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淋作品 君子之交 番外 作者:蓝淋(14)
曲同秋等到差不多快出院,依旧没见到任宁远的人影,心知任宁远是已经把他忘了,便去向杨妙打听:「老大最近还好吗?」「你担心他?」杨妙给他盛了汤,「先把自己养好吧。任宁远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他让人把那群人修理得不成样子,立够了威风。
地头蛇他都能压得过,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曲同秋疑问道:「地头蛇?那个不是外国人吗?」「带人打你的,是个北欧种,才来这里不久。但他是乔四爷的贵宾。」「乔四爷是谁?」「你啊,」杨妙笑着点了点他的头,「只读圣贤书,当然不闻窗外事。
乔四是厉害的角色,不是好人,我们惹不起,记着这点就好了。」曲同秋「嗯」着答应了。他在病床上还一直担心任宁远会吃亏,但事情似乎进展顺利,任宁远已经圆满解决了。
同样的年纪,同是男人,他只有挨揍的分,任宁远却可以加倍讨回来。任宁远对他来说,确实是偶像般的存在。
曲同秋想着想着就满怀憧憬起来:「老大是怎么打赢他们的?」杨妙笑道:「啊,我不要讲,血腥的场景是会吓到人的哟。」曲同秋看她俏皮的样子就觉得很可爱:「我又不会怕。」「但是有人会怕啊。」「嘿,原来被吓到的人是妳。
」「不是我。」曲同秋有点困惑,杨妙却不说话了,把碗筷收拾收拾,才说:「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来。」听到这样私密的话题,曲同秋来得及思考之前脸就条件反射地先红了起来:「呃……」「我怀孕了。」
第九章
曲同秋坚持地敲了很久的门。
他确认主人是在家的,因为隐约听得见里面的动静。他素来小心翼翼生怕烦扰到任宁远,但这回不一样。
门终于开了。任宁远赤脚站着,裤腿散在脚面上,闲适轻松的模样,看了他一眼,道:「你出院了?」「嗯,今天刚出来的。」任宁远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
曲同秋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气了,惴惴道:「老大。」「什么事?」虽然这两天已反复把这事实咀嚼消化了很久,开口的时候还是不免结巴起来:「我、我女朋友,怀孕了。」任宁远蓦然抬眼看他,两人视线相对,都不出声。曲同秋从没有这么认真和任宁远长时间对视过,只觉得那缺少情绪波动的眼睛又深又黑,微微瞇起来就有着强大的压迫感,不由得有些慌张。
他没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只是初尝禁果,没想到一次就成功又成「人」了。
任宁远过了一会儿表情才有所变化,轻微拧起眉头,问:「这么不小心?」「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在此之前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人,哪还能谈什么小心不小心。
「找我是要我帮你什么?找医院?堕胎费?」曲同秋吓了一跳:「不能把孩子打掉!」任宁远望着他:「那不然,难道还要她生下来?单亲妈妈很辛苦的。」「我知道……」曲同秋有些紧张,对着任宁远,就像当时对着杨妙一样,咽了咽口水,才说:「我、我想结婚。
」话说出口,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好像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战战兢兢和任宁远对视,那场景像极了他父亲发现了他藏起来的不及格考卷,下手抽他之前的短暂平静。
幸好任宁远不像他那脾气暴躁的父亲,掉开眼光之后,口气反而平和:「那你的学业呢?」曲同秋有些犹豫,更多的是做错事情的心虚:「那,也没有办法。我、我会跟家里说……」「你觉得这样值得吗?」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人要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必然是要舍弃一些东西。他喜欢杨妙,愿意当父亲,更该对一个怀孕的女人,对一个未成形的婴儿负责。
「老大……那我以后,就不在学校里了。」说「结婚」的时候,是紧张又欣喜,而说出这句话,就是满心的难受。
曲同秋一想到日后再也不能如从前,心脏就像被人捏着似的,呼吸都不太顺畅:「老大,我会努力在这里找个工作。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没有回应。
看见任宁远漠然的神色,他才想到任宁远并不在意能否见面的问题。伤心难过什么的,都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不舍而已,便改口说:「我还是能像以前那样,老大有什么要我办的,吩咐一声。」任宁远「嗯」了一声:「行了,你回去吧。
」见他转身就要进门,曲同秋想拉他,终究又不敢碰他哪里,只抓了他的袖子:「老大……」任宁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又看看他:「怎么?」「老大……」曲同秋只觉得胸口有一大堆东西堵着,可想来想去也只是「舍不得」三个字而已。
对他而言,任宁远只有一个;而对任宁远来说,他这样的追随者则有太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分别,一转头也就模糊在茫茫时间里了。
他这种小人物难舍的心情,任宁远是无法理解。眼巴巴望了任宁远好一会儿,才鼻子酸酸地挤了一句:「你、你保重……」任宁远把袖子抽了回来,笑道:「你也是。」就进屋,关了门。
曲同秋难过了一阵子,他也知道现实的难处,一旦开始打工,成了忙碌的丈夫和父亲,努力去支撑一个小家庭,那就是全新的另外一种人生。
而大学生活的舞台,他匆匆露了个脸,就要先一步退场了。
只要主角们还在,中途少了一个小角色,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对他来说,这最后的戏分很是珍贵,趁着还未正式退学分别,他还是想着多去看任宁远几次。
幸而如果能在同一个城市,隔得倒也不算太远,总算令他多了些希望和安慰。
这天在蛋糕店里抢到买一送一的特惠核桃蛋糕,曲同秋留了一个给杨妙,另一个拿去送给任宁远吃。
按了门铃之后照旧是无人答应,再伸手敲门,一敲之下发现门是虚掩的,曲同秋有些高兴于任宁远难得的疏忽,提着纸袋子便推门而入。
才刚一脚踏进,脑门上就挨了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
曲同秋对这种暴力袭击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立刻扔了东西护住头。还好对方只为制服他,倒没打算揍到过瘾,曲同秋一意识到实力悬殊,几乎是马上就放弃挣扎了,束手就擒,少吃了许多苦头。
打他的壮汉把他拎起来,看他如此孬种,鄙夷不已,扯了烂布条过来把他双手捆在身后,三两下绑完了事,就将他丢在一边地上不再管他。
曲同秋吓得不轻,这一番折腾,虽然鼻青脸肿,但没伤到要害,也已看清屋内还有几名大手模样的大汉。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个男人,而他对面坐着的任宁远,竟然也是被绑着的。
曲同秋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血就往上涌,顿时憋得脸上发紫:「老大,老大!」他一出声旁边的人就一耳光甩过来,要他闭嘴,听他还失控地叫个不停,干脆拿团抹布把他嘴巴堵住了。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皱着眉,但没有更多反应。
男人也没有被他分神,只当刚才是屋子里飞进来一只苍蝇,继续专心致志地对着任宁远说话。
「我乔四也是惜才的人,可惜你太不懂规矩。打伤我那么多人,砸我场子,坏我生意,」男人将一手放在另一手掌心里轻轻敲打,「初生牛犊啊。」任宁远没有吭声,只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
「你说我该不该给你点教训呢?」措辞颇客气,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曲同秋「呜呜」叫着,惊恐万分地看着他把手指伸出来,指甲养得很圆润,缓缓就朝着任宁远的眼珠探去。
任宁远眼睛眨也不眨,只一直保持微微皱眉的神情。乔四手指几乎要戳上他的眼珠了,停了一会儿,又放下来,而后冲着任宁远笑了。
「真是一双好眼。」曲同秋出了一背的冷汗,身上都软了,心脏还在怦怦跳,拼命转着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把任宁远从这地方救出去。
「挺俊秀一个年轻人,就这么瞎了,未免可惜了。」乔四又笑了两声,五指分开,摸了摸任宁远的脸颊,「长得真是好啊,我玩过那么多,倒真没一个比得上你的。」曲同秋差点没跳起来,连任宁远的表情也有些动摇,眉头皱得更紧:「你做什么?」乔四笑得更暧昧,挥挥手,几个大汉就自觉退到门外,还关上门。
曲同秋被绑着丢在角落,看他手已经摸到任宁远衣服里,顿时惊得满头汗,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不管乔四又在夸些什么,任宁远只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便不再开口。
曲同秋心里乱成一团,奋力想挣掉手腕上的布条。被绑的时候他有心将手撑开了点,他这么孬种的人,一般人都不会太警惕,也没留意他那一点不明显的花招。
捆绑已松出一丝缝隙,他拼了命地要把手抽出来,边在背后能碰得到的硬物上反复磨,磨得手腕破皮也没觉得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了。
乔四正背对着他,像是要对任宁远做那些勾当。曲同秋憋着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扯掉嘴里抹布,摇摇晃晃过去。
乔四听到动静也立即回过头来,在他出手之前,曲同秋不知哪来的力气和速度,抡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他头上。
乔四一声也来不及出,就面朝下扑摔在地板上,一时没了动静。
曲同秋盯着那失去知觉的躯体,全身僵硬,梦游一般,怔了几秒钟才蓦然清醒,手忙脚乱给任宁远松了绑。之前那种煞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手指都打着颤。
「老大……」任宁远示意他小声,而后蹲下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对着面色青白的曲同秋道:「别怕,你没杀人,他还活着。」曲同秋还在战栗,两腿发抖。
任宁远站起来,微微俯身,双手捏住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楚漠马上就会带人来,我们不会有事。你听着,你等下离开这里,就立刻退学,尽快收拾东西,带杨妙回老家去。」曲同秋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就照任宁远安排的,浑浑噩噩,逃一般离开了S城。
退学手续是任宁远后来替他办的,杨妙辞职之后林林总总的善后,也是任宁远帮忙打理。
他不确定乔四伤得如何,不知道事情最后到底变成什么样,甚至没来得及和任宁远说声再见。
他仓促得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
第十章
回到老家的日子从最初的震惊混乱,家人怒斥反对,双方僵持拉锯,到最后勉强又无奈的接受,终于也渐渐上了轨道。
对要早早升级为祖父母这一事实认命之后,双方家长便开始正式见面,筹备婚礼,为各种细节讨价还价,争论不休。
无论是愉快的规划还是不愉快的协商,生活终究是充实地忙碌起来。虽然不甚华丽,像只残旧的南瓜车,但还是载着他和她,轰隆隆地朝着成人世界的家庭生活缓缓而去。
曲同秋自从离开S城,就没收到任何来自任宁远的消息。任宁远让他不要主动联络,等着就好,他便老老实实地等着。但是日复一日,越发忐忑,等到婚期定下来,他还是忍不住,请杨妙打通电话,告诉任宁远婚礼预定的事,顺便问最近可好。
然而任宁远简短地回了个「好」之后,就又音讯全无。即使曲同秋一有空就守着家里的电话机,等到的电话也没有一个是任宁远打来的。
无论多擅长等待的人,逐渐也觉得失去希望,他甚至连楚漠都开始怀念,更不用说想念任宁远。
想到原本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以和任宁远相处,好好告别,却意外提早退学,就觉得伤心又惋惜。
可是也追不回那珍贵的几天,只希望任宁远百般繁忙中有一天能想得起他,来这乡下看他一眼。
这天曲同秋照例早起,拿着扫帚去清门前大路上的树叶。扫了一通,淡淡的雾气里远远看得有个人影从路的另一头走来,曲同秋握着扫帚看了一会儿,连轮廓也瞧不清楚,但心跳慢慢便快了起来。
「老大!」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觉得这一定就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丢了扫帚,拼命跑上前去迎接。
终于跑近那人跟前,那人沾了一点晨雾湿气的眉眼都清晰分明起来,曲同秋只觉得心脏怦怦跳,说不出的惊喜和想念,喉咙哽着,脸都烫了。
任宁远收住脚步,他也险险停下来,呼哧呼哧直喘气。两人面对面站了几秒,他满心的欢喜,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想放到任宁远身上,但那样又不对,只得两手贴在身侧,眼巴巴望着任宁远,说不出话。
任宁远也没出声,两人眼睛对着眼睛,互相看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