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田脱不花 李天田:“等死吧”与“不可能”

一台充满冲突矛盾的超级大戏“傲慢与偏见”,正在真实的商业社会上演。在“实体经济拥抱互联网”的伟大愿景之下,双方此刻的真实状态却是“异床同梦”。实体经济积累了巨大的当量,互联网具有引爆的能力,谁都在觊觎其中的惊人利益,但怎么让两者真正融合在实际经营中,却是个难题。

举个例子来说,多次听到互联网精英毫不客气地挑战出版业大佬:如果没有政策管制,出版行业早就该灭绝了。某位互联网手机大佬甚至公开用“逆天”二字来形容当前的印刷出版业。为什么?因为互联网可以让人人都变成出版人,人人都可以生产内容,都可以是一个品牌。

可是,难道不正是由于如此这般,才有被海量信息淹没的风险、编辑的手艺才变得更有含金量吗?后来我才明白,哦,原来在很多互联网精英的概念中,“编辑”就是校对和排版,以及占着管制牌照做印刷,他们并不知道编辑为了优质内容所做出的真实工作和智力付出是什么。

当然,趾高气扬的互联网精英们在传统出版业者眼里,招数也只不过是把印刷出版物的内容批发个版权、换个形式搬到电子书上。他们因此对电子出版嗤之以鼻,却更显滑稽,这等于放弃了自己的“进化权”。

出版业不等于印刷出版业。改变后者的必然是互联网,但操盘者十之八九不会是互联网业者,而恰恰是出版业者。请注意,我坚信互联网一定会改变出版业,但不是以灭绝为前提。换句话说,“出版”这个行业依然会繁衍生息,但玩儿法将截然不同,原来的那些公司也未必能够生存。

同样的冲突也正发生在银行业、教育业、旅游业、电子业、汽车业、餐饮业……一位餐饮业者在某O2O论坛上言辞恳切:“我跟很多互联网公司打交道,实事求是地讲,没有一家真正了解餐饮行业。我认为O2O的逻辑,不是Online To Offline 更应该是Offline To Online,这样才会有持续不断的传统企业愿意与互联网业者合作。

餐饮行业能够被颠覆的非常多,而不只是你们赚钱、我必须损失利润的优惠券。在供应链、品控、食品安全等系统,实际更需要互联网改造,我希望互联网企业能够真正地考虑我们Offline的感受。”

我们没有产生谷歌这样伟大的互联网公司,即使不从成果上对比而只是从逻辑上来看,也没有。谷歌的逻辑是用互联网来改造实体产业,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中国互联网业者们的如意算盘却往往是“用互联网来替代或包装或美化实体经济,让估值变得更高”。

这是一道对话的鸿沟。互联网精英们面对保守的实体业者,轻轻吐出的总是三个字:等死吧。而另外一方呢,面对互联网所带来的各种想象,传统产业则总是另外三个字:不可能。

常识搀扶着创新,被傲慢与偏见揍得夺路而逃。对抗性的思考,束缚了人们的创造。

当下,人们必须共同面对一个巨大的挑战:重新定义“基本面”,在商业逻辑上找到新的共识。

对于互联网业者来说,即使逻辑全对,但当发力到最微小、具体的点时往往会遇到大问题:互联网的“产品快速迭代”,与实体产业所看重的“产品可靠性指标”如何平衡? 就比如把互联网引入汽车,其实并不困难,但是,如果使用中出现bug,互联网公司能承受召回的风险吗?又比如,医院ICU网络化是大趋势,但安全上的考虑呢?美剧《国土安全》里面暗杀副总统的方法就是黑客通过网络攻击心脏除颤器。

对于实体经济从业者来说,最容易陷入的误区并不是抗拒,而是认为互联网就是个新的工具。真的么?正如情趣用品能够带给你高潮,但是肯定生不出孩子;把互联网仅仅当做工具,求欢不求子,结局也必然如此。因此,每当看到那些争先恐后在原有组织的边缘地带成立“创新事业部”、“新媒体事业部”、“电商事业部”的公司,我总是会替它们捏一把汗,high过之后,成果没来,后果来了——线上对线下的冲击和替代、新业务与老业务的文化冲突、资源分配和投资管控的失衡……这一切皆因为人们只应用了互联网的技术,而并不具备互联网思维。

开放、平等、协作、分享,只有落实在平台化运作、市场极度细分、去中心化、组织一线化、推倒协作墙等具体行为中,才有价值。反过来,具备互联网思维的组织,不论是否在互联网上做生意,都有潜力成为一家真正的创新公司。

所以,实体产业目前最需要做的不是“重新发明”,而是重新思考:若在今天的技术和市场环境中从零开始创立一家同行业公司,我会怎么做?并以此为参照,审视最难的任务——自我基因改造。

进化不等于进步,甚至进化的结果也不是进步。进化所产生的是多样性、差异化的并存。互联网为所有公司创造了一个突变的机遇,给公司生存形式带来更多的可能性,无论是大型还是微型企业,自此都有可能以各自的方式自在地生存和发展。

我们也终于可以摆脱公司一定要“更快更高更强”的泛达尔文主义,迎接一批“伟大的小公司”或者“美好的大企业”。就像地球上发生的大进化,黑猩猩家族的一支进化成了人类,这并不意味着,人类替代了黑猩猩这个物种。直至今日,当人类正在陷于各种各样的烦恼中时,黑猩猩亲戚们还在大树上无忧无虑地荡秋千呢。

只有放弃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虚幻假设,才能够认识地球的全貌。而当互联网原教旨主义或者实体经济中心主义的思想被彻底抛弃,我们才能够拥抱真实的商业未来。

当然,其实你我都有可能是这场大进化中的炮灰,不过,一息尚存,依然要坚持在炮灰中呼唤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