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牒寄情——宋省予花鸟画小品刍议

在古代, "小品"一词并不具备明显的文体意义,它是六朝时称谓佛经略本的词语。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有略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在佛经外使用小品一词,集中出现于明代中叶以后,盛行于明人小品文大放异彩的年代。

今人以描写人物事件、自然风景,个人抒怀感物而成的短小文章,如书信、游记、序跋、随笔、杂感等,通称为"小品文",蔚成文体之一种。  借用对美术作品而言,"小品"主要是指扇面册页贺卡等统称。小品画兴于两宋,盛于明清,是文人画家藉以诠释人品、学问,抒写性灵、才思的表现形式之一。

"咫尺之内,而瞻万里之遥;方寸之中,乃辨千寻之峻。"可见,在咫尺方寸间,是可以展现出辽阔的自然景观和丰富的人文思想的。小品虽小,但小品也不小,"竖划三寸,横墨数尺,体百里之回",小品以小寓大,以少胜多,以简写繁,以虚蕴实。

正如张大千所说:"小品应有大寄托"。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画家,应既能绘制巨构长卷,当又能在零缣片楮中演绎大千世界,且能够在有限的空间里,展现自己的情感,并将中国画的笔墨技巧发挥到极致。

在咫尺之间展现微缩的自然之菁华、人生之积淀,观照人生与宇宙之哲理,承载生命之律动,在片纸间不失精微又不减万千气象之气势,此可称小品画上乘之作也。艺术作品价值的高下,不取决于作品幅面的大小,也不取决于题材的冷热,而取决于它的艺术魅力和它在艺术史上承前启后的作用力。

福建写意花鸟大家宋省予,一位早逝的画坛英才,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绘画作品,灼灼其华,后人景仰。他是位全能的画家,不但能画大画,也能画小品,能大能小,挥洒自如。大画有气有势有震撼力,视觉张力强,直摄观者之心眼。

而其小品的艺术水平和高度是其同时代画家中之佼佼者。其小品画上笔墨功夫之纯净圆熟,笔墨精神之深度,笔量技法之表现力均让人惊叹。可以这么说,宋省予就单凭其小品艺术就足可流芳福建近现代美术史,凭借着这些熠熠闪光尺寸不大的作品亦可赢得硕望。

宋省予的小品之小是同时代画家中少见,小到数盈寸见方的贺卡,小到仅是扑克牌之尺寸,小而又小,然小中见大,且件件精彩。他曾说:"好画不在大小幅",体现他对艺术本质的把握。他笔下的咫尺小品画能据物象各施其法,悉心经营,毫无拘谨,信笔写意,尺幅虽小然天地宽矣。

其小品之画像一首首小诗、一曲曲短律,清新、活泼,即兴而作却包容万象,隽永悠长,能极尽"写"之意趣。既精微端严又气度开张,给人宽博之感。他的小品中,很多是他与好友唱和酬谢的作品,是真情流露之作,从画意与题款字里行间中,可品读出宋省予先生的人文情怀,品读出他的情与义,品读出他内心蕴藉的炽热人性与情感,感受其对亲人友人的温情与醇厚之爱。

咫尺之间亦包涵着他内心的大千世界,是画家性情的真挚流露,体现了他内心情感的丰富饱满与德行、人文修为的操守高尚。拳拳赤子之情,令人动容,感人至深。如一弯小河之清水,淌入观者的心扉,温润心田。

花鸟、虫鱼、走兽、蔬果、鳞甲,总能在他的笔墨中自由挥洒。而他长书法,精诗文,擅篆刻。华嵒、黄慎的笔意,岭南画派的"西洋"技巧,任伯年的小写意,吴昌硕的大写意,张书旗的设色、用粉,他都能融汇贯通而不为成法所囿。

无论梅之高洁、竹之清秀、菊之淡美、兰之雅静;抑或鹤之孤高、鸡鸭之情趣、鱼虫之闲雅,他皆能信手拈来,惟妙惟肖,且能与作大画相似,一样笔力劲健。他的小品设色清丽,富于墨趣,格调清新清雅,情溢画面,趣满画意,具大家气象。

放置近代各写意画大家的小品画队列中,宋省予的小品画一样是出色的。其笔墨语言个性明显,有自己的审美品格和美学追求,有独特的美学价值,是当代福建写意花鸟画们脚前的路、路上的光。画面上笔墨精神、笔墨结构有明显的个人特征。

画面意态自如,色调明快,气势与大品一样开张,笔法迅疾淋漓不飘滑,线条刚猛疾劲而有力,用笔简洁而稳妥。繁中有简,简中有意态,笔墨活脱富功力,有爽朗清健之俊气,内藏可贵的生命意识与生命情感。在用笔上笔法丰富多变,书写性意味明显且富线性之美。用墨飘逸而沉实,气韵酣畅,不滞不迟,有如在轻松的舞曲中漫步,富节奏有旋律,独抒性灵,犹如一首首生命的咏叹与赞歌。

宋省予小品与明清小品文有异曲同工之妙。小品虽小,然有万千之势。其小品题材广泛,放眼所视亲近之自然,熟睹之物皆能入其笔端。有温情有冷暖,有百态世相之情绪,雅俗共赏;似案头玩石,精巧雅致;能真实表达又适度概括,笔墨洗练,内含哲思。

一言以敝之,宋省予小品虽小寓大也。

欣赏之余,谨识数言,聊表对宋省予先生景仰之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