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兆骞名句 著名流人吴兆骞与吉林

2017-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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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1867年的吉林城平面图.吴兆骞经过时的吉林城,是吉林历史上最早的木城,是图中城池的前身.康熙二十年(1681年)七月,夏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载两男五女老小.

1867年的吉林城平面图。吴兆骞经过时的吉林城,是吉林历史上最早的木城,是图中城池的前身。

康熙二十年(1681年)七月,夏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载两男五女老小、行囊和书箧,拖着一串铃声,出宁古塔(今黑龙江省宁安市老城)西关,缓缓向吉林乌拉城走来。这队人马,有“拨什库”(领催)一人,兵丁八人护送,程程驻驿,官府支应,看去很不寻常。

车上老者吴兆骞(1631-1684年),江南名士,祖籍江苏吴江。他的人生际遇,牵动着一家老小的命运。就在半月前的一天,宁古塔西关一座庭院,喜鹊登枝,吴家终于盼来这一天——内廷“还乡诏下”,遣戍塞外23年的吴兆骞遇赦。不日之内,他们便可举家南归,回江苏吴江老家了。

回想23年前的顺治十六年,吴兆骞以南闱科场案“风影之谈,横被诬陷”,于这一年闰三月流徙宁古塔。那一年他29岁,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孑然一身,往事不堪回首。

吴妻葛采真,本江南纤弱女子,自夫君远徙,日夕悲哭,决计将膝下大女儿许人做了童养媳,二女儿过继给昆山李姓远亲,匆匆携家人吴御、及仆人沈华夫妇,万里投荒寻夫,来到宁古塔,时康熙二年(1663年)二月初五。其时吴家住宁古塔旧城(今黑龙江省海林市长汀镇古城村),濒河。

康熙五年,宁古塔将军移驻新城,吴兆骞举家随迁,“予家在东门外,有茅屋数椽,庭院宽旷”,“后因吴三桂造逆,调兵一空,令汉人俱徙入城中,予家因移住西门内”。

次年葛氏生子,取名桭臣,小字苏还,“取苏武还乡,及早还苏州之意”。而今天遂人愿,桭臣已17岁了。三女12岁,四女7岁。行前八月十八日,吴家特为桭臣完婚,娶四川流人叶之馨之女。叶女贤惠、孝顺,甚得吴家二老喜爱。正是在宁古塔出生、长大的吴桭臣,晚年著《宁古塔纪略》,让我们知道三百多年前的这段往事。

车上另有一孤女随行,名叫还姐(又一“还”字),携其父、流人张升纪骸骨,一同南归。此张升纪者,旧档、史籍无载,只知道他与吴兆骞同龄、同乡,余概无考处。要不是吴桭臣在书中带上这一笔,后人何尝知道,在宁古塔流人中,还有一个叫张升纪的南方士子,和以骸骨托孤的悲怆一幕呢。

第一段行程,宁古塔至吉林乌拉,六百五十里。从塔城启行,过沙兰、毕尔罕两站,第三天进入张广才岭西麓森林带,满语名塞齐窝集,又称大窝集。“进大窝集,古名黑松林。树木参天,槎牙突兀,皆数千年之物,绵绵延延,横亘千里,不知纪极。

”走到一个迂回处,马说什么也不走了,用鞭子抽打,仍旧纹丝不动。土人有个习俗,凡穿行老林,都要从家里带些衣物、挂巾或纸钱,系于路口树上,赠予山魈野鬼,以保平安。此刻吴兆骞心觉诧异,翻身下马,向空中拜了又拜,口中祷告,果然马又像平时那样往前走了,大家无不惊喜。不久,路越走越顺当了,吴兆骞和内眷由正路行进,桭臣和几个兵丁从侧路,边走边猎,颇有所获,还打到一只獐子。

当晚在林中露宿,兵丁在一个临涧的地方支起帐篷,弄来两三片大树皮,有十尺长,放在地上,尽可坐卧。接着,大家拾来一些枯树枝,在帐篷前点火野炊,将白天打到的獐子在火上烤熟,一边吃一边说话,红炭火直到天明未熄。然林莽之中,难以安睡,“迨夜半,怪声忽起,如山崩地裂,乃千年枯树,忽焉摧折也。至今思之,犹觉心悸”。

接下两站,是“昂邦多红”(即退屯站,今蛟河市前进乡)和“拉发”(今蛟河市拉法镇)。在这里又穿行纳穆窝集,又称小窝集,有三十里远,景象与大窝集仿佛。

走出林莽,乍现迴岗矮树,车过“厄黑木”(今蛟河市天岗镇),前面是尼什哈(今吉林市龙潭区密哈街道社区)。又十里渡松花江,即到“吉林乌拉城”(今吉林市老城)。吴兆骞对松花江、对尼什哈并不陌生,23年前出塞,他曾与同行几人在这里驻足。

面对一泻千里的江水,“垂髫之岁,即好吟咏”的吴兆骞,挥笔写下《混同江》一首,第二天意犹未尽,又写《早发尼什哈》。他的诗开掘极深,写到“石砮雄风”,写到“金源霸业”,既展现出松花江的雄浑壮阔,又勾勒出这片土地的大时空背景。

岁月沧桑的磨砺,让吴兆骞性情发生很大转变,他已经多年不写诗了,还乡路上,仍旧一句未写,身后结集的《秋笳集》,收藏的全是他年轻时代的激情。初到宁古塔那几年,他曾经对学佛入迷,因作《游西山兰若二十韵》。诗尾一句,他写道:“何日吴中寺,长斋礼应真。

”他不吝在向佛坦言,等到回老家江苏吴江,再好好吃斋、念佛。如此应景,佛自然不受感动。吴兆骞即心生退意,他在给友人一封信中感喟说:“弟今一无所恃,此时佛亦不能救我,能救我者,亦唯此二三故人耳。”如是,就更没有佛什么事了。于诗早已割爱,于佛已然不恭,在他心目中,惟寄希望于在京师为官的二三故人。

对吴兆骞醵金两千、竭力相助,终致“还乡诏下”的二、三故人,乃指顾贞观、徐乾学、太傅明珠之子纳兰容若,诸公肝胆相照,吴兆骞才有今出头之日。而那份诏书的细节文字,吴桭臣书中没有言及,无从得知。但从吴兆骞身后经历看,诏书意旨就是还乡,不是复官,早年因科考翻船的他也无官可复。

如是,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归园田居,回江苏吴江过隐士生活;一条是靠自己少时的名气,和借二、三故人的力量,在京师落脚,重归仕途之梦。此刻,匆匆行色的吴兆骞,内心作何打算,为未可知。

在吉林乌拉城,吴兆骞见到了巴海。巴海破例在城内“留数日,更换勘合,如前护送”。康熙十五年(1676年),宁古塔将军衙门移驻吉林乌拉城,仍用“驻宁古塔等处地方将军关防印信”。巴海虽身居将军高位,却向以文人为贵,与吴兆骞结交甚笃。

巴海还聘吴兆骞“课其二子”,长名额生,次名尹生,两个儿子得吴兆骞师传,于诗书颇有长进。巴海“待师之礼甚隆,馆金三十两”,而且“每赠裘御寒”。康熙三年五月,巴海率部出征,驱赶犯境“罗刹”(沙俄蔑称),吴兆骞到城外送行,并写下《奉送巴大将军征罗刹》一诗。

说来就在两个月前,巴海拟聘吴兆骞任将军衙门文案,兼管笔帖式及驿站事务,订于九月中到任,并合家迁居吉林城,吴家颇以为喜。然事有所巧,夏七月还乡诏下,便有此行,巴海终于没能留下他。

吴兆骞在吉林城歇息几日,重新换过勘合(驿站特许),原班人马就又上路了。说到这儿,吴兆骞遇赦南归,车马行辕,如同衣锦还乡般风光,得巴海将军照拂,自不言而喻。

吉林乌拉到奉天府(今沈阳市老城)一段行程,五百八十里,经由威远堡(今辽宁省开原市威远堡镇)边门。此一线柳条边,是宁古塔、奉天两将军辖区分界。在这里,吴桭臣记下“柳条边陲杨数百里,系前朝所种,以隔中外。今仍有章京守此,盘诘往来,亦要害地也”寥寥数语。

在奉天府,吴家意外邂逅了在任奉天将军,他于顺治丁酉曾任刑部江南司问官,对南闱科场案知情,也很钦佩吴兆骞的才干,此番则以礼相待,“闻我父将至,遣人至柳条边迎候,至奉天遂留半月余。亦更换勘合,照前护送”。

说到南闱科场案,吴家老小惊魂未已。那一年,将兆骞牵连其中的,缘自平日与兆骞所在慎交社“相为水火”的同声社(清初江南读书人流行各自结社)几人的“一纸谤书”。兆骞自幼峙才傲物,不拘小节。读私塾时,有一次他偷偷把尿撒在另一学童帽子里(“窃取溺之”),老师计青辚过来责问缘由,兆骞则曰:“居俗人头,何如盛溺?”计青辚叹曰:“此子异时必有盛名,然当不免于祸。”孰料此言一语成谶。

马车进入平旷的傍海道,又六百五十五里而到山海关。姜女庙西北,有一座山,是角山向海边探出的一节高阜,直抵道旁,无论入关、出关,都要从山前经过。此山一山二名,入关者称“欢喜岭”,出关者则称“凄惶岭”。是夕,宿于岭下,夫妻俩各述当年出关景况,恍如隔世,一夜无眠。

吴桭臣兴致更高,他写道:“明日进关,气象迥别”。接下行程,又从他书中“又七日,至京师”几字可知,吴家人马没有沿近海路线折向直通江南的太行东麓大道,而是朝京城一路走来。

流徙塞外二十三载,又以岁老之身迂回京师,吴兆骞的人生结局,似乎隐藏着某种必然。京师友人相助,难抵丁酉科场案因果未了。京畿繁华,并无自家一椽之地。吴兆骞入京后,馆于纳兰容若邸中,为其弟揆叙授读。时光倒流,他又转回初到宁古塔时的境遇,不过又多了一层寄人篱下的窘迫。第二年,他“自春徂秋,尚留滞京邸”,在高墙下虚度时日。

孤独惆怅的他,终于生出游子之心,想起久别的江南故里,便于入冬时节归省吴江。荏苒岁月,其父其兄均已相继谢世,老母尚在,“上觞称寿,宗党戚里咸聚,以为相见如梦寐也”。在家乡,他似乎也尝试过隐居生活,建屋三楹,夕窗秉烛,友题“归来草堂”。但草堂毕竟不是他心中所愿,他欲罢不能,只在家挨过半年,康熙二十二年五月再返京城。

这一次,唯一指望的授读生涯也难以为继。一生在厄运中挺立的吴兆骞,此际轻易被绝望击倒,竟大病不起。临殁,他对守护在旁的吴桭臣说:“吾欲与汝射雉白山之麓,钓尺鲤松花江,挈归供饍,手采庭下篱边新蘑菇,付汝母作羹,以佐晚餐,岂可得耶?” (《清稗类钞·吴汉槎为师于塞外》)彼时,吴兆骞在用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回望松花江,回望宁古塔。旋卒,先其母而亡,时年五十有四。(洪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