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涛生活照 董海涛专访:生命有了生命去陪伴 就够了!

2017-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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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人们对心理咨询师有一个误解,就是要去找那些权威的专家,突出权威性.记得有一位老师曾在文章中写道:权威性是应用在治疗关系中的,比如医患之间,患者必须严格按照医嘱来

人们对心理咨询师有一个误解,就是要去找那些权威的专家,突出权威性。记得有一位老师曾在文章中写道:权威性是应用在治疗关系中的,比如医患之间,患者必须严格按照医嘱来配合治疗,而在咨询关系中,根本的原则是平等,根本不需要“权威性”,如果心理咨询师时时刻刻总给他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权威”感,那么只能说明他很肤浅。这让我想到根本不需要治疗师去扮演所谓的“权威的专家”角色的叙事疗法。

有人说,叙事心理治疗作为一个新兴的咨询方法,它的发展并非以取代传统心理治疗为目的,也不是简单地作为传统心理治疗方法的补充,而是要与传统心理治疗方法相结合,以一种更加灵活、多元化的视角理解、解释人的心理现象。那么,一定会有很多人在问了:叙事疗法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疗法呢?为此,心灵咖啡网采访了心理咨询师董海涛,以飨读者。

董海涛,上海海事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负责人,副教授,辽宁省大连人,复旦大学数学系本科,华东师范大学应用心理学硕士。自2012年开始,追随台湾叙事及后现代疗法大师吴熙琄学习,邀请吴熙琄老师在上海举办了5阶段的叙事疗法培训,致力于推动叙事、合作对话、焦点解决、反思团队等后现代心理疗法在国内心理咨询与督导、社区工作、组织与管理、冲突调节等领域的应用。

心=心灵咖啡网;董=董海涛老师

我为何要致力于叙事疗法的应用与推广?我觉得在心理咨询中运用叙事治疗这类后现代心理疗法是一个大趋势。此外,叙事最吸引我的就是它的两个核心精神:一是去病理化,一是去专家化。

心:相信在从业的这些年,你一定接触并学习过很多的技术与疗法。在这很想知道,你为何会致力于叙事疗法的应用与推广,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你?

董:作为从专业院校心理专业走出校门随后又踏进校门做学生心理咨询的老师,我学习过不少传统意义上的疗法,最初听到后现代是2004年在同济大学,陈增堂老师邀请台湾的萧文老师和金树人老师来讲课,萧文讲短焦,金树人讲生涯辅导,理论用的就是叙事。

当时不懂,只是觉得新奇,心理咨询怎么还能这样做,那时候对精神分析、DSM诊断标准很崇拜的,2012年吴熙娟跟随她的老师,合作对话创始人贺琳·安德森来上海同济大学讲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吴老师。

吴老师是叙事疗法创始人M.White老师的华人弟子,旅居美国二十多年,从事家族治疗和叙事治疗的研究与实践,2005年回台湾传播叙事和后现代家庭治疗的种子,进而到北京讲授叙事疗法。这么一位专家级的人物,却没有一点儿架子,听她的课非常舒服,让我对学习叙事治疗这一后现代心理疗法产生浓厚的兴趣。

至于说我为什么要致力于推广应用叙事疗法,我觉得后现代的兴起是一个大的背景,后现代的精神融入心理咨询是一个大趋势。学界经常说自从1985年以后,世界开始进入后现代时代,后现代是一个巨大的范式的更迭,每个流派都要做出回应。而在家庭治疗领域,鲜明的具有后现代特点的流派一般认为有四个,叙事疗法,焦点解决疗法、合作取向对话、反思团队。此外,叙事最吸引我的就是它的两个核心精神:一是去病理化,一是去专家化。

去病理化。病理化是贴标签,人一旦贴上病人的标签就很容易被社会所隔离,而这种隔离对于来访者的康复是非常不利的,如果他(她)背后的家庭也被标签化,那事情就变得更为复杂了。比如一位在校大学生,被贴上抑郁症、适应障碍等标签,一方面会强化来访者的困扰,增加他(她)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会影响身边同学对他(她)的看法,甚至疏远、害怕、恐惧,那么伤害就会再次发生。

去专家化。在叙事治疗中,咨询师是不以专家自居的。咨询师不试图给人忠告或分析他人,叙事的咨询师是站在“不知道”(not knowing)的立场,而不是从我已经了解的专家立场问话。这一点是我非常喜欢的,因为我早先所学的是传统理论,也用传统疗法做了很多年的心理咨询,在这个过程中,我会不断地思考如何才能让自己更专业以便更好地服务别人,在不断的探索、学习和实践中,我发现心理学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真正有效能的“专家”,这时候,我的自我效能感会很低。

然而,在我接受吴老师的叙事疗法的督导时,她会提升我的自信,看到人的闪光点,那种态度不像传统疗法的专家让人对权威有遥不可及之感,反而可以带来更多的力量。

叙事疗法相信个案是有能力的,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生命的专家,叙事治疗师也不再以改变个案为目的,反而是强调对个案生命的理解与尊重。所以,我是非常敬佩吴老师的,她不仅自己做的非常好,更多的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教叙事和后现代,致力于将叙事疗法做得更贴近华人的心理。

另外我觉得,叙事和后现代的督导也非常不一样,很人性化,也很有弹性。个人认为当下督导的缺乏是制约国内心理咨询师成长的巨大瓶颈,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与中医药大学合作开办叙事朋辈督导的重要原因之一。

心:依叙事疗法的特点,它更适合处理什么样的心理问题?此外,叙事疗法更适用在什么样的来访者身上呢?

董:叙事疗法的特色是去专家化、去病理化、解构、问题外化、重视社会文化脉络、重视意义诠释、重视语言叙说,就我目前的经验来说,还没发现有不适合的心理问题,从来访者角度来说,我觉得叙事特别适合自我价值感很低,或者遭受创伤难以走出来的人们。

就拿怀特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案例来说。那是一个小男孩到处拉便便让父母很头疼,所以来咨询,怀特给的语言表述是非常拟人化的:“那便便是什么时候开始老跟随你的呢?”叙事的外化语言会经常令个案“傻眼”,但却可以深深解构个案病理化观点。

怀特并不是说:“你儿子随地便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而是说:“那个‘便便’是什么时候开始老跟着你的?”此刻,“便便”被拟人化了,它仿佛是生命中的不速之客。“真是太调皮了,它是如何做到可以让它每天可以跟随你玩的呢?”叙事语言是非常迷人的,叙事外化语言,让我们可以把人和问题分开,暗示你人不等于问题。

另外也暗示你随地便便不是天生的,是外来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便便”既然可以“来”,那么也代表它可以“走”,不是吗?所以我觉得叙事的语言本身就是解构主流价值的思考模式,为生命带来新的契机。

叙事是一个善于运用语言的学派,当我们运用叙事语言时,往往叫人耳目一新,效果奇特。当然,叙事的疗愈还需要透过实践来领会。

心:与传统的心理疗法相比,叙事疗法都有哪些显著的不同和优势?

董:叙事疗法作为后现代心理治疗方式,关于它的特色上面已经讲过一些。另外,它摆脱了传统上将人看作问题的治疗观念,透过“故事叙说”、“问题外化”、“由薄到厚”等方法,使人变得更自主、更有动力。透过叙事心理治疗,不仅可以让当事人的心理得以成长,同时可以让咨询师对自我的角色重新的统整与反思,具有操作性强、效果显著的特点。

我相信生命自有它的出口,人们是思考自己问题的专家,每个人来心理咨询之前,都已经自疗很长时间了。每个人都需要被看见。叙事让我学会了不再用传统中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做咨询,而是要看到每个人的闪亮时刻,放下主流的量尺,看到人们独特的价值,将这些闪亮时刻串成新故事,去重新建构人们的自我认同。基本上叙事是一个“挖宝”的过程。

心:叙事疗法认为,治疗师不需要扮演专家的角色,他们只是在咨询室里与来访者一起重新叙事,再次体验生命里的故事,共同建构新的故事,而这个新的故事可以促进来访者适应现实生活。就传统疗法和叙事疗法中的治疗师的角色对比,有人拿“学开车”做比喻——传统疗法治疗师是经过较长一段时间,很扎实很深入地教来访者怎么学开车,而叙事疗法治疗师则是像一个朋友一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来访者摸索着开车。

区别在于,在前一种情况,当事人经过一番挣扎,多半能长效地解决具体的问题,而在后一种情况,当事人或许会有“舒服”的体验,但问题多半还是会长久地存在着。不知你如何看这样的对比?

董:对于这个比喻,我个人认为不是很恰当。叙事治疗强调的不是技巧而是态度,治疗师不仅仅是用技术在工作,治疗师的态度和哲学观更加重要。

叙事治疗的咨询目标是:协助案主往偏好的自我方向行驶,进而改写自己的生命故事,此其一;其二,让案主从受害者的角色变成握有自我生命主权的角色;其三,带给案主希望,叙事不仅仅是咨询室里的“东西”,它是一种生活哲学,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相互对待的方式,是一种陪伴,一种疗愈,也是一种生活美学。

心:传统心理疗法因为有结构化的治疗模式,被一些学者攻击是为问题服务,甚至是为心理学服务。在他们看来,叙事疗法才是真正地在宣扬心理治疗是一种服务,是为治疗师面前的来访者服务。你同意这种说法吗?为什么?

董:这种说法与叙事源自社会建构的基本概念是相一致的。社会建构论是一种哲学立场,认为人的经验与意义不仅由个人创造出来,而且受人所处的文化社会的形塑,个人的身份认同,决定于文化脉络、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与资源。

叙事治疗强调的并不是技巧而是态度,一种进入别人生命故事的态度,是以一种欣赏、谦和、好奇的态度来面对生命的。它是真正将每个生命放在重要位置的疗法,它强调尊重生命的独特性,叙事的精神是“没有唯一的真理”。它相信每个人都是有能力的、有资源的,都是他自己生命的专家,叙事治疗师不像传统治疗师以改变个案为目的,而是强调对个案生命的了解、欣赏与感动。其精神是人本的,从骨子里对人的相信、尊重。

心:在叙事治疗师看来,走进咨询室的来访者不只是带着问题来的,更是带着资源来的,是带着解决办法来的,只是这些资源或解决办法暂时并没有被来访者所发掘,治疗师所要做的便是与来访者一起去寻找这些资源。那这里就有这样的问题:治疗师如何判断所找到的“资源”或“解决办法”是有价值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又如何让来访者相信这些是有价值的,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

董:叙事治疗师相信现实是透过语言而彰显的。听个案的故事,不只是看个案如何生存(生命脚本),而是看生存之外,还有哪些东西,去看个案曾经为自己生命的奋斗过程中,曾有的智慧、能力与资源。

至于你问到的,治疗师如何判断所找到的“资源”或“解决办法”是有价值的,判断标准是什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叙事治疗师仅仅跟随,专注的聆听,贴近来访者,解构问题故事的唯一性,帮助对方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积极事件,重新诠释故事的意义。

在此过程中,人会产生新的理解、新的动力、新的感受、新的决定。于是,生命故事就有机会被“重写”了。它是没有标准的,或许,有些人需要多一点问话,来帮助他(她)厘清、解构,但也有一些人,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聆听就好,这样反而让对方有更多自我喘息的“空间”。助人,永远要以对方的需要为基础。

至于让来访者相信这些是有价值的,叙事治疗师是通过叙事的问话,帮助个案“重写”生命故事来获得的。叙事治疗重视的是meaning making,它认为人是需要意义的动物,而意义是透过叙说、分享产生的,也是会随着人与人的互动发生改变。人一旦找到了新的意义,那就意味着找到了新的方向、找到了力量。

心:弗洛伊德有说过,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疗愈是自然发生的。换句话说,并非精神分析疗愈了病人,精神分析是没有疗愈作用的,相反,精神分析还可能会导致二次创伤。正如有老师在接受采访时说:“对于很多精神分析师来说,他们虽然治好了病人,但并不知道是怎么治好的。”在这很想知道,在叙事治疗中,疗愈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董:叙事治疗师深深地相信:人不等于问题,问题是被建构出来的,问题既然能被建构,就能被解构和重构,只要让人好好说故事,把故事说出来,咨询师协助来访者发展一个新故事,对方感觉被听到、被“看见”,疗愈就自然发生了。

心:现代的心理治疗范式一般由三个要素构成:弄清问题成因、分类诊断与提出解决措施。按照一些学者的说法:问题的成因存在于当事人的话语中,当事人的故事或叙说就是问题的成因;而考虑到每一个来访者都有其独特性,叙事治疗不可能也无必要作分类诊断;至于解决问题,则需要将原有的故事加以重述。这就让不少人有疑问:在叙事治疗中,治疗师的治疗操作主要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董:叙事治疗的确不太重视诊断。问题是由语言和社会互动建构的,并不是实体。叙事和后现代疗法关注的是,问题如何在语言中转化,如何在语言中消融。在后现代疗法里,问题不是被解决了,而是问题消融了,不见了。治疗师协助来访者叙说重新编排和诠释故事,此其一;其二,将问题与人分开,进行问题外化;其三,丰厚故事,形成积极有力的自己观念(就是在消极的自我认同中帮助来访者寻找隐藏在其中的积极的自我认同)。

此外还有见证,有重要他人的见证,或者不同时期自我的见证。但独特的结果被发现之后,引入“观众”,被认为是叙事的一个重要的技巧。这可以强化来访者的改变力量。

心:国内的心理服务理论基本上是源于西方的理论。考虑到文化上的差异,引进的这些理论在实践工作中常常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不利于我国心理健康服务的发展。但有学者指出,“经临床实证和理论研讨,大家普遍地认为(叙事心理治疗)非常适合在华人文化传统的社会中应用。”你同意这种说法吗?为什么?

董:我是非常同意这种说法的。因为叙事的精神是符合华人文化的,一方面,叙事和后现代都经常是团队工作,强调人们之间的关系和互动的重大意义,这和中国人的集体主义精神是很相似的。另一方面,叙事经常也被拿来和“禅”来类比,非常强调当下和顺其自然,和中国的佛学和到家都有相似的内在精神。所以我认为叙事和后现代在中国可能会有很大的发展,并和中国文化融合创造出新的东西,来影响世界。

叙事治疗上世纪90年代被引进台湾,后由台湾引入大陆,因其“新颖独到”激起许多心理学工作者尤其是临床工作者的极大兴趣。经临床实证和理论研讨,很多学者普遍地认为非常适合在华人文化传统的社会中应用。在这点上,他们和董海涛老师的观点是一致的。

第一,我们中国人认为心理咨询、心理治疗要解决人的心理问题,来访者寻找帮助,不是“找人揭疤”。来访者的问题和疾病是在长期的人际交互作用中形成发展的,而且问题常常总是人对所在情境的主观反应,受个人认知建构与理解的支配。叙事治疗认为,人是人,问题是问题,问题永远无法界定人的整个存在。由于其理念摆脱了将人视为问题,而去看问题对人影响,以及人可以如何去影响困扰已久的问题。正好顺应我们中国人的心理想法。

第二,很多中国人特别爱面子、保面子,避讳“揭人伤疤”。因此,即使在心理治疗中也不情愿回顾“不堪回首的往事”。另一方面,我们中国又普遍存在“人人都在背后说别人”、“人人都在被人说”以及“人言可畏”的心态。

叙事治疗认为生命中的问题是由经验的叙说所定义的,使人们陷入困惑的问题是由自己或他人用语言构造的故事性的“现实”,问题主要只存在于当事人有问题的叙说或语言中。这种理念符合中国人看问题的思维和产生问题的社会背景。

第三,叙事治疗关注来访者自我改变、自我发展的能力的具体运用与变化,不去了解问题是什么和问题发展变化的病理机制,而是会了解“故事中的闪亮事件”,引导当事人重构并正性转换对问题意义的认识。通过这种方式引导和充分利用来访者在特定情境中的能力和资源。这符合我们中国人乐意听好话、乐意人谈论个人的闪光点与优良品质的习惯观念与做法。

第四,心理咨询心理治疗是一种帮助人的性质与特点的专业性工作,“助人自助”概括了心理治疗中医患双方是一种协作治疗关系。治疗师引导来访者成为认识自己问题的专家。这种叙述治疗过程是协作式和平等的,来访者是变化的核心,治疗师考虑的是如何引导方向并激活来访者自身的能力,最终促使对方能实施改变问题的行为。这一特点比较适合中国知识分子的口味。

第五,一方面现实的中国人越来越讲求实际,追求实际效果,另一方面如果有了心理障碍以后,不少人感到比生理疾病还要痛苦难受,所以追求一种短期且指向治疗效果的咨询治疗方式符合众多来访者的心理需要。事实证明,叙事治疗的理念与技能非常好地与许多寻求帮助的中国人较为热切的期望相匹配。

第六,我国有许多与叙事治疗理念与方式一致的临床实例。例如癌症,有的病人在未检查诊断之前生活工作没表现出与“健康状况”有关的问题,而一旦确诊后却情况急转而下,不久就逝世了,这些人往往是被“问题的认识”吓死的。另一些“病人”在得知诊断后,转换对问题意义的认识并“换一种活法”,以乐观的态度与积极的方式“重构生命的故事”,结果“健康长寿”。这是叙事疗法在中国不自觉运用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