矶崎新美术馆 从矶崎新的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谈起

2017-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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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王辉:建筑师,都市实践建筑事务所合伙人 范凌:建筑师,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 时间:2010年12月26日 地点: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大楼报告厅 整理:李丹

王辉:建筑师,都市实践建筑事务所合伙人 范凌:建筑师,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 时间:2010年12月26日 地点: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大楼报告厅 整理:李丹 摄影:臧峰

【王辉】:矶崎新做的这个美术馆在我心目中是中国最好的当代建筑。有那么多外国人来中国实践,为什么它是最好的?可以通过一层一层的剖析回答。剖析也是建筑理论课和评论课最重要的内容。现在世界上好的东西很多,但如果不分析它们为什么好,就没有意义。

【范凌】:很可惜,矶崎新的美术馆在大众媒体的宣传、曝光并不多,研究它的人也不多,真正围绕美术馆建筑空间展开的讨论并不多,也不够深入。它也从没有被放在"中国最好的当代建筑"这样重要的位置上讨论过。所以,按照您的说法,我们今天的对话是在一个很高的平台上的。

我先说说我对这房子的印象:三层的展厅是对我印象最深的。那个展厅提供了对空间生成的不一样的经验。一般的空间是墙、楼板、柱子和屋顶形成的一个盒子,也就是说真的是"空的"间。

是由上、下、左、右、前、后六个面围合成的,所以真的是"空的"。矶崎新的这个空间我把他命名为"胶体"空间,是从一个质点开始往外扩张,在还没有成型的时候停止。更像是原始的空间,这是这个建筑给我最大的启发。

这个启发一方面源自现场的感觉,另一方面源自矶崎新的言论:矶崎新一直深受前苏联的结构主义和至上主义的影响。马列维奇说:没有一种事物是纯功能化的,比如椅子之所以成为椅子,并不是因为坐是那个样子所以成为椅子,而是"椅子"作为一个体(object),它捕捉了"坐"的动态,所以形成了椅子。这也就让我理解矶崎新做这样更原始的空间的初衷了。

【王辉】:我去过几次这个美术馆,第一次去和后面几次去的感受是不同的。第一次去时,慢慢往上走,忽然看到三层的那个空间,尺度很大,整个处理也很柔,有很强的空间冲击力。后来再去的时候,因为已经预先知道了,这个感觉就变弱了。

但这样反而让我开始关注下层的空间是怎么样通过一步步的引导和组织,最后形成三层的那个空间。后来我注意到第三层的空间从一开始就呈现了。只不过从底下看,这个空间的呈现是局部和片段性,到了三楼才给人一个整体的惊喜。

然而,这种呈现还没有结束,还可以继续上四层更小的展厅。在这里,人和天花的距离就更接近了,并在逐渐地拥抱这个空间和被空间拥抱。这样的过程让我慢慢理解了这个美术馆的外部处理,也包括入口的处理,以及在这样被动的基地条件下,是怎样产生出了如此主动的形态。

这个美术馆是很杰出的现代主义作品,把内外空间融为一体,同时空间本身有一种完整性。这种连贯性是现代主义很重要的一点,也是好的艺术品应有的特征。

刚才我们的分析是从三层的空间高潮开始的。反推回来,我们可以看出对空间的处理还体现在很多细节中的,比如它所有的结构是为空间服务的。它的空间这么大,对于一般设计师来说很可能会出现很多柱子。但矶崎新没有用柱子,或者说他防止结构来破坏空间,把结构体系归纳到空间体验里,使空间体验和结构体系同构。

有很多东西会破坏思想的纯洁性。应该说这个项目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他的思想是非常纯洁的,而这个纯洁的思想是用很纯洁的手段来实现的,没有打折扣。

从这点上,我说这个房子是在中国最好的一个房子,因为我们国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我们盖出来的房子要打折扣。很多建筑师也习惯于用客观条件不好为自己开脱。但是这个设计确实在关键地方都没有打折扣,这就是我们要很好地学的地方。

另外,虽然很多人都可以做称为现代主义的房子,但看不到感性的个体。假如离开个体,房子就只是从教科书翻版出来的。我们现在主要的设计争论已经不是区分现代和非现代了,而是区分有个性和没个性。有的是人做简单、简洁的设计,但是有多少人是很有个性的?矶崎新在现代主义大的框架里,走出了一条非常有个性的路,在这个设计里也能看到。

【范凌】:什么叫有"个性"?

【王辉】:比如说咱俩都有一个共同的体验,就是他的顶部空间确实很好,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地方。在那个空间,我感觉看到了一个设计师的存在,而不只是看到了一个建筑空间。能通过建筑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体会到被塑造的空间中设计师的"个人感觉",这就是我说的个性。

【范凌】:我能理解王老师的意思。但我觉得这不是"个性",而是可以被"个人化"的空间。具体说,你在一层、二层的时候,更关注的是展品,是空间的细节——我们会琢磨墙面的砖是怎么拼的,但不会关注空间。

而到了三层,你的身体是被空间控制的,甚至屋顶那几条拼缝都不显得太过碍眼。正是空间整体的知觉让你觉得是能够激发自身。所以我觉得准确来讲,这里所指不是"个性",而是individuality,即"个人化"的过程。

另外,"个性"和"个人化"存在非常大的区别。之所以有一些建筑我们觉得经典,包括矶崎新的这个美术馆,并不是因为它怪。真正的原因用一个比较绕的说法是"去主体的主体性"。也就是说,在这些作品里,你看不到"手法",看不到"很主观的东西"。

但是它是主观的,是主体的。它有一个很强的主体的意识,但它并不是一个主观的东西。所以这里我认为存在一个度的区别。 做类似空间的建筑师也不一定少,但是往往他们都把这样的空间纯粹表现为个性的东西,而不是表现为个人化的问题,即主体的问题。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们觉得这些好,而另外那些不好的原因。

【王辉】:我觉得你说的对于美术学院的学生尤其适用。对于绝大部分建筑设计而言,恰恰搞不清楚"主观"和"主体"。我这里不是在玩文字游戏。我觉得好的设计必须有一个主体性的表述。但主体又分两类,一类是"集体的主体",另一类是"个体的主体"。

所谓个体的主体简单讲就是个人。所谓"集体的主体"指大家都能接受的,比如说类型学,或者比如听甲方的话。我觉得在一般人的设计工作中,作为个人化的主体表述是非常弱的。而且有时一旦表露出来,又不含蓄,或是不成熟,或是没有修养。

最后的结果是表现了还不如不表现。比如说盘古大厦,个人化的主体性绝对有,但是不会让人觉得好,作品的艺术性很弱。而且这种主体性很容易被集体意识驾驭,比如表达一种国家精神。

在这个时候,个体很容易就被淹没在强大的集体意识中。我想说矶崎新的作品有很好的个人性在里面。我说的个人性是指个人的感觉,这是一个有感觉的建筑。你呆在这样的空间里,你觉得你是在一个生命里面,或者你觉得你是在一个被生命创造的物质里。

打个比方,大家可以看看我们在的这个报告厅,虽然墙上贴了木头,天花上有吊顶,但是我们只会感觉这个空间只是所有的面积都被处理过而已。这不是一个很主动的设计,而是很被动地把所有的面都做了一下而已。

而每次走上矶崎新美术馆的三楼,我会觉得这是一个被生命造出来的东西。就像一件泥塑,你可以看到上面有人的手印,你会知道它是被打造出来的,而不是被铸造出来的。所以我说的个体的主体性也好,或者是主体的主观性也好,就是在描述艺术品所传达出来的有人味儿的感觉。否则,它只是个复制品,或者是没有人介入的一件东西。

【范凌】:我觉得刚才我们说的这个话题是一个非常重要又非常难以说明白的事。我理解您刚才提到的"个性"是主体性,而同学们往往不会这样理解。在教学过程中,我觉得同学们对"个性"的理解还是非常模糊的,"个性就是和旁边的那个人做的不一样"。

但是主体被忽略了,而这恰恰是很重要的部分。举个例子,我看过一个手表的广告,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就是一张海报,这海报里的手表在橱窗里像珠宝一样被展示,那么高贵,那么"不想被戴上",像是在暗示:这只手表和旁边的手表没关系。

这种方式是在强调手表的个性;第二种方式是把手表广告挂在地铁的扶手上,正好扶手下面的那根带儿就是手表的广告,所以每次你的手穿过那个带的时候正好把表套上去了,所以你就发现每一次这广告完整是在有手戴上去的时候才是完整的。

所以后者就是我所说的Individuality,即"主体性",或是"个人性"。所以对矶崎新的美术馆来说,它之所以成为一个好建筑,除了矶崎新之外,还有就是它是个美术馆。

两周前我们有个论坛,里面也谈到就是艺术家常常更喜欢搞怪一点的空间,他们不喜欢方盒子,因为这些空间反过来也启发那些艺术家发挥他们自己的主体性。所以这里"主体性"就带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指建筑师自身的东西通过某种方式表达出来,但这种表达出来不是把自己的符号往上堆砌;另一方面是,这个好的空间能激发别人的主体性,别人的意识。

能激发那些好的人来和你对话,你也能保持自己的主观或者个人特征,对方也能表达他的个人特征,两个人一碰,就创造出来好的东西了。

【王辉】:我挺同意范凌刚才说的事。一方面,这个对学建筑的同学们很有帮助,另一方面,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特别想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把同学们的主体性激发出来。我觉得中国有这么好的设计机会,假如每个人不具备这种主体意识的话,我们国家的设计永远没有出路,我们就只能糟践这些设计机会。

但是,反过来讲,什么是主体性?设计永远不是个人的事情,它是为人民服务的,设计需要有交流。但并不是说迎合别人的口味就是好的主体性,其实恰恰相反,你的对手永远无法打败的就是你的主体性。

比如今天冒出来一个什么主义,什么思潮。中国人特别善于总结,因为他是从斗争的历史中走出来的。比如我们讲科学社会主义,人类历史走过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等,他把这个东西变成一个一个不同的阶段,当然是科学的,我不反对这个说法。

艺术也分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然后你要没"主义",仿佛艺术就不发生了,不发展了。可是比如说你问徐冰他是什么主义,是当代主义也好,或者是现代主义也好,这个也对,也没什么不对,跟没说一样。

但是再过200年还能叫现代主义吗?所以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说,很多人事实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主义。 第二,关心自己是什么主义有什么意义吗?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当个体足够弱的时候,他不得不把自己划归到某个群体里。但是如果说你已经很强了,那还何必把自己贴上某个标签。事实上,即使在同一个主义下,也许大伙是有一些共识,但是这个共识实际上是受到时代的技术,现实的影响和制约,也就是说这个时代你只能表现到这个程度。

比如说以后我们都能拿微观粒子画画,但是现在你只能拿比如说分子或者分子团来画画。所以客观条件受限制没有办法,但是我觉得思想不一定要这么切分的。

最让我感到敬畏的实际上是个体。就是说比如有一个人,就拿范老师来说,他不像我现在每天弄个公司,一天到晚忙来忙去。假设他有的是时间,他能用一下午去画出一条线,这样的人我就觉得他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强大的挑战力,是我作为一个个体来说,很难去战胜的。

所以我就觉得个体的独立思考,个体的独立精神,个体的独立个性是所有的优秀艺术作品中最强大的部分。脱离开个体的东西都是很泛滥的东西,都是教科书的东西,都是公式化的东西。

今天在美术馆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是我看到这个美术馆有3个打开的部分。然后每个打开的部分都是垂直交通的位置,虽然这个打开的部分没有垂直交通,但实际上它也是一个门。

然后它的核心部分也是一个立体的垂直交通,所以它的交通组织方式是抓3个点,然后在中间画条线的形式。从这个角度来讲,它还是教科书式的,是所有建筑师都能做到的。 但是当我们到建筑里去的时候,我觉得他还是潜心研究了交通流线和主要空间的关系。

比如说你从一个展厅出来以后,碰到那个楼梯,然后带你到第二个展厅的时候,你不觉得是很机械的。有时候比如说像普通高层楼,你能清楚地知道哪是核心筒,哪不是核心筒,甚至有很多人拿核心筒作为主要的框架就把一个房子设计出来了,然后你会觉得他这些东西设置得很教条。

但是这个美术馆的几个楼梯就处理得特别好,打个比方就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你饿的时候突然间有碗饭就在门前放着,然后你冷的时候人家就把衣服给你穿上了那种感觉,我感觉这些设计里凝聚了他很多个人化的空间体验,而绝对不是机械化的处理。

所以这种个人化的东西,我觉得确实是需要潜心去想的,是只有设计师作为有机的生命才能想到的东西,而不是像我们今天大生产就能够共同推导出来的。

【范凌】:王老师,该怎么"想出来"呢?我们刚刚基本都在从不同的角度来阅读矶崎新的这个美术馆,接下来我想和您讨论讨论怎么做的问题,就像您说的,这种空间的意味是怎么做出来的?我觉得像一些有品质的空间,或者类似于美术馆这样的空间,对我来说其实是很考验设计思维的设计对象。

那么美术馆空间因为是它没有功能,或者说它功能性的空间和空间性的空间分得很清楚,所以就像我们看到的这些空间,是可以用一个非常纯粹的概念、思维、方法就做出来的,不需要经过太多的妥协,所以我就在想这个东西怎么样来启发一个设计的思路。

建筑学教育和创造性教育实际上有很大的区别,尤其是在中国现在整体的教育状况下,反而"主体思维"不断被一些东西削弱,这些东西其实我们在实践中或多或少地遇见,在教学中或多或少地遇见。那么我所关心的就是说,怎么样利用美术馆作为一个课题或者一个对象,帮助我们反过去想设计的问题。

【王辉】:我尽量不想把这个事变得很抽象,但是我又觉得具象的语言也很难表达抽象的这些东西。最关键的我觉得首先是要有意志力的存在,如果在座谁读过尼采的书可能就更加能够体会到那种意志力在物质创造的时候产生一个具有强大力量的表象的时候的作用。

我相信矶崎新他也是人,他也是设计师,他不是不懂任何知识,他不是无知者无畏。他一定知道这里有消防问题,这么大的空间没有任何防火分区,但只有这么做才能把空间解放出来。假如这么大空间里头有防火分区、卷帘,还有喷淋一系列东西的话,那这个空间就不存在了。

那么给这个美术馆做性能化分析的可能是其他的工作人员,但假如说矶崎新没有意念去做这样的事情的话,这样的好空间也不会产生,所以我觉得这是他强意识的一种表现。

甚至我坚信他在这做设计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中国的规范,甚至他根本不知道中国的消防分区有多大。但是当他必须面对中国这些规范要求的时候,他没有妥协,而是动用各种各样的力量,把这事办成了。

我觉得这是矶崎新强意识的体现。可能大家在学校里接触不到,实际项目在实施中往往会被打折扣。一开始的时候无知者无畏,但是越往下做,知道的事情越多,受到的限制也越多的时候,设计会不断地往下打折。

我很佩服就是他想这个美术馆的结构的时候,彻底抛弃了空间中任何支撑结构,而是把墙体作为结构。从直观角度讲,这个结构还是很脆弱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但凡有一点结构知识,这些知识可能就会引导他不去做这个结构,但是他有非常强烈的意识去抵抗这个知识,最终把这件事做成了,也符合规范了,也符合验收了,这确实需要建筑师的意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没碰到这种情况,可能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伟大。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即使你做的设计跟矶崎新的一模一样,但是在日后碰到这些问题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跟你挑战的时候,你可能会做不同程度的妥协,最后就不一定能达到他那个程度。所以我比较佩服他的是他具有非常强大的意识。

【范凌】:如果我不是作为建筑师,而是作为一个美术馆的使用者这个角度的话,三楼空间其实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特别矛盾的空间。一方面作为建筑师,我可能喜欢得不得了,而且我希望自己的房子以后也会有这样的空间。这和我那时候看安藤的房子不一样,安藤的建筑是一条长廊,然后光下来,和这个空间完全不同。

这种空间更催发我的一种很本能的空间意识。但是反过来说这个空间抗拒东西,抗拒任何展品,就像它的墙一样,抗拒任何可以挂上去的东西,抗拒传统绘画,抗拒传统艺术,甚至抗拒艺术。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美术馆,所以这个方面的挑战对我来说更大,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它没有防火分区我觉得它牛,也不是因为他结构做得好我觉得它牛,关键是我觉得他抗拒了艺术,或者说抗拒了在美院这个系统下强大的传统艺术的基础,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王辉】:范老师刚才的话提醒了我一件事:中央美术学院是中国最高的美术学府,建筑学只是被美术家提到了艺术的范畴里,而不是说这个专业自己本身有多强,有多少伟大的建筑师,使得这专业在学校里有一定的地位。我看完这个美术馆以后特兴奋,因为这个美术馆让我觉得建筑学在艺术学校里特别有身份。

矶崎新建筑作品特给建筑学争脸,它可以跟美院老师所产生的最好作品并驾齐驱,甚至更好。 你们如果读一下范老师写的文章,里面也讲到建筑空间和建筑的展示功能之间的对峙:美术馆是展示建筑还是展示建筑里面包容的那个物体?这恰恰体现了矶崎新对这个问题有分寸的把握:这个美术馆下面的两层是"实用空间",很好地满足了一般性的展画的功能。

而三层四层的空间更适合展示装置、雕塑,即使挂画,他也会做一些灵活的、独立的隔断。

所以矶崎新会把握分寸:不是纯粹的抵制和对抗,而是用三层空间自身的一种展示来矫正了建筑的屈从地位。 这个美术馆里更好地表现建筑空间的主动性的是它的交通部分。

开始进门的时候,人的视线被拉到建筑的最远端,然后再沿着坡道上到二楼。就像去锻炼之前先压压腿、抻抻胳膊的预热。包括美术馆的主入口是桥的形式,先进入院子,而不是像一般的建筑在大街上开门就进来了。

通过这种有弹性、积极的方式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了。这些手段并不是给人一种强迫感,而是把建筑的形态消融到人体的运动中。比如说刚才提到的走到三层空间的体验,那个把天和地融在一起的空间让你觉得特别地养眼。

在美术馆顶部空间的时候会感到很强的空间感,而不是要看某一样东西。天窗中张拉膜的处理,把光线分散化和柔化,不会有眩光。顶上实际上还有很大的梁来联系各个构件,但是因为有了张拉膜,这些梁消隐在天光中。一般做了天光的建筑都会看到有很多联系梁,这些联系梁投下的强烈的阴影会比较生硬,对视觉影响大。而这个空间却做得很柔和。

【范凌】:我觉得这个美术馆很重要的一点是像刚才您说的它是比较积极的空间,不是一个被动空间,是个主动空间。柳亦春说一个好建筑师一定是一个强势建筑师,我十分同意。 所以我觉得在这个建筑里面,主动的空间可能也是具有这种强势的作用。

不是满足某个人对你这个东西的需求,不是只满足观画的需求,而是创造了空间的一种经验,这种空间的经验把你拉到了这个建筑的最远端,把你拉到了这个建筑没有边缘的这么一个空间里面去。甚至抗拒的不仅是人的习惯,抗拒的也是一个自然的习惯,比如说抗拒影——有光,但是没有影。

抗拒边——有面但是没有边。所以就是刚刚您说的,其实再回过来的比较实际的做法就是因为你考虑了张拉模所形成的这种漫反射的这种效果,这样就把影取消了。

然后他考虑了建筑的地面和墙和屋顶的衔接的方式,然后把这个衔接消解了。所以一个积极的空间是我特别赞成的,我想冲动地对同学们说一句:"我们要做相对积极的空间。"所以不要老是拿别人,或者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甲方来给自己不做设计,或者不敢做设计找借口。

【王辉】:我也不觉得美术馆是一个关于如何关心一张画的房子。今天我看了央美美术馆那个文艺复兴展览,看了一圈出来以后才简单读了一下前言,里面介绍说有达芬奇和拉斐尔的作品。可是我在看的时候,由于没有这个暗示,所以第一没有刻意去找谁谁的画,第二也没觉到有谁的画在里头。

所以等你出来一看前言,发现有达芬奇和拉斐尔的画,是不是要再回去找找?这可能是一般人都有的状态。这种状态其实恰恰是去美术馆最糟糕的状态,就是你不是为了你个人的享受去的,而是为了完成某一个指标去的。

什么是功能?我跟范老师今天下午在对话,假如说我们俩能够给你们带来一个美好的下午,这就是功能,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功能,而且它跟看电影、听音乐、喝茶没有本质的区别。

建筑唯一的功能就是让你在里头待着的时候感到舒服。 美术馆的功能也一样,不是美术家和建筑家之间斗争的山高水长,而是他们的合力能给观众带来一个门票能够买到的好感觉。美术馆空间里展示空间和交通空间应该是一体化的。

不是只有展示空间是有意义的,交通空间也是整体连续的空间体验的一部分,是舒适性体验的一部分,是能给观众带来感觉的一部分,两者之间是不可偏颇的。我真觉得矶崎新在这个方面把握非常好,他的空间相对来说比较柔,不强迫,让人觉得在这里面行走,身体和建筑之间属于一种互相拥抱的状态,而不是被建筑师拎着脖子转了一圈。

这就是个有机体,把人调到了一个很共振的状态。一般我们做建筑设计只是在模型和平面上推敲,并不知道使用者有没有体验感,这样的建筑是没有生命的。它的内容更多的是被一些例如轴线之类的范式所规范,很少能把人变成建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