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家内维尔马里纳:我没有捷径提供给年轻音乐家
[摘要]现在唱片业没落了,人们获取音乐变得越来越容易。年轻音乐家丧失了不少机遇。他们甚至需要自费去出版唱片。我没有什么捷径提供给他们。现在是艰难的时代,这些年轻的交响乐团必须训练有素才行。
“在美国随便打开一个古典音乐电台,在一曲结束后你可能听到播音员介绍说,这是马里纳指挥乐团的演奏。”
年近九旬的英国指挥家内维尔马里纳爵士(Sir Neville Marriner)仍保有年轻人般的天真和活力。
他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开朗健谈,且思路清晰,聊起几十年前的事仍然能和你娓娓道来。看着记者递给他的《外滩画报》封面上的滚石乐队照片,他马上认了出来,“这个人是米克贾格尔,不是吗?”一边是古典音乐大师,一边是摇滚乐界“活化石”,没想到他们之间也曾有过交集。
“90年代的时候米克在爱尔兰听过我们一次音乐会。那场演出有三个多小时,结束后他对我说很享受音乐会,就是觉得时间太长了……”说完他咯咯笑了起来。
今年4月15日是马里纳的90岁生日他漫长的人生值得回味并报之一笑的事太多了。马里纳13岁便在皇家音乐学院学习小提琴,25岁成为小提琴教授,并担任伦敦交响乐团第二首席。35岁时,他创办了举世闻名的圣马丁室内乐团(Academy of St.
Martin in the Fields,以英国圣马丁教堂命名),师从指挥大师皮埃尔蒙都,从此奠定他作为指挥家的地位。之后,他先后担任欧美各大交响乐团指挥,迄今共录制800多张唱片,风格从巴洛克到近代音乐无所不包。
“在美国随便打开一个古典音乐电台,在一曲结束后你可能听到播音员介绍说,这是马里纳指挥乐团的演奏。 ”著名乐评人迈克尔怀特曾发出感慨。1985年,马里纳被受封为爵士勋位,在英国及世界范围内享有极高的声望和地位。在他90大寿来临之际,伦敦音乐台几乎每天24小时地播放他的录音。
其中,马里纳录制最多也最拿手的要数莫扎特的作品。
“莫扎特或许是迄今最伟大的作曲家。”他说,“光看他的作品数量就知道他英年早逝,却留下大量歌剧、交响曲、圣乐、室内乐作品,更不用说钢琴和小提琴协奏曲。”而马里纳本人,或许也是世界上指挥过最多莫扎特作品的指挥家。1984年,他还带领圣马丁室内乐团为电影《莫扎特传》(Amadeus)制作原声音乐,成为很多年轻人古典音乐的启蒙。
3月8日,马里纳执棒上海交响乐团,为观众带来他精心挑选的莫扎特第三十五交响曲“哈夫纳”。
3月8日,马里纳执棒上海交响乐团,为观众带来他精心挑选的莫扎特第三十五交响曲“哈夫纳”。此外,曲目还包括贝多芬第二交响曲,及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谜语”变奏曲》。这是他90年来首次访华。演出前一天,马里纳接受了《外滩画报》专访。
B=《外滩画报》 N= 马里纳
B:此次演出曲目相对比较冷门。为何特别选了这三首?
N:我的初衷是演一些古典派而非浪漫派的作品。北京和上海的交响乐团似乎对浪漫派作品涉猎较多,我想是和这里的观众口味有关,他们更喜欢温暖、更富想象色彩的音乐。首先,选择莫扎特对我来说是显而易见的。我大概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指挥过更多的莫扎特作品。
它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其次,大多数交响乐团演奏贝多芬交响曲都倾向于贝三、贝五、贝七、贝九。我就想,介绍下他早期的第二交响曲是不错的选择。最后我用英国作曲家的作品来压轴。
埃尔加是我非常亲近的一位音乐家,这首《谜语变奏曲》伴随我长大。我的小提琴老师和埃尔加是挚友,他也教埃尔加拉小提琴,因此常常说起对他的印象。我想这首曲子也很适合中国观众的气质有一点故事、一点历史,也能从音乐中产生一点视觉想象。埃尔加此曲是描绘他的十三位好友,其中有好几个是漂亮姑娘(他很喜欢漂亮姑娘!)。他把三个变奏献给特定的几位姑娘,其余描绘的是英国人众生相。
B:奥地利、德国和英国的音乐似乎占据了你音乐生涯的很大比重。
N:你说得很对。虽然我也指挥法国和意大利的音乐,但德系的音乐还是最主要的。我们把亨德尔称作英国作曲家,但他其实是从德国(他的出生地)“偷来”的。英国还有个伟大的作曲家普赛尔,但他到埃尔加之间有很长时间的缺口,两百年里英国都没诞生什么优秀的音乐家,所以我们不得不从其它国家“偷”些音乐家回来。
德国显然是个好地方。我们从德国学习到的,还有把音乐作为生活一部分的教育理念。这源于我们所接受的德国音乐教育,它对我们的影响非常深远。
B:你曾说圣马丁乐团由当时最好的独奏音乐家组成。但交响乐团作为一个整体,乐手不宜有太过鲜明的个性。你如何平衡?
N:你要说的第一句话是:“闭嘴!”哈哈,开玩笑。我不能说我是对的,因为没有人绝对正确。音乐的学术讨论和演奏之间其实存在着很大的鸿沟。人们总把学术看得很重,但谁也没有最终的答案。我们不知道莫扎特希望听到的演奏是什么样的。
你必须承认同一部作品有很多种演奏可能,且每种都是理性的。而录音的好处就在于,回过头去听的时候,你能听出一些细节。如果某个乐手与乐队风格差异太大,他就得让一些。他们彼此都是优秀的独奏家,艺术理解上大家难免会有一些争执。这时就需要他克制一下,不要太过火,比如揉弦不要太多。
B:能否谈谈圣马丁与《莫扎特传》电影配乐的经过?
N:当时小提琴手艾萨克斯特恩引荐我与电影编剧彼得谢弗碰面。我们在纽约的机场会议室里第一次见面,一拍即合。第二次见面,已是在我英格兰南部的家中了,我们讨论选用哪些莫扎特音乐,穿插在电影的什么位置《莫扎特传》的戏剧版只有6分钟音乐,但电影有一个多小时。
我们讨论了很多主题,然后去艾比路上的一个录音室把曲目全部录好。之后,导演米洛什福曼就带着这些音乐前往布拉格开拍了。通常,电影拍摄和配乐顺序是倒过来的。但我们按自己的方式演奏了那些曲目,导演也接受了,我们很幸运这对我们来说再理想不过。电影拍摄完成后,我们只需做一些音画同步就行了。
B:事实上,说起圣马丁人们最先想到的是莫扎特。对此你如何看待?
N:我不觉得演奏莫扎特,我们比别人更好。我们只是幸运。我成立的圣马丁室内乐团,在艺术上很适合演奏莫扎特时期的音乐,当时很多专业演奏早期古典乐的乐团还没有大批涌现。我们研习了很多演奏方法,比如揉弦疏密、力度范围等,我们从不走极端。
我们很幸运,很早就录制了很多莫扎特的交响乐。之后十年里,我们又和钢琴家阿尔弗雷的布兰登一起录了很多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因此,我们在莫扎特身上花了很长时间。事实上当《莫扎特传》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五年没演莫扎特了,因为已经撑到嗓子眼了(笑)。后来我们就得到了这样的名誉。
马里纳与上海交响乐团首席Molko亲切握手。
B:你如何归纳自己的指挥风格?你个人有没有尊敬的指挥家?
N:我喜欢与托斯卡尼尼合作火一般的男子!还有卡拉扬,那悠扬深沉的德国味道。(边说边模仿了两人的指挥动作)但我最爱的还是我的老师皮埃尔蒙都。他十分谦逊,他无法忍受夸张的指挥风格,说那样像在“跳舞”,能娱乐观众,但对乐团一点帮助都没有。所以他的指挥幅度很小。他总跟我说,你的任务是让乐团更好地演奏。好好排练!并让他们在正式演出时发挥出排练的水准。
B:你自己的风格呢?你那么幽默风趣,与乐手之间一定有不少趣事吧?
N:(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能过于私人化。经过长时间的排练尤其是歌剧,你与歌手、乐团之间会形成一种亲密的关系。但归根到底,乐团整体上还是“乐器”,你必须让他们发挥出应有的潜能,这才是作为指挥的本职工作。
B:你的音乐生涯极其漫长,有什么经验能与年轻音乐家分享吗?
N:我只能说我这代人很幸运,因为我们的机会更多。二战以后,人们对古典乐突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贝多芬的力量和柴可夫斯基的浪漫符合了当时人们的心境。古典音乐由此变得越来越受欢迎,观众人群日益庞大,交响乐团数量也越来越多。
就在那时,我成立了圣马丁室内乐团。当时唱片公司突然发现,好像很少有人演奏过室内乐。所以我们就开始录音,需求日益增大。至今,我已经录了800多张唱片了,其中大约500张是指挥圣马丁室内乐团,演奏唱片公司要求的音乐。
但现在,唱片业没落了,人们获取音乐变得越来越容易。年轻音乐家也丧失了不少机遇。他们甚至需要自费去出版唱片。我没有什么捷径提供给他们。现在是艰难的时代,这些年轻的交响乐团必须非常训练有素才行。
N:他们与北京交响乐团不同,有一点国际化的味道。我想是因为上海本身就是个国际大都市,人们也深受国外影响。很多乐手可能都去美国、欧洲学习或工作,并把那里的训练经验带了回来。他们素质很高,对我很慷慨。排练时我把弦乐、管乐分开训练,细节上不可谓不苛刻。但他们对我非常容忍,而且排练成果显著。他们的演奏似乎有那么一点“德味”,同时也有自己的理解,我很享受与他们互动的过程。
B:听说你还参观了上交的新音乐厅。
N:喔是的,棒极了!我想把它一整个都带回伦敦去!伦敦可没有那么好的音乐厅,伯明翰和曼彻斯特倒是各有一个。伦敦却没有!我们有Albert Hall,但一个容纳七万人的厅对交响乐来说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