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孙立群 新闻访谈:不文明行为背后的文化原因——访南开大学教授孙立群
主持人:孙教授您好,欢迎您从《百家讲坛》来参与我们的讨论。我们这个迎奥运特别节目到现在进行将近一个月了,针对我们天津现在存在的,包括大家发现的种种不文明陋习展开了深入的讨论。在听众朋友参与讨论过程中,我们也受到很大启发,在我们谈公共道德、文明礼仪这些内容也是文化发展的产物,所以我们今天把孙教授请来也是想给大家详细的谈一谈。
主持人:咱们总说这样一句话:天津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我们的文化底蕴体现在哪些方面,我们怎么挖掘,它怎么和城市现代文明融合在一起。
孙立群:天津的文化底蕴确实挺深厚的,主要体现在:一、天津有600年的建城史,在600年中首先咱们的传统文化在天津有深厚的基础,所以天津是很有礼貌的,也周到,也热情,当然还有天津人特色很幽默,这是在全国很有宣传力度的;另外天津又是在中国近代开埠比较早的城市,1860年天津就开埠了,所以天津对外来的文化、外来的种种现象很习惯,所以我们说天津人眼界很宽,心胸很开阔,他没有心胸很狭隘,对外来文化抵触啊,没有。
主持人:天津在历史上就是一个开放的、融合的城市。
孙立群:对,但是天津有自己的一个在其他城市不多见的现象,那就是第一,天津是一个移民比较多的城市,天津的市民构成比较多的来自于周边地区的进城农民,或者叫破产农民,到这来谋生的农民,这些人多半文化程度不太高。
来这定居以后建立家庭,繁衍后代,所以使天津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庞大的市民层。市民层的特点是什么,冒险性比较差,但是对生活有种小富即安的思想,所以一般不愿意离开本地,不愿意做更冒险的活动,投资啊,经商啊,到外地去,都不愿意,满足于眼下,这种生活和大都市、现代文明是有差距的,所以在天津老居民身上就保留了比较多的农村的习俗。
比如喜事丧事请客送礼、大操大办,包括不文明的举止。所以在看到天津的开放、文化积淀的同时必须重视这些问题。
这也就是咱们大家常说的咱们天津人说话动不动就说粗口,衣着常常不太讲究。如果是一般的在家里还行,如果是窗口单位、服务单位、出租汽车如果都是这种状态这就和大都市、和现代文明越来越远了。
主持人:您看咱们天津从建筑来讲,有老城厢里的四合院,也有五大道的小洋楼,包括解放路的这些金融(建筑),那也就是说天津的金融、商业、漕运,它的发展都是非常兴盛的,那么这些文化的因素从历史上讲没有对市民文化产生过很大的影响或者说是熏陶吗?
孙立群:天津文化是多元性的,从淮南调防到天津的军人,后来呢漕运、海运的兴起使天津的文化呈现出多元、多层次的现象,甚至天津还有一种西洋文化、租界地文化,但是从文化主体还是劳动者占绝大多数,因为外来的洋人、商人毕竟不是绝大多数,天津以近代的工业、手工业为主,所以这个群体应该说主导了天津的文化走向,他们的欣赏水平、好恶导致了天津文化的自身的地方特色。
比如天津人特别喜欢看戏,喜欢曲艺、相声,这本身就是一种市民消遣活动。
相对而言,那种西洋的、高雅的就不占主要,这和居民构成有关系。那么如何提高天津的文化品位,我觉得应该在文化宣传上有意识的把一些高雅文化、现代文化移近来,这样可以让老百姓在潜移默化当中把自己的文化品位、欣赏水平提升了,这样也带动了自己的行为举止。
主持人:您刚才提到了天津人的性格,如果您总结一下,天津人到底是怎么一种性格,在这种文化背景之下?
孙立群:天津人的性格挺可爱的,豪爽、快人快语,办事讲诚信,待朋友非常真挚。这些和我刚才说的,天津人以劳动居民居多,不讲那些客套,不讲过多的礼节。所以天津人在好多复杂的事情面前处理起来很简单:比如讲礼貌的两个天津人,发生了碰撞,比如互相蹭了一下,天津人不会跟你讲死理,非得弄清谁对谁错,这里面有一个人姿态高一点,说一句怨我,对方肯定说,没事,这点在咱们国内是很突出的。
外地人说天津人爽快简单,有时天津人主要要个面,比如一说认错的话,这边自己吃点亏都认了,他不会跟你钉是钉卯是卯的计较。天津人善于解嘲,也善于自嘲,他可以把自己心中不痛快的事用一种比较幽默的方式解决了。
主持人:我在一段描写天津人的书里看到这么一段话:天津文化大俗大雅,究其原因天津人最大的遗憾不会张扬,不会张扬也无妨,算谦虚,偏偏不会藏拙,不会藏拙也无妨,算实在,偏偏擅长自嘲,自嘲也无妨,归在风趣幽默里面,会逗哏,可是这无妨那无妨,搁在一块就有妨了,好听叫大大咧咧,难听叫没心没肺,这种不着调的习气是帮会遗留的习气。这也是一家之言。这是不是对天津历史文化传承的一种误解,或者说认知上的误会。
孙立群:刚才您念的这位先生的观点我不太同意,我觉得性格不会导致文明的差异,性格只是特有的一种思维方式,文明可是不管性格如何都能展现出来。比如说乱写乱画、乱泼乱倒、粗口、大办丧事这些和性格没有关系,这些是文明层面的东西。就天津人的性格可以说直爽、大大咧咧,这些都无所谓,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性格,天津人的性格只是更明显,但是文明的尺度是一样的,性格与文明不能划等号。
主持人:可是您说比如出租车司机,这是一个窗口单位,可恰恰这个窗口单位它就没有藏拙,总是喜欢抱怨、牢骚,这点在外地我们感受不到。
孙立群:城市人的性格在出租汽车司机身上能表现的很明显,这里面性格归性格,问明归文明。比如到上海,司机不怎么聊天,到北京,司机师傅爱聊天,上到政治下到天气什么都说。天津人也爱说,我觉得不在于爱说不爱说,在于你的语言文明程度,你的职业道德的文明程度,所以天津让人不满意的就是有一部分司机不行,外在的形象不注意,穿着挺脏,叼着烟卷蹋着鞋。
再一个上车以后语言不够文明,骂骂咧咧一肚子怨气,你跟人家说得着吗。我觉得这个就不能和性格划等号,那是自身的文明程度、文化程度。
要提升这个,第一,立规矩。比如我在北京就看到,司机不能在车内吸烟、留宿,说得很清楚,如果吸烟有烟味,可以举报你,我看天津就差点,至于细节就更多了。
所以我说文明程度的提高多方面的因素,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人的自身,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就是把人们的情绪、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其实你说谁不知道烧纸、吐痰不对,都知道,但为什么有人还要这么做呢,这里面有一种心态,比如内心不平衡。
我们知道前些年在天津有一个红伞事件,那本来是一个艺术的创意,可是刚有游人进去,马上有的把伞拿走了,有的把伞拿烟头烫了,有的扔河里了,谁都知道这伞不应该破坏,可是为什么(还破坏),这里面有心态问题。
比如自己生活遇到困难,家庭不和睦了,他看到这种现象心里就起急,失去控制了;第二就是从众,包括吐痰、闯红灯等等不文明的举止,他做了我做了。这里面必须要治本,第一要把社会大环境搞好,经济发展起来,政治很清明,这样人们心态就逐渐好起来了,让人们感觉每天都是很快乐的,他就不会做这些事了。
中国自古以来就非常注重经济和思想文化如何摆布,春秋时期管子有一句话: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那就谁说比较好的社会环境与经济有一定的关系,或者说是一种正比的关系。经济达到一定程度,比如说富足,人们安居乐业,相对而言文明程度就会越来越高,但是不一定非要说等经济非常富足时采取抓这个文明,应该在过程中不断培养文明。
培养文明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传统的文化传承,比如说上辈的文明程度对我们有一个遗传;再一个自己如何教化、如何纠正不文明的行为,有什么整改力度,纠正不文明的手段。
天津现在来讲可以说已经安居乐业了,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不文明的习惯呢,我感觉到有关部门包括执法、窗口单位要带一个好口,确实制定对不文明现象的惩治措施。
没有这个光靠自己提升、自己感悟不够,必要的法律法规必须跟上,不能说经济好了人们的文明程度自然提升了,必须立规矩,光靠道德自律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知道东南亚有些国家处罚力度很严,像美国闯红灯要蹲监狱的,所以像这样的处罚力度要借鉴一下,当然不一定非搞得人人自危,但起码要感觉到一种震撼。
主持人:城市的文化特征其实是一个城市发展的文化积淀,天津也是历史文化名城,天津的城市个性特征非常鲜明而且强烈。
孙立群:我觉得目前天津应该加大宣传力度,先树立正面形象然后不断的改正自己和现代文明、现代化都市不太和谐的地方,我觉得天津还是非常有希望,非常看好的,你如果没有这么一种文明自信和文化自豪感,自己总感觉低人一等,先把自己的文化自信心提起来。
我们说五千年看西安,一千年看北京,百年中国近代史看天津,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自豪。天津可以说把中国近代百年各个阶段遗留都保留下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教材。我觉得这是天津辐射到外地、辐射到各国的资源。
主持人:其实像节目一开始讲的,我们谈文明也好、素质也好本身也是文化推动的结果。
孙立群:对,所以我觉得大家很大程度上满意于目前的经济发展、滨海新区的建设还有城市建设,这是一个主流,但是对天津目前大家不满意的地方一定不能轻视,因为这些不满意的地方任其蔓延会干扰主流。
主持人:我看到一篇文章,一个国际研究机构对比了非洲加纳和亚洲韩国,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两国的经济数据是相似的,可是过了三十年韩国就成了工业巨人,可是加纳没有进一步发展。国际研究机构的结论是文化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孙立群:我们常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如果把这个作为一种资源,真正开发起来会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活力,很大的后劲,天津也是如此。如果不重视文化的建设,即使建了更多的高楼,修了再多的马路,大家也会大失所望。比如马路上乱涂乱画,马路上丢井盖,你说这个现代化城市从哪谈起,所以文化建设至关重要。
主持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您今天给我们讲的内容?首先天津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我们要不断挖掘城市文化中的积极因素,进一步推广,来适应天津经济发展的总体需要。
孙立群:首先增强自己的文化自信心和文化自豪感才能精神百倍。
主持人:好。欢迎听众继续关注我们迎奥运特别节目——天津准备好了吗?也衷心感谢孙教授感谢您来参与讨论,也希望您以后能在《百家讲坛》讲一讲咱们天津,讲一讲天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