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桦的诗歌 柏桦:我的生活被一首一首的诗充满
柏桦在1994年完成的回忆录《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时隔15年之后终于在大陆出版。柏桦作为后朦胧时代一位重要诗人,对自己的个人经历和诗歌历史进行了回忆,那是对一个一去不复返的神话时代的回忆。"左边"意味着激进,"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指涉《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和"资本主义发达时代"效果一样,"毛泽东时代"也构成了反讽效果:诗人们穿越精神的七八十年代顺利抵达物质的九十年代。
逃跑的第一夜
在许多场合,柏桦都自嘲写诗是因为童年时的一场"疾病",这场"疾病"令年幼的柏桦遭受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到底是什么"疾病",这可能是柏桦的隐秘。在《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第一章中,我们通过阅读了解到了这段烙在柏桦记忆中的阴影,这也可能是他写诗的源头。
柏桦说,在他的记忆中,"我的童年全被母亲的‘下午’所笼罩,被她的‘词汇之塔’所紧闭。""事情发生在我6岁的一个下午",父母上班后独自一个被关在家中消磨一个下午,6岁的柏桦折断了一把梳子、锯坏了一个茶几、破坏了一辆玩具汽车,外加偷吃了三块蛋糕以及之后的撒谎,随之而来的是来自母亲的言语惩罚。
"我以离奇古怪的热情和勇气从此渴望迅速长大、迅速逃跑、迅速自由。"
而在另一个"下午",9岁的下午,不堪女老师的惩罚,有点儿长大的柏桦第一次弃家出走,"我走得并不远,在家附近徘徊。天越来越黑,童年的嗜睡症袭上头来。我走到一幢熟悉的大楼的避风角落,安全地蜷缩在那里,不知悲伤只觉饥饿地望着夜空,直到沉沉睡去。
"柏桦说,事到如今,"我才明白这一夜是我走向诗歌的第二步,这一步同样不是书本之诗而是生活之诗。"9岁的柏桦还不明白,这些年幼的愤怒所酝酿的"被伤害感和被抛弃感"。"但没有这一夜我就不会在15年后与波德莱尔的《露台》相遇,我就不会以我后来的‘冲锋的青春’歌唱我的生活。
"作为诗人,作为一个曾经极端左翼抒情诗人,柏桦说命该如此。"我感谢这逃跑的第一夜",它把他送上人生的"表达"之路。
从不知名的美人出发,不分昼夜地写诗
1979年,柏桦还是广州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学生,那一年,柏桦说这是他真正写诗的起点。而在前一年,柏桦和他的室友们百无聊赖地用"比赛睡眠"反抗无聊的高等教育。"我的瞌睡就是为了逃学,为了对无聊的反抗,为了从‘意义’的‘暴政’下解放出来……"直到第二年,波德莱尔把昏昏欲睡的柏桦唤醒。
1979年的一天,柏桦收到少年时代好友彭逸林的一封来自成都的信,好友说他开始写诗了。而在之后的信件中,"今天派"诗人北岛、芒克、顾城、舒婷等的名字陆续出现,"我从彭逸林激动的笔迹中新奇地打量这几个名字,恍若真的看到了‘太空来客’。"
几乎在同时,柏桦读到了波德莱尔的《露台》,从《外国文学研究》杂志中。"就是这本杂志在我决定性的年龄改变了我的命运,而在此之前的早年的阅读随之作废。"柏桦说,波德莱尔是我们诗人中至美的危险品、可泣的亡魂,"我的心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就要跟随他去经历一场‘美的历程’。
"柏桦的第一首现代派诗歌是《献给爱琴海》。"空空如也的浩叹,华而不实的语言根本不能表达我生活的经验,更谈不上诗的形式与技巧了。"但23岁的柏桦却写得热泪盈眶、百感交集,而这首诗是献给一个"空想的美人"。从这个不知名的美人出发,"我不分昼夜地写诗"。
紧接着《露台》母亲般的震荡之后,北岛的《回答》"给我‘父亲般’的第二次震荡"。北岛的"回答",正好供给了那个时代每个年轻人心中需要团结的"我-不-相-信"的声音。这个声音传遍了所有中国的高校,"我们的激情"终于在此刻落到了时代的实处。
柏桦说:"今天派带给我们的神话是罕见的,也是永远的。它通过几个人、一些诗就完成了对一个伟大时代的见证。"而今天派之后的中国诗坛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睡眠过后,"我的生活被一首一首的诗充满"。
闯荡江湖:一九八六
1983年3月,柏桦从广外毕业分配至中国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重庆分所,"我继续着我未竟的诗歌白日梦,继续深入一本狂热、痛苦的诗之书。"科技情报所带给柏桦生活和文学上的双重焦虑,他一刻也不能适应这个制度化的环境。
半年后,柏桦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单位,来到西南农业大学教书。在去西南农大的前几天,柏桦遇到了张枣,看着张枣拿出的诗稿,柏桦吃了一惊,"这人怎么写得与我有些相像!"后来,"我和张枣正式结下了难忘的诗歌友谊……"
柏桦一直强调自己身上曾经的反叛、激烈,这从他在那个年代频繁更换工作单位和居住城市可见一斑。1986年,柏桦从重庆搬到了500公里外的成都,"一个充满诗意的超现实主义的城市"。柏桦把这一年看作是自己或者第三代诗人"闯荡江湖"的开始。
诗人李亚伟也曾写过一首名叫《闯荡江湖:一九八六》的诗。1980年代中期,中国出现了数不清的诗歌社团和流派,李亚伟说:"(这)体现了中国新诗对汉语的一次闹哄哄的冒险和探索。"莽汉派的个体化写作和"农耕气质"表达,然后是"非非主义"的兴起一直到1990年代的终结,"如果说‘今天’是对毛话语体系作出的第一次偏离,那么‘非非’对毛话语体系作出了第二次偏离。
"柏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