右二)等合影
图为:女书书法作品
图为:宫哲兵收藏的女书钱币
本报记者 任宝华
“我不是一个书斋型的教授,而是一个田野型的学者。每年我都有几个月的时间在田野调查中,以工厂、农村、高山……为家。我可以听到大自然的语言。”
在科技进步、交通发达、信息覆盖的今天,地球上没有人去过的地方,已经很少了。这个时代,已再难出现像哥伦布、麦哲伦那样的地理探险家,而在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女书研究中心主任宫哲兵看来,文化探险依然有着无限的空间和魅力。与共和国同岁的宫哲兵,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投入到其热爱的文化探险中,“女书”更是其最为重要的人生课题。
17年艰辛跋涉
发现了千家峒遗址
“我下过乡,进过厂,扛过枪,破过案,经历丰富。”
宫哲兵介绍,1978年恢复高考时,他以原高中水平,直接考上了武汉大学哲学系“文革”后首届研究生。
1981年,硕士毕业后的宫哲兵,来到中南民族学院政治系任教。当时,系里正在编写《南方少数民族哲学社会思想史资料》,他承担瑶族、苗族部分的写作任务。当他了解到有关千家峒的故事时,被深深打动了——千家峒是瑶族的发源地之一,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般与世隔绝。
元代时,瑶族人遭官兵围剿被迫逃离家乡,远达东南亚、美国、法国,成为世界性民族。19世纪后,世界各地瑶族人为了团聚,纷纷努力寻找遗失五百年的千家峒旧址。
从1982年至1998年,宫哲兵用了17年的光阴,为瑶族寻找失落的家园。
那些年间,他走进偏远的永州新田、祁阳、宁远、江华等瑶族乡县,去过天涯海角的海南岛和西沙群岛,搜集了大量有关千家峒的传说和文献。
这是个艰辛的过程。宫哲兵说,他曾经一个人跑到海拔两千多米的山顶,遍寻不到一个人,晚上就靠睡袋过夜,用刀子防身,升起篝火,防止野兽的攻击。第二天一早,再翻一座山,从另外一面下去。有时会带上向导,可因为去的地方太偏太深,居然有向导也跟着迷路了。
靠着多方收集的资料,一个地方,在宫哲兵的视线里变得清晰起来。在考察了地形、地貌、地名之后,他认定这里便是千家峒遗址的一部分。
1998年5月8日,新华社发布消息,瑶族千家峒地理位置被确认。在“中国灌阳都庞岭千家峒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学者一致确认了宫哲兵提出的千家峒以都庞岭主峰韭菜岭为中心,包括广西壮族自治区灌阳县东部、湖南省道县西部、江永县西北部地区的观点。
一个惊人的发现
和女书结下不解之缘
在寻找千家峒的过程中,宫哲兵在湖南江永县、道县发现了一种仅在女性之间流行的文字:女书。
在70岁的老人何西静家里,宫哲兵第一次看到了关于女书的作品,那是一张布满了奇特符号的布帕,这些符号讲述了老人一生的悲苦经历,“它们倾斜、细长、文静,第一眼就觉得是很女性的。”
研究表明,女书的使用者主要是江永县潇水流域的汉族女性,也有当地一些放弃瑶语只用汉语的平地瑶女性使用。
宫哲兵认为,女书起源于明末清初,脱胎于方块汉字,是方块汉字的变异。经过研究,女书基本单字共有1000多个,其中借源于汉字而造的占80%,暂不明来历的自制字仅占20%,“这些文字是有形,有音,有义的,能够表达的内容也很丰富。”
1983年,宫哲兵发表了一篇名为《关于一种特殊文字的调查报告》的论文,尽管在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更被美国教授称为“一个惊人的发现”,但伴随的争议也很大。有人认为,女书不符合文字的定义,因为文字是全社会的,不是单性别的;有人认为这只是符号,并未达到文字的水平;还有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宗教的符咒。
在压力面前,宫哲兵没有妥协和放弃,“我当时请教了中南民族学院的吴泽霖教授,把我写的文章,以及录音、女书原件等,都由他带到了北京,并请来了一大批知名专家鉴定,座谈会后,大家都一致认为,这应该是一种新发现的文字。
”此后,宫哲兵收集并解读了大约20多万字的女书作品,编写了《女书字典》,撰写出版了六本研究著作。曾到美国、加拿大、法国、俄国等十几个国家讲学和举办展览,女书这种世界上唯一的女性文字,具有了国际影响力。
宫哲兵说,一个学者,一个教授,除了一辈子著书立说之外,应该对社会做一两件实际的贡献。“女书让我感到自豪。我对它,有一种迷恋的爱。”
探索永不止步
希望有人接棒研究女语
女书得到社会更加广泛的关注,当属好莱坞女性史诗电影《雪花秘扇》的面世。制片人是邓文迪,主演是李冰冰和全智贤。
2010年春节前,宫哲兵接到了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一开始,《雪花秘扇》的导演问了我很多关于女书的问题,我解答了很多,可能发现我对女书的了解程度超过了其他人,很权威,于是邀请我做这部电影的学术顾问,还让我在电影里客串了一个女书教授。”
电影拍摄的两三个月间,宫哲兵的儿子代表武汉大学女书研究中心,和剧组完全生活在一起,非常辛苦。谈到这里,宫哲兵教授感慨道:“在我对女书的研究过程中,我的妻子和儿子是我最基本的团队,没有他们,我支持不下来的。”
宫教授介绍,现在会使用女书的人群,仅在百人左右,“也总有一些人来找我学,数量并不大。其实,学会使用《女书通》的话,一般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学会。”《女书通》花了他二十多年的时间。《雪花秘扇》之后,社会对女书的关注,产生了一波短暂的热潮。
宫哲兵介绍了两件让他特别欣喜的事情:第一,是著名音乐家谭盾做了《女书》交响乐,音乐也可以用来反映女书的文化了;第二,是今年他终于有一名博士生,以女书为课题写了毕业论文,论文答辩时获得全优,“以前没有学生愿意做,觉得太偏了”。
尽管已经不再年轻,但宫哲兵并没有停下探索的脚步,“这世界太神秘了,吸引着我总是在奔波之中。”他说,最近在云南的某一个地方,发现了一种女语,这也是一种在女性之间流传的语言,已经濒临灭绝了,“听到什么新鲜的信息,马上就去了。我很想做这个文化探险,但年纪毕竟大了,我很希望有年轻的学者,可以继承我的事业。如果愿意,我将提供掌握的一切线索。”
“女书”又叫做“女字”,当地人称其为“长脚蚊(长脚文)”,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专用文字,是汉语方言的音节文字。女书的使用者主要是汉族妇女,也有当地一些放弃瑶语只用汉语的平地瑶妇女使用。女书靠母亲传给女儿,老人传给少年的自然方式,一代代传下来。“女书”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独特而神奇的文化现象,也是中国语言生活中的一个奇特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