隈研吾让建筑消失 日本著名建筑师隈研吾:我想让建筑消失
我想让建筑从眼前消失。很久以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今后这个想法大概也不会变吧。
建筑怎样才会消失呢?在做M2的时候我曾经尝试用无秩序的建筑来消去建筑的存在感。东京被称为是无秩序的都市。老的、新的、大的、小的、人工的、自然的,所有一切都杂乱无章地混合在一起。
这既是亚洲都市的常见的缺点同时也是魅力所在之处。我考虑把这种混沌实现在一个建筑中,使它与周围的混沌融为一体。我的建筑师生涯就从这里开始了。当时是20世纪80年代末,东京正值经济景气充满活力的好时代。
然而进入了20世纪90年代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泡沫经济的破灭使建筑项目剧减,我身边的工作也只剩一些地方性的小型项目了。我在地方上做的第一个项目是在濑户内海的一个名叫大岛的岛屿上,在岛上山顶建一座展望台(龟老山展望台,1993年)。
山顶已经被水平地切掉,成为一个公园,当地的镇长想让我在那个山顶公园上设计一座作为镇的标志性建筑的展望台。开始我做了许多模型,圆筒状、圆锥状、玻璃盒子等等,没有一个形态让我满意的。
后来我想那么干脆把展望台埋起来会怎么样呢?因为我发现只要是与周边环境分割的造型,无论采用什么形态、什么材料,这个展望台都会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我想尝试让凸显的造型性存在形式反过来变为凹陷隐蔽的形式。
在原来山顶公园的地面上,筑造一个剖面呈U字形的混凝土构造体,然后在上面堆土、植树,恢复山的原来形状。最终我的建筑看上去只是在山顶大地上开了条缝,而且只有从空中鸟瞰才看得见这条缝,从地面人们看到的只是山。
如果说通常建筑的存在形式是造型性的,那么这个展望台就是空洞性的,采用了造型的逆转形式,建筑的形态被抹消了。尽管如此,在这个建筑里人们在经验上对建筑空间秩序(sequence)的认识还是确实地存在着。通过做这个建筑我发现了以体验性的建筑、以作为现象的建筑来取代从前的建筑形态的可能性。
我的建筑生涯的下一个转机在1993年。我受委托在热海市面向太平洋的一块用地上设计一座宾馆。我去现场考察时附近的一位居民来对我说:“我家也是有名建筑师设计的,感兴趣的话要去看看吗?”那是一栋外观看上去很普通的房子。可是一步踏入室内,我大吃一惊,这竟然是布鲁诺·陶特(Bruno Taut)在日本留下的传奇住宅作品——日向邸。
布鲁诺·陶特1933年逃离纳粹德国来到日本。日本当时是德国的同盟国,陶特在日本的日子并不好过,然而他在日本留下了两件住宅作品,我看到的热海的住宅就是其中之一。
我被这个住宅散发出的不可思议的空间气氛所迷惑,立即开始搜集阅读我能找到的所有陶特写的东西。他在日本只呆了三年,然而他对日本文化的考察如此深入,令人惊异。我从陶特的书中学到了许多关于自己国家的东西。
他极力称赞了桂离宫。而他称赞的方式是特别的。他并没有称赞桂离宫简素的形态。20 世纪30年代日本的现代主义者都称桂离宫的简素形态与现代主义有共通之处而对其推崇备至。然而陶特对桂离宫的形态只是寥寥数语带过,在他的记叙中,绝大篇幅都在阐述庭园与建筑的关系以及人在桂离宫回游时体验到的时间、空间的秩序。
他写道,如果只看建筑的形态,桂离宫粗糙得有点像匆匆搭建起来的临时性建筑。然而就庭园与建筑的相互关系来看,它给人们带来对时空秩序的丰富多变的体验。
陶特断言在这一点上桂离宫是任何欧洲建筑都无可比拟的。陶特认为勒·柯布西耶、密斯等的作品只是单纯的形态注意(Formalism),一直持批判态度。他的结论是桂离宫远远超越了形态主义,是属于未来时代的建筑。他当时已经预见到了环境时代的到来。
我一边读着陶特的书,一边决定要把热海宾馆的设计作为对奉献给陶特的赞词。首先我想到的是做一个水的缘侧(注:日式房屋中介于室内外的外廊)。陶特极力赞美了桂离宫里竹子做的缘侧。
缘侧是庭园与建筑的媒介,也是环境与主体(人)相结合的媒介。我尝试用水做缘侧期望能达到把眼前广阔的太平洋与玻璃盒子中的主体有力结合起来的效果。这个水的缘侧的边缘部分的细节处理是最关键的,被整整齐齐切断了似的边缘才能让环境与主体自然地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