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青的鱼 叶永青&叶甫纳:做生活的艺术家
在外人看来,“艺二代”是令人羡慕不已的一群人,他们从小看父母在工作室泼墨挥彩,听艺术家在身边畅谈灵感,天生享有父辈给予的种种“福利”;与此同时,他们又格外身肩压力,害怕被外界拿来与父辈比较,或是被误会凭借父辈的名声而优先入行。他们清楚,唯有加倍努力,才能在作品上署下自己的名字。
作为典型的“艺二代”——知名艺术家叶永青的女儿,叶甫纳的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头顶父亲的光环,脚下的路却必须靠自己去走。从“炸金花”到“家春秋”再到“指甲计划”和即将在798空间站举办的新作个展,叶甫纳以每年在全球各地数个个展及群展的速度迅速走进人们的视野,其作品主要通过幽默和反讽的手法探讨现实生活中权威结构和多元文化的关系。
她的创作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时是看似沉重的话题;有时又是日常生活中的某个小的现象,但无论如何,她却总能用轻松、调侃的方式呈现。
作为一位年轻的艺术家,甫纳是幸运的,她做艺术非常纯粹,“我是一个理想化的人,不会去考虑太多现实层面的东西,不会去想做这个作品能给我带来什么,从不。也许这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也许是因为他给我营造了一个可以随心所欲进行创作的环境。”
说到父亲叶永青,叶甫纳很淡然,既没有那种失去自我的顶礼膜拜,也没有被父亲在艺术领域里的成就所压迫而惴惴不安。同样拥有艺术家身份的父女对艺术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于是,我们的谈话就从“艺术”开始。
不同的艺术见解,一样的父女深情
叶甫纳和父亲叶永青极少同时出现在媒体面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够亲密或者思想相背,相反,从坐下来开始聊天的那一刻起,甫纳和爸爸就展现出非凡的默契。尽管在外人眼中,甫纳已经是一位出色的艺术家,办展讲课,到哪儿都能独当一面,然而在爸爸眼里,甫纳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言语间尽是对女儿的疼爱和温情。
“第一次意识到她和我是同行,是2006年上海双年展。 当时甫纳和他们班同学的一个项目入选了上海双年展,而我刚好在上海做一个文艺片展。即使同在上海,我们俩也只是各忙各的。”突然有一天,叶永青接到女儿的电话,她说,我能不能去你住的酒店洗个澡。
叶永青感到很奇怪,就问甫纳,你到底在忙什么?甫纳告诉爸爸,她每天去收集一些废旧的垃圾,然后把垃圾又变成艺术,去做作品。爸爸这才知道,女儿为了一个艺术作品,每天在收购站跟垃圾打交道。
“当时挺震惊的,因为即使她进了中央美院,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成为一个艺术家。”那天晚上,父女两人促膝谈心,才使父亲意识到,我和女儿干的是同一件事!“那天,我们为了同样一个目标在同样一座城市里各自努力着。这让我感到很欣喜。那是我们第一次谈论艺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慢慢地把她视为同行。”
叶永青曾经这样评价女儿,说她是“固执的重口味历史女青年”,虽是句玩笑话,但是父女在艺术作品趣味和取向上的不同却表露无遗。叶永青位于北京的工作室由于经常处于闲置状态,叶甫纳就擅自征用作为自己的创作基地。“那天我去工作室接她,一进门我吓了一跳,硕大的一个工作室全都堆满了她的作品。
而那些作品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当代艺术的垃圾。”叶永青毫不顾忌地调侃女儿,“我就跟她妈妈说,我们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孩子。
”叶甫纳的这些东西让父亲彻底头晕目眩。而这正是叶甫纳创作的来源,她所感兴趣的东西都是来源于生活,和当下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即便如此,父亲对甫纳的艺术创作仍然报以理解,从不评头论足或是横加干涉。“年轻的一代,像纳纳,他们正奋力投身到今天这样的一个洪流里。所有的这些物质上过剩的东西,都变成了今天新一代艺术家的资源,变成他们的营养,但这也可能是淹没他们的一个洪水,这要靠他们自己去体会去成长。”
面对爸爸的质疑,叶甫纳从不急于解释或者试图证明什么,对于艺术,她有着自己的看法:“不同代的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做艺术的方式也不一样,但这不代表最后表达的意思不同,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她非常坦然地说,“但正是那些非常不雅的东西吸引了我。
我们现在就生活在一个垃圾堆里,我觉得自己讨论的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东西,每次我都会以一个文本的考察开始,然后来做一个项目。留下的垃圾也不是最重要的,但会有一些物质留下来,其实我的作品主要讨论的是关系,这对于我而言,就是艺术。”
“艺”字没法世袭,创作要凭真本事
也许是源于血液里流淌的艺术基因,又或是自幼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叶甫纳的血脉里注定了与艺术的不解之缘,似乎是天生继承了对艺术特别的爱好与天赋。
为了报考中央美院,叶甫纳提前半年到北京参加了考前培训班。刚到培训班,叶甫纳并没有因为有个当画家的爸爸就被特殊照顾,相反她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发现同班的同学都异常优秀,很多人都是学画画很多年,甚至考央美考了很多年。
“他们画得比我好太多,以至于老师点评的时候我会偷偷把自己的画藏起来,觉得见不得人。晚上别人睡了以后,我就悄悄拿那些画得好的同学的画来临摹。”也许是老天眷顾勤奋的孩子,也许是她毫无书卷气天马行空的风格被赏识,在付出了比别人更多努力之后,叶甫纳如愿考入中央美院,于是开始了属于自己的艺术生涯。
叶甫纳毫不介意外界给她带上“艺二代”的光环,因为“怎么称呼都没关系,反正我就是这样。要说压力肯定会有,因为前人已经做的很好了,但这压力并不是外界给我的,而是我自己,无论做什么,无论我是谁的女儿,我都希望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然而作为被贴上标签的“艺二代”,甫纳继承的或许不过是渊源的艺术“家学”和为人处世的方法。
“我觉得父亲对我最大的影响不是他具体教了我什么,给了我什么,而是他影响我的一种生活态度,对艺术的态度,让我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对此,叶永青认为,所谓“艺二代”其实是外人的一些看法,身处其中,你不会为这些所谓的牵绊也好,光环也罢所困扰。“‘艺二代’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因为你的前辈是做这个行业的,就能为你开疆拓土,为你铺就一条满是鲜花的道路,这是一种想象。
但是创作者是什么?创作者就是个人,没有任何一个画家或者一个作家能够帮助另外一个作家完成他还没有完成的东西。任何资本,任何权利,任何知识不能帮助一个创作者。”
创作是一种独立思考,是表达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这种不同深深地烙在每个人身上。“我坦率地说,纳纳会比别人有更好的条件,她从小就在艺术环境里面,能够很轻易地接触到相关的艺术知识,还有朋友圈的一些资源,但是我觉得这个帮助都是暂时的。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只有当你抛弃这些所谓的资源,你才能真正成为一个艺术家,如果她只是依赖父辈,或者是这些人的光环、温暖和照料,她会得到一些暂时的荣誉,但是创作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些东西不会永远起作用。”
回家,我们只聊家常,不谈艺术
叶甫纳告诉我们,她妈妈也从事艺术工作。很难想象,一个三口之家的艺术家家庭一旦碰撞出思想的火花会是多么热闹的一件事。然而说到家庭,他们却异口同声地说,回到家,我们不谈艺术,只谈家常。
“我们家三个人都是火象星座,所以特别协调,我们都是急性子,也都向往自由。”叶永青告诉记者,说好听点三个人在家是互不干涉,每个人都天马行空,如入无人之境,说不好听点,其实根本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所以爸爸在做什么,纳纳只是从新闻上得知,而对于纳纳,爸爸只希望她能“多锻炼”“早睡觉”。
“我对纳纳的教育理念来自于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从不干涉我做什么,回到家就给我做顿饭,吃完了我一抹嘴就跑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在做什么,他们都知道,但他们从不过问,似乎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了今天,所以我对纳纳也是一样,她想要做什么就大胆去做,回到家我一定让你吃饱,穿暖,这样就足够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教育理念,纳纳坦言,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其他孩子那种叛逆期,性格善良温和,工作积极努力。而就是这样的努力甚至招来父亲的怨言。“爸爸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我多锻炼,早睡觉。
”叶甫纳笑着说,“我经常工作到深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可能正是我思想特别的活跃期,有的时候干到天亮都不觉得累,可是作为爸爸,就看不惯女儿这样。他经常把我事业烧得正旺的小火苗往下压压,把柴往外抽两根。”
即使父亲像风筝,线的那头始终牵在女儿的手里
工作之余,叶永青和甫纳经常一起去旅游,每到一处,他们会第一时间一起奔赴当地著名的美术馆看看画,去公园跑跑步。如此和乐的家庭氛围,却仍然不能让叶永青给自己在自己作父亲的考卷上打上一百分。谈起过去,叶永青言语间仍然透露出对女儿的亏欠。
由于父亲总是出差在外,纳纳小时候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那时候叶永青在全世界到处旅游,居无定所,生活都是片段式的。“但我心里知道,即使我的生活像风筝一样飞来飞去,线的那头连着的永远是女儿。”叶永青和夫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规定,就是女儿在哪里,哪里就是核心,无论出去多久,都要抽空回家一起陪陪女儿。
“那时候纳纳还在读小学,有一次她跟我说,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的爸爸妈妈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你们只是回来陪我。”当时叶永青的心里一阵酸楚。他突然意识到,女儿懂事了,虽然自己到处为所谓自己热爱的事业奔波,却不能给女儿一个安乐的成长环境。
正是女儿的这一句话,让父亲下定决心放弃他所有的一切回到昆明,回到纳纳身边。然而这个城市当时没有任何艺术氛围,这也让叶永青一度找不到自己。“但是为了纳纳,我必须改变。”叶永青和朋友一起从无到有,建起了上河会馆,那是中国最早的一个艺术家自营空间。“我从一个只热衷于自我表达的艺术家开始慢慢地变得能够换位思考,开始关心所谓的市场,开始去关心别人的诉求。”
在昆明一呆就是八年,直到纳纳考取中央美院,叶永青和全家再一次大迁徙,跟着纳纳的脚步,把家搬到了北京。今天,纳纳和父母一同定居北京,他们也会各自奔波于世界各地,也会在自己的艺术事业上拼搏努力,但是,他们知道,爱让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