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李燕 湄公河跑船船主叹水手离开:出了这事 谁还敢干呢?
徐会珍仍然吃不下饭。她把菜汤倒进自己碗里,过一会又把茶水倒进去,说两句话,下意识地把别人吃剩的饭菜混进饭碗。她的脑子还很混乱。女儿李燕长到28岁,突然被劫匪杀害在江上。
“她要的背篓我都给她买好了呀。”徐会珍说着就哭起来,一直念叨着自己和女儿的最后一通电话。她的儿子、李燕的弟弟李辉坐在一旁默默地抽烟。“我们(10月)6日下午就知道了消息。开始还骗老人说船出事了,人还不知道情况。实际上我那会儿已经知道我姐姐没了。”李辉说。
亲人仍然还在试图平复徐会珍的心情。没人忍心告诉老人那些残忍的细节。
此时,距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一周。遇害者亲属都聚集在西双版纳首府景洪市的一家宾馆。距此地三小时车程的关累港口正泊着20多艘中国货船。已经没人敢于把船驶向熟悉的湄公河。
如果不是这次惨案,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些终日漂泊在江面上的船家。他们的生活比安宁的江水更加沉默。
“出事了”
“李燕在船上做饭。我还觉得挺安稳,她的朋友也多。有时候她打电话来,我就说注意安全啊,那是因为觉得船周围就是水嘛,怕掉下去有危险嘛。谁知道会发生这次这样的危险。”徐会珍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念叨。
1983年出生的李燕,原本应该在老家云南宣威市一个村庄里安分地生活。但是像村子里有出息的年轻人一样,李燕选择外出闯荡。六七年前,她与一个叫金老六的人结婚,一起去到版纳开始船家生活。
她会做饭,就在“华平号”船上做炊事员。靠岸的时候每天很早起床买菜,中午和傍晚做做饭,其他时间里还算悠闲。每月工资2000元出头。丈夫金老六在另外一条船上打工。两人在关累码头上租了一间房子,靠岸休息时能住上几天。
五六年就这样过去,日子波澜不惊。在徐会珍眼里,虽然李燕常年在外,但她算是个孝顺的孩子。每隔三五天,只要手机可以接收到中国信号,她就会给家里挂个电话,报平安、拉家常,提醒母亲去医院检查血压。
今年9月底的一天,李燕给母亲徐会珍打来电话。徐会珍对她说,“你要的背篓已经给你买了。过几天有人给你带过去。”李燕很高兴。她想要这个背篓已经很长时间。每次买菜,她都得自己手提肩扛一堆袋子。版纳这边没有家乡常见的、方便的背篓。
电话中李燕和母亲说,“你要吃点紫米,泰国的紫米很好,好多人都吃。”节俭的徐会珍不想让女儿破费,一直推脱说“不要不要。”聊了一会,徐会珍说,“我的手机快没费了,别说了。”两人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徐会珍收到短信,手机已经充值。很快,李燕的电话又打进来。“她说,话费已经给我充了。还说起来有朋友结婚,要去吃酒。”徐会珍回忆。电话里没有太多正经事,无非母亲的唠叨和女儿的嗔怪。“谁知道那是最后一个电话啊”徐会珍说着又哭起来。
10月6日下午,徐会珍接到女婿金老六的电话,“妈,李燕的船出事了。”李燕的弟弟李辉更详细地知道了姐姐的遭遇,但一直拖延着没把真相马上告诉母亲。
2003年,李辉也曾去到版纳,在一艘货船上做炊事员。干了半年,每月工资只有四五百元。最终因为不适应船上的生活,再加上要照顾老人,李辉还是选择回到老家务农。“现在的收入比姐姐差很多。”他低声说。但是,李辉毕竟安稳地成家生子。“姐姐他们没有小孩。听她说,准备再攒一点钱,明年想回老家盖点房子,要个孩子的。”
在版纳关累港停泊的货船上,一家几口都在船上打工者不在少数。父子、姐弟甚至一家三口,互相介绍、帮衬着陆续上船。这是他们谋求生计的方式。只不过有人选择定居江面,有人选择回到故里。无论怎样,只要有人仍留在船上,一家人只能聚少离多。
“出事了”的消息最早从天涯社区网络扩散开来。“中盛号”船长吴德昌以“北纬21度1973”为网名在各大网站发出帖子。他的船员朋友从事发地点拍了遇难者的照片,他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把照片都贴到了网上。“删了我再发,不能让这个事没人知道。”吴德昌说。
与此同时,停泊在关累港口所有中国货船的船员都知道了自己朋友遇难的消息。
黄金河道上的喜与忧
关累港是东南亚各国经湄公河进入中国的“第一港”,西与缅甸隔江相望,南与老挝陆地相连。在这个2平方公里的码头上,常住人口只有三千人。
船员遇害事件发生后,关累码头平日的喧闹戛然而止。20余艘货船沿岸边整齐地停靠。太阳炙烤着江面,江水在礁石附近一点点打转。出事的船只,就是从这里驶向死亡。
“我的船当天机器突然坏了。如果没坏,那出事的就是我了。‘华平号’是临时顶班出发的。”“中盛号”船长吴德昌一边抽着像烟囱一样的水烟袋,一边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这些终日在江面漂泊的船家需要抱团取暖。虽然互相也存在竞争关系,但是一旦有一艘船出现安全状况,其他船员会责无旁贷给予帮助。在宽阔的江面上,无法及时与岸上取得联系,船只之间的关照是生存的保障。
出事之后,“中盛号”一直停泊在关累港最靠近码头的岸边,这艘三层的大船上蒙着防雨布。本来要送往泰国的土豆和水果都已经更改了计划。“今天刚走了一个水手,估计就是不干了吧。
出现这样的情况,谁还敢干呢?这不是拿命赌吗?”吴德昌一边说着,一边把水烟袋抽得咕噜咕噜响。不远处的一艘货船启动马达掉头,涟漪把“中盛号”冲得有些摇晃。吴德昌向外看看说,“这是要拉人出去打吗?”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但谁都能感觉到船员们心里的愤懑。这些中国货船上的船员大多来自四川、贵州和云南昭通。有人是重庆河运学校科班出身,先在航运国企任职,国企改制,下岗后到此自谋出路;有人从小跟随在江上工作的家人,注定生来就操此营生。
今年38岁的吴德昌,1993年来到这条江上,五年后从原本是船长的父亲手里接过了轮舵担任船长。“我算是这条江上的第二代。这么好的一条黄金河道,在我的上一代开发起来,如果到我们这一代就断送了,以后下一代问我们,我们该怎么回答?下一代会怎么看我们?”吴德昌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总长4880公里的湄公河是东南亚最长的河流,中国境内的一段被称为澜沧江。这条途经六国的河流对沿途各国经贸往来、文化交流意义非凡。从西双版纳关累港口出发,顺水而下只需12小时就可到达泰国清盛港,返航也只需要20小时。对于货物运输来说,水路比陆路节省许多费用,且载重量也大很多。
1957年,在亚洲及远东经济委员会支持下成立了由越、老、柬、泰四国参加的湄公河流域研究协调委员会。四国又各自设立了本国湄公河委员会,就湄公河开发作了气象、水文等前期工作。自1963年起,委员会开始进行大量的工程规划和可行性研究工作。
在此前后,泰国、老挝和柬埔寨分别在本国修建了一批灌溉工程和水力发电工程。1990年代初,联合国也开始帮助周边各国设计水利枢纽。正是此时,这条河道上的中国货船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据云南省航务管理局的数据,目前从事澜沧江国际航运的船舶有98艘,年货运量40多万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