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莉新古琴 【古琴】一次录音的故事|[瑞典]林西莉

201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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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大师之作>包括两张CD音碟,背景不同寻常.这两张音碟录制于1962年冬天,是中国现代历史上很重要的时期之一.经过半世纪种种革命和政治运动,当时这个国家已陷入一种危险状态.那个全新.现代化.平等社会的梦想突然变得非常遥远.一切都停滞不前.千百万人遭受饥荒之害,很多人死于饥馑.1961年元月我第一次踏上中国土地时就是这种情况.但是在这种表象后面依然存在着古老的中国文化传统,不受干扰.那时我并不真正理解它是多么值得重视,而我有幸成为北京古琴研究会的学生,学习演奏古琴,也是这个研究会空前绝后的唯一学

《大师之作》包括两张CD音碟,背景不同寻常。

这两张音碟录制于1962年冬天,是中国现代历史上很重要的时期之一。经过半世纪种种革命和政治运动,当时这个国家已陷入一种危险状态。那个全新、现代化、平等社会的梦想突然变得非常遥远。一切都停滞不前。千百万人遭受饥荒之害,很多人死于饥馑。1961年元月我第一次踏上中国土地时就是这种情况。

但是在这种表象后面依然存在着古老的中国文化传统,不受干扰。那时我并不真正理解它是多么值得重视,而我有幸成为北京古琴研究会的学生,学习演奏古琴,也是这个研究会空前绝后的唯一学生。古琴研究会成立于1954年,我去时其存在也将只剩数年,到“文化大革命”,这个独特机构的活动就戛然而止。然而,我在研究会短短两年所体验的环境、结识的人物,却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研究会汇集的十来个音乐家对于中国文化遗产有着深刻而又鲜活的知识。他们的献身精神,他们的热切而温和的友情,还有在一个新时代中抢救和记载古琴音乐的紧张工作,令我肃然起敬。我觉得我也要这样生活。他们都是我遇见过的最博学多才的人。我的所有问题他们都能回答,不论是中国诗歌还是瓷器,是哲学还是建筑,是中国文字还是音乐,无所不包。我在那里的学习获益匪浅。

1961年古琴研究会星期日演奏会。左边一组两位弹琴者:管平湖、王迪;右边一组两位弹琴者:溥雪斋、顾梅羹;右一吹箫者:査阜西

当我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必须离开中国的时候,觉得若有所失。我刚刚开始学会理解中国文化和音乐,还有非常多的东西可学可体验。遗憾的是,有时候生活并不为我们提供多少选择的可能。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从1973年起我还会回到中国,以后每年都会去一次或者数次,而且从1978年起我还和我的老师王迪以及古琴音乐恢复了联系,那么我当时可能会感到轻松一点。

当我离开中国十一年,1973年第一次回到北京时,似乎根本没有可能找到王迪老师。古琴研究会已经从其旧址消失,不知所终。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以后,那些音乐家和所有他们整理搜集的资料下落不明。我一次又一次联络那些应该知道线索的不同的研究部门、不同的人士,但是徒劳无功。

1978年我终于去了北京六部口西面的中央音乐学院,因为我想那里应该有人知道老师的下落。

音乐学院大门口的门卫不让我进去,当时那里的检查非常严格——但是听了我的解释,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他让我进了门卫室,请我坐在他值夜班时休息用的床上,还从炉子上温热的茶壶里给我倒茶。几小时过去了,只要有人从大门口经过,而我猜想可能是知道王迪或古琴研究会的人,我就跑出去询问。

几乎所有的人都摇头——不知道。但是傍晚的时候,有一个上年纪的老者说他知道。老人回到大楼里,拿着一张小纸条出来,上面有地址和电话号码。就这样,我终于重新见到了王迪老师和她的家人,我们的亲密关系得以恢复。

汪孟舒在古琴研究会花园内演奏,围观者左起为溥雪斋、郑珉中、王迪、许健。

我最后一次见到王迪是2005年她去世前四天。在我写《古琴》一书时,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可是这本书是在她去世一年之后才出版的,她生前未能看到。《古琴》出版几年后,王迪的小女儿邓红和我在瑞典各地巡回演奏古琴——这是我们事先没有料想到的。生活就是如此奇妙。

在我1962年冬天离开中国之前,古琴研究会为我举行了一次考试。考试时我面对来自北京的二十多位富有经验的老琴师演奏了《良宵引》《平沙落雁》和《欸乃》——这是那两年中王迪老师教我而我也学习过的二十四首琴曲中的几首。

我感觉责任重大,要向他们努力展示这两年的学习对我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展示我对古琴音乐的热爱到了何种高度。请来监考的琴师对我的双手及如何拨弦的指法都做了非常仔细的检查,然后笑着做了评论——谁是我的老师一目了然——王迪和管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