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杰的文 【好文】5 19三十周年:擦肩而过的巩俐、配角崔健和找不到的武文杰
“5·19”是中国足球的一个专有名词了。中国足球失败过无数次,但很少有像“5·19”那样把它的日子都记得这样清楚。凡是经历了那个飘着丝丝细雨夜晚的人,凡是被未曾料到的结局惊呆了而久久矗立在看台上的球迷,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遗忘那记忆的碎片。2015年5月19日,“5·19”三十周年,我们邀请了著名体育文化专家金汕为您讲述那个夜晚背后的故事……
【名词解释·5.19】1985年5月19日,1986年世界杯预选赛,中国队只要在小组赛最后一轮主场与中国香港队战平即可出线,遗憾的是,国足在工体以1比2告负。当时的中国队是亚洲杯亚军,拥有贾秀全、李华筠、古广明、柳海光等亚洲级球星。
比赛结束后,许多观众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开始沿途打砸发泄,近25辆汽车(多数为外国机构汽车)玻璃被砸坏,数十辆公交车受损……事后,警方一共逮捕了127名闹事分子。这场因输球导致的球迷骚乱,在中国足球历史上被定格为“5·19事件”。
事故和故事,在5.19的背后…
文
体坛周报特约评论员 金汕
三十年可以把许多东西冲淡,哪怕是恩怨仇恨,更何况一场游戏。人们重新记起“5·19”,也不会把鏖战格斗、胜败比分放在心上。“5·19”的意义在于,它第一次让中国人感到足球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它第一次向过去从未触及的落后体制发出严肃的诘问,它第一次把球迷推向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舞台……
穿越三十年的时间隧洞,更会使我们感到社会嬗变之迅捷,它远远超越冥顽不化的中国足球。三十年虽然让中国足球踏步不前,时代却让人们发出由衷的惊叹。
“5·19”之前,香港队主教练郭家明几十个小时完成了北京的情报之旅,把中国队的阵容打探的无以复加,而曾雪麟申请去香港观战的申请竟然几个月都没有批准。如今不要说国家队教练,就是一支少体校的球队都可以全队拉到欧洲搞一段集训。
“5·19”之前几天气已经有些热,有的国脚怕热,可是国家队住所没有空调,甚至洗澡都要到楼里的公共淋浴室排队等候,如今的国脚住最豪华的酒店,吃营养学家配制的菜肴,包专机飞赴客场。如果保证能冲出去,即使他们提出包飞船到月球也会答应。
来现场观看比赛的香港球迷。
“5·19”之后,香港队平均每人得到一万多港币的奖励,中国队的一位队员说:“妈呀,相当我十年的工资,给我们这么多钱冲出亚洲简直易如反掌!”如今小组出线给任何一个国脚一万元奖励,他会骂你这是对他的侮辱。而当年曾雪麟的两位助手徐根宝、戚务生现在早已是千万富翁,中超联赛奖金更是进入亿元时代,香港球员和他们比已经成了穷人。
比赛当天在工体看球的球迷。
“5·19”之后,所有的媒体都对“弱势群体”球迷口诛笔伐,却没有一家媒体敢于对主管部门“问责”,偶然有一篇《中青队为什么解散》,也用文件和发布会的方式封杀。如今哪个媒体不敢“问责”足协就是不时尚,报纸也休想卖出去。
三十年,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
但是,在这“5·19”三十年祭的日子里,我特别回忆起和想找到一个人,他叫武文杰。那一年他才16岁,是北京66中学高中一年级的学生。我当时是从报纸上知道这个名字的,因为他是“5·19”所谓的“闹事”球迷之一。
时任中国国家队主帅曾雪麟接受采访。
我接受了一家杂志的约稿,写一篇全景式的长篇报告文学。我在采访教练和球员的时候都非常顺利,那时候的国家队教练和球员不像现在需要用保护中央首长的方式进行隔离,我到曾雪麟家里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后来拍一部反映“5·19”的电视剧也在他家整整折腾一天,曾雪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还帮助剧组到健力宝拉赞助。
我记得我采访贾秀全、李富胜、朱波、李辉、杨朝晖时,他们都把一些绝对是内幕和细节的东西提供给我,这也是今后也不可能有的景象。
如今的曾雪麟已经年过八旬,但他永远不会忘记519这一天。
那时我采访武文杰比采访曾雪麟还难,首先学校认为家丑决不外扬,所以给予坚决的谢绝。后来在学校门口憋到他,他犹如惊弓之鸟,对一个16岁的孩子来讲,公安局的拘留和报纸的围攻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压力!后来总算和他聊上了,我真想像不出他会闹事,他是那样文静、那样彬彬有礼、那样羞涩。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我一眼就觉察出他的家教绝无问题。
那一天,他和所有的球迷一样为中国队焦急,当时的宣传机械地的把球场上输赢同爱国主义相连也让不少青少年有了认识上的误区。球赛完了以后他在场外一起高喊“中国队解散!曾雪麟下台!”,他看到附近人群中有人在掀一辆轿车,在“一二三”的巨大声浪中,他也跟过去搭了一把手,就在别人干完了纷纷逃离的时候,他还幼稚地站在那里看热闹,他当场被带走了。
赛后不满的中国球迷围堵了球场附近的车辆,要求与足协领导对话。
在和我谈话时,他的悔恨与羞愧溢于言表,那稚气的脸上挂着清纯的泪珠。他是那样年轻,以致让我产生深深的同情。回忆起来,那时的球迷犯错也带有一种单纯和片面的理想,他们和如今的足球流氓和亡命的赌徒是两种不同的“闹事球迷”。三十年前刚从“十年动乱”那样沉闷的空气中走出,在个性受到压抑的年代里,不可能有自由自在、尽情欢呼的球迷。
而改革开放以来异常活跃的球迷现象告诉人们:中国的传统生活随着改革开放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中国已不再同世界现代生活的潮流对立了,渗透进现代文化生活的城市也在造就着新一代的城市青年。从这个角度来说,“5·19”的意义超出了足球本身。而武文杰就是新一代城市青年中的一员,他不存在品质和道德上的问题,他只是“一念之差”。
我那本反映“5.19”的书《中国足球之谜》出版后发行了6万多册,为了感谢武文杰,我给他寄去一本。2005年,中央电视台《足球之夜》拍摄《5.19二十年》时曾试图寻找过他,据说也没有找到。
算起来,他已经是46岁的中年人了。
很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巩俐差点掺合“5.19”。如果是道听途说,也许只是一段故事,偏偏这件事我还经历了,我至今仍在替巩俐庆幸。
那是“5·19”之后不久,我在大型文学刊物《人世间》上发表了长篇报告文学《透过门网看中国足球队》,文章出来,反响不小,湖南文艺出版社要出书(后来以《中国足球之谜》的书名出版),刚刚因执导电视剧《新闻启示录》而成名的导演戚键决定将此改变编成电视剧,剧组很快在北京成立,而且拍摄中国队教练的场景就在曾雪麟的家中。
在说到巩俐前,还要提到一位与巩俐量级差不多的人物崔健,崔健的《一无所有》是那个年代里程碑式的作品,导演很希望把他找来增加收视率。难度很大,幸亏副导演于大公在《北京青年报》时采访过崔健,经一再做工作,终于把这位摇滚大腕请到剧组,不过他仍然不感兴趣地声明:“我对演电视剧没兴趣,这事真为难我了。”
幸而崔健喜欢足球,对“5.19”也耿耿于怀,使他很给面子地陪了剧组两个礼拜。在剧中他扮演一位给中国足球队送信的邮递员球迷,与球员和教练的关系很不错,中国队失败后许多球迷围在宿舍楼下,邮递员用一曲动人的小号使很多球迷当场潸然泪下。
摇滚歌手崔健参与了《足球启示录》的拍摄。
崔健每次来剧组都很守时,没有大歌手演小角色的架子,真不容易!两个礼拜才给了他几百块钱演出费,他也没计较。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戚键导演最后剪接只让崔健出场15秒钟。不少圈内人知道后说:“太可惜了,如果让崔健多出场,很多观众冲崔健也得看呀。”我当时也问过戚键导演,他说崔健当时是有争议的人物,出镜多了怕引起有关方面注意。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但不可否认的是,足球让崔健尴尬了一回。
《足球启示录》剧组设在景山附近的一个部队招待所里,那里离中央戏剧学院只有一箭之地,不少学生来试镜。剧中有位经常采访足球队的女记者,戚键导演挑了十几个始终没有中意的,一次一位年轻姑娘来“中标”,她衣着朴实,就像大街上的年轻女孩儿一样,一脸单纯,闪烁着渴望被选中的目光。
戚键导演问了她的情况,还问她是否喜欢足球,她说男同学爱看足球,自己没怎么看过,但相信自己会熟悉这个角色,如果用她,她一定要好好跟男同学交流一下足球。
戚键导演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她太小,气质也不像记者,还有人说这姑娘的虎牙挺明显,有点土。没被选上,姑娘的失落感挂在脸上,看得出心情也不好。剧务刘万峰说:“正是饭口上,回学校也没有饭吃了,在我们这儿吃吧。”姑娘高兴地和剧组一起吃了顿饭,她多少还有点腼腆,吞吞吐吐地说希望以后有与戚键导演合作的机会。
这位姑娘就是巩俐,我现在也不明白,戚键当时为什么轻易把巩俐否决了,戚键毕竟是个有一定成就的导演,在这之前有《新闻启示录》,后来导演过《花季雨季》等有影响的影片,怎么就让未来的国际影后从自己手里溜掉了呢。不过,我又替戚键和巩俐庆幸,如果他当初看上巩俐就麻烦了,没有几个礼拜,张艺谋去戏剧学院挑《红高粱》的女主角,挑上巩俐了,也使巩俐开始成为一代巨星。
巩俐在《红高粱》中的剧照。
如果巩俐不幸被我们这个剧组选中,正好错过这个机会,她还会有今天吗?看来中国足球真是个“毁人”的地方,只是巩俐运气好,没上中国足球这条“贼船”。
这个剧因质量一般没能挤进中央台晚上黄金时间,只是下午播放,播出后反响平平,可以说和中国足球一样臭。当然剧组也干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为了再现“5·19”球迷闹事的场景,剧组组织了数百人拍摄,球迷有哭、有闹、有笑,有扔瓶子的,踹垃圾箱的,扯出外国记者像机内胶片的,翻汽车的,被警察抓住的,真是热闹,简直可以乱真。
“5·19”那天没有留下任何电视镜头,这个剧成功地再现了,后来中央台的《中国体育五十年》也用了这组镜头,其它不少体育片也用了它,也许若干年后就成了珍贵的“历史记录”了。
三十年的时间过去,当时剧组的人提起这件事都说,中国足球真厉害,谁沾上它谁栽,连巩俐和崔健也未能幸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