溆浦卢峰镇中学花季少女精神分裂究竟谁之过?

湖南溆浦:花季少女精神分裂究竟谁之过?

——怀化市溆浦县卢峰镇中学女生遭群殴恶性事件调查

“我好想上学啊,可是我害怕再回原来的学校了,我希望康复后换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从新开始。”在怀化某医院脑病科,听了躺在病床上的女儿这句肺腑之言,守在一旁的舒先生夫妇禁不住潸然泪下。

曾经聪明乖巧好学上进的女儿,因长期饱受同学及其帮凶的勒索、恐吓和暴力殴打,最终积郁成疾……一个多月来,他们一边带女儿求医问药,一边找校方和六个肇事学生的家长讨要“说法”,至今未果,早被折磨得身心交瘁苦不堪言。舒先生愤而在网上进行实名控告,他在这封投诉信结尾处写道:“我把女儿交给学校,学校还我一精神分裂症的女儿,岂有此理!”

这所学校就是溆浦县卢峰镇中学。这一事件背后有何真相?学校对此有无过错并承担相应责任?近日,某报湖南记者站记者就此展开调查。

受害女生:我一直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中

受害者小英,现年14岁,卢峰镇中学八(6)班学生。她家住溆浦县思蒙乡某村,姐姐已经自立谋生,父母在外打工,虽挣钱不多,日子过得倒也和和美美。

小英自幼活泼开朗,聪颖懂事,学习主动性、自觉性较强,成绩也一贯名列前茅,基本不用家长操心。小英升入卢峰镇中学后,父母为照顾她的学业,离开乡下老家,在学校附近租房居住。在小英身上,寄托着这个普通农家未来的希望。

小英上初中才几周时间,就因各方面表现优异,顺利加入了共青团组织。她的语、数、外三门主科均非常出色,尤其写得一手好作文,曾连续三周被选送学校广播。她成绩基本保持在班上前十名左右,平时和同学、老师的关系处得都不错。

从初二开始不久,舒先生夫妇发现女儿放学回家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了,爱独自呆在书房里,进进出出也沉默寡言,很少同他们交流,此外,她还变得易怒,偶尔无意说她两句,就大发雷霆。他们以为是孩子处于心理叛逆期的正常反应,加之她考试成绩未出现大的波动,便没往深处想。

今年5月6日上课时,小英突然发病,一系列反常状况接踵而至:头痛频频发作,神情恍惚,走在路上迎面开来汽车却不知躲避,见了原本很亲密的姑姑也害怕得瑟瑟发抖,晚上看到窗外的路灯都惊慌失措地大喊“我怕”……后经怀化市和湖南省的几家大医院检查诊断,得出一致结果:精神分裂症。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舒先生夫妇简直如雷轰顶,难以承受!

根据小英和知情者的讲述,记者了解到以下相关情况:

卢峰镇中学八(6)班的四名女生——荆某某、孙某某、杨某某、张某一贯不爱学习,成绩较差,并且还结成小帮派,依仗人多势众,经常在班上横行霸道惹事生非,看着谁不顺眼,或谁招惹了她们,轻则谩骂威胁,重则群起攻之,连男生都惧怕三分。自尊、好强、耿直的小琴不幸成了她们恃强凌弱的最大受害者。

小英于2013年9、10月间两次惨遭这个小帮派及其“朋友”的殴打。

每次都是琐碎小事引起小英和小帮派的某个成员产生口角,对方怀恨在心,先是以殴打相要挟向她勒索钱财,此计不成便伺机呼朋引类守候在校门口,将刚出校门的小英强行拉至偏僻处实施报复——

头一次由荆某某发起,勒索金额50元,声称如果不交钱就会喊人“教训”她一顿。小英拒不依从,大约过了一星期,荆某某便在某天下午放学后,纠集凯文中学的周某某和本校的孙某,由这两个身材高大的初三女生控制住与小英相伴同行的好友小琦、小婕,荆某某劈头盖脸地打了小英头部两下。

第二次,杨某某向小英勒索10元未果,某天下午散学后,杨纠集了孙佳惠、张园和八(8)班的三个“朋友”。杨某某和孙某某二话没说,相继狠狠地抽了小英两记耳光,打得她眼冒金花,脸部火辣疼痛。见张某稍有犹豫,孙某某粗暴地捉住她的手腕,往小英脸上拍了一巴掌。小英挨打时,八(8)班的严某始终高声起哄助威,另外两人(一个是武某某,一人姓名不详)则袖手旁观。

此外,曾排在小英后面的杨某某上课时非但自己不专心听讲,还时常骚扰小英,例如将小纸条点燃往小英身上扔,等等。小英难以忍受,找班主任要求换座位,因怕杨某某报复又不敢说明原因,故未得到允许。

八(8)班的严某曾向小英勒索钱财,小英求助一男同学出面劝解才未得逞。

“我发病之前,一直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中……”小英一脸忧伤地告诉记者。记者和小英交谈得知,两次遭受殴打之外,她身心所受到的最深重的伤害,一是遭勒索后难以逃脱被打厄运的恐惧心理,犹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掉落下来,让她终日提心吊胆,惊恐不已;二是她每次被殴打时不仅不敢还手,之后对方还威胁她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下次会打得更厉害,她满腔苦水因此无处倾诉、排遣,使得内心屈辱、焦虑、压抑等不良情绪不断积累……

县教育局的“回复”出自校方之手?

直到女儿发病住院,舒先生到学校几经追查,才如梦方醒!

据了解,六名肇事学生——荆某某、孙某某、杨某某、张某、孙某、周某某很快向学校承认并书面陈述了参与打人的事实,但她们此后并未得到相应处罚。据知情者透露,孙某某除参与了这次打人之外,以前还有伙同他人欺负、殴打其他同学的“劣迹”,但校方也未严肃处理,这和她的亲戚——卢峰镇中学某高层领导的庇护有关。

周某某也值得一提,其父亲的饭店生意做得较大,属于“富二代”,自小缺乏管教,顽劣成性的她经常惹事生非,因而多次转学。

舒先生希望和校方、肇事学生家长共同委托权威专业机构为小英做个司法鉴定,但遭到拒绝;他继而到公安部门报案,不受理;他去溆浦县委、县政府和教育局送投诉材料,也被拒收……

直到五月下旬,卢峰镇政府有关部门接到舒先生的投诉,才指派镇人大和司法所出面组织卢峰镇中学和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小英家人认为,小英在校期间遭受班上小帮派及其帮凶连续殴打和长期“软暴力”的身心伤害,是导致她最终精神分裂的重要原因,而学校也有监管不力的过错。

因此要求打人的学生和学校共同承担小英头次发病至基本康复(周期约两、三年)的全部医药费,以后不再追责。校方领导称此事与学校无关,理由是两次打人事件均发生在校外且对此一无所知;六名施暴女生的家长拒不承认小英精神分裂是其子弟殴打直接造成的,只愿意从道义上出点安抚费,“一次性了结”。

舒先生感觉校方在推卸责任,肇事学生家长也毫无处理问题的诚意,于是愤然发帖予以谴责,指出女儿多次遭人勒索、威胁、群殴,是“学校教书育人管理混乱”造成的,要求县委、县政府责成校方承担相应责任,追究学校领导的责任,并希望公安立案调查,查明事实真相。

溆浦县教育局随后作出《回复》,大意是此问题民事调解不成功,系小英家人要求过高且有过激行为所致。

同时声明“一直以来,我县教育行政部门对未成年人保护工作十分重视,各中小学校都严格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相关要求开展工作”。并以卢峰镇中学获得的若干荣誉为证,称“学校管理井井有条,不存在信访件中提到的管理混乱问题”。

校方究竟如何看待和处理这一恶性事件呢?6月9日上午记者来到卢峰镇中学大门外,却被门卫阻拦。记者电话联系上黄喜校长,他得知记者来意后,说县教育局“回复”已经表明了校方的立场,此事正在“协商处理”中,便匆匆挂了电话。

记者随即前往溆浦县教育局,从办公室江主任口中得知,以县教育局名义作出的“回复”实际上出自卢峰镇中学领导的手笔。关于教育局对这一事件持何态度,江主任表示自己未经办此事,不便回答。据悉,黄喜校长5月26日就此事件接受某报记者采访时承认,学校对学生的思想教育没做好,有责任。几天后却通过县教育局“回复”,把校方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前言后语自相矛盾,令人费解。

记者又找到曾参与民事调解的卢峰镇司法所贺所长。他向记者坦言,政府方面为调解这事已经尽力了,肇事学生家长曾表示愿意各补偿给受害学生五千元,我们再继续做做工作,他们适当再增加一些也很有可能,可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双方关系突然闹得很僵,使得民事调解未果,让人遗憾。

卢峰镇中学的“荣誉”光环,无法遮掩实际存在的诸多问题

小英被打致病是孤立事件吗?卢峰镇中学是否存在管理混乱的问题?

记者从卢峰镇中学的网站得知,该校是溆浦县规模最大的初级中学,现有61个班,在校学生3900余人。根据校方的自我介绍,让人感觉其办学环境、师资力量、教育水平等方面都很出色,估计广大家长单凭该校近年来所获得的诸多荣誉,就放心送子女前去就读:全国青少年普法教育优秀组织奖、全国教育科研先进学校,湖南省、怀化市的安全文明校园,市级、县级德育工作先进单位,县综合治理先进单位,关心下一代先进单位,等等。

事实胜于雄辩。小英所在的八(6)班,其学风和班风怎样?从她和其他几位学生描述的上自习课的情形就可见一斑:这段时间老师一般不在场(或在开会,或有事未来巡查),全班71名学生中大多数缺乏自律性,便丢开课本各行其是——有的肆无忌惮地围在一块打扑克牌,有的大声说笑,有的打打闹闹追逐嬉戏,几个男生聚在走廊上吸烟,甚至还有学生吆三喝四跑到外面溜达去了……班上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包括小英在内的一二十名好学上进的同学,自然深受其害。平时在课堂上,少数同学讲小话,做小动作,影响其他同学的现象也屡见不鲜。

在一些同学的印象中,比之八(6)班,同年级和高年级个别班的表现更其糟糕。客观地说,在卢峰镇中学,这些学风、班风不正的班级只在少数,但经记者多方走访调查发现,该校的治安、文明状况不容乐观:

一些班级的学生因鸡毛蒜皮的纠纷而打打闹闹,大家早习以为常。

同学之间几个欺负一个,在厕所或其他场所实施殴打的恶劣事例屡有发生。

恃强凌弱的现象也时有所闻。据该校初一某男生的家长罗女士反映,一个同学长期欺负她儿子,逼迫他代其抄写作业和到食堂打饭,如有违抗就以喊人殴打相恐吓,结果孩子性情大变——在外胆小怕事,在家常无端冲爸妈大发脾气,也严重影响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罗女士顿感不妙,到学校问儿子同学才知道其中原委……

不少男生染上抽烟恶习,常躲在厕所里偷偷摸摸抽,有时烟瘾难耐,课间休息时公然在教室或走廊上抽,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三五成群的男生吞云吐雾的现象更是触目惊心!

学校后门也属是非之地。同学之间,或者该校学生和社会青年之间发生矛盾冲突,多选择在这里争强斗狠一决高下,尽管有时被学校老师及时发现和制止了,但打架斗殴的场景依然频繁出现。

这种让该校学生和家普遍深感不安和忧虑的状况长期存在,加之小英遭群殴恶性事件的发生,校方却还在自我标榜“管理井井有条,不存在信访件中提到的管理混乱问题”。两厢对照,在学生家长心目中,该校众多荣誉的“含金量”,以及普通体育老师出身的黄喜校长头上的“光环”(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全国青少年普法教育优秀辅导员、溆浦县十大杰出青年)和治校能力、责任意识,是否都会大打折扣?

截止发稿前,溆浦县教育局在发给本站的书面回复中,除了重复前次卢峰镇中学对舒先生实名控告信的回复的观点——学校无任何责任,受害女生家属在无理取闹,还经“调查证实”,肇事学生没有向小英勒索钱财的行为,八(6)班班风较好,学生素质较高。

诚如一位学生的家长忧心忡忡地感叹,如果学校不正视和及时整治自身存在的问题,教育主管部门也不切实履行应有的监管职责,谁敢保证像小英这样的悲剧今后不会重演?!

(为保护未成年人的利益,文中所涉及的全部未成年人均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