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永中方太 吕永中:东方造物的人文思考
(吕永中:中国建筑学会室内设计分会 理事,吕永中设计事务所 主持设计师,半木品牌 创始人兼设计总监) 文化是一个个体。个体是说,每个人有个体生长的经验、他的背景、他的年纪、他的阅历,形成了他的一个价值观或者是文化的一种述说。
若干个这样的文化的诉求,最后被文化研究者把它总结出来,变成了一个时代所谓的文化。 我们的创造也好,我们的设计也好,我们真是在创造吗?我们真是有本事造物吗?可能设计师最大的本事应该是,如何去发现或者体悟,然后用一种方法把它转换出来,我更愿意用转换的方式来营造一种我们所想要的一种状态。
第二个问题是说,个体跟周遭事物的一种关系,原来我们说人定胜天,这可能是有点问题的。我们有时候把材料当材料来看待了,我们今天用这个东西都是以一种使用的方式来存在,我觉得有一点点问题。
我们有没有可能把它像朋友一样来对待,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价值取向。如果我们只把它当使用来对待的话,它就是你的工具。当它没有用的时候,它就是垃圾,它会造成很多的问题。
如果你把它对待的像物我一体的话,你可以容忍它很多问题,或者说它可以给你很多的内容。 事实上我们设计师最最重要的是思考,我们不是简单的在用我们身边的东西,我们有无数的东西可以用,但最终你会面临如何去选择,如何去纠结,你每时每刻都碰到这样的问题。
所以不管是手绘也好,其实手绘更重要的是表达你的思考,它没有受电脑所控制,没有受已知的条件所诱惑,完全是按照你的思考去做。
6年前我做了一个家具品牌叫“半木”,我觉得有些时候看起来木呆呆的东西,其实充满着智慧。这个好象是也点东方人的智慧。“半”跟“满”的关系,其实是关于一个基准的平衡,是关于一个控制与放纵的关系,是关于短暂与强调持久的一种关系。
下面我从几个很小的设计来表明我对转换的理解。
“笛 香”
如何去体悟时间,时间如何转换成有形的时间。
香藏在一个管子里,上边有12个孔,燃烧的时候,你会看着香从每个孔里面冒出来,这个时候,你会忘掉别的东西,去感受时间的流逝。
“泉” 八音盒
关于声音,声音如何能够转换成视觉的东西。
一块木头挖了一点点洞,好像有声音能够传出来,那是木头在唱歌,在说话。实际上,我们周遭的事物都在说话,我们没有听到而已。
“船 坞”
到底创意从何而来,生活的衣食住行当中充满了禅机。有一个例子,还是关于光阴的,我大概2007年去了安徽的一个贫困县,叫金寨县,出将军很多的地方,有一个朋友说要去买一个岛造一个会所。我跟他说:你买岛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让你的朋友来放松两天吧,就是虚度两天。
虚度两天我们可以造艘船坞,所以晚上我画了一艘船坞的草图。我说你要虚度光阴,不一定要造房子,你可不可以造一个船坞,我当天就想了这么一个方案。这个方案你可以居住一天,从早上到中午、到下午。在造这个坞的时候,我们是体会那个虚空,那个时间的一个东西。后来那个岛不能买,说有80几个岛,要么你一道买过去。
这艘船坞最终还是没有造成。回来以后,我就设计了这么一个家具。
“片 舟”
下面是钢板的结构,像水的波浪,上面是一片木头,一片木头拂在水上。水其实是很柔弱的,钢是很硬的,我觉得钢也可以通过一些处理把它变得有力量,有柔性。如果我们对这些东西给更多关注的话,也许我们的思维会更加开阔。
“篆 书”
东方的一些设计,在于那种微妙的形式、抽象的形式里面含着内容。书法表达的是,这个笔在时空里面情绪的转换,它是完成在二维里面表达一个综合性的东西,有些时候一撇一捺当中,可能就存在着很多我们所谓的文化。
在最早做了这么一个试验,我想把一点点书法的东西,能不能容在这个器物里面。有点像临篆书的行笔,特别到笔锋的头上起笔转折,当然这个也根据力学的原理在里面。两片东西插起来就是这样的,最后其实是用力度板做的一个东西。因为光影和一点点力的关系,好象它有一点蜿蜒生长的力量。当你控制了很多东西的时候,它反而有很大的可能性,这个之间是一个辨证关系。同样的原理做了一个屏风。
人生就是一场记忆,为什么我会记住这些东西,是因为这些东西打动了你,打动你的同时赋予了一种情感,而在当下,都市人被作为机器的状态下,情感反而变成一个很需要的东西。所以我要去做一些这样的东西,像一剂药一样给到人。
“徽 州”系列
徽州是我喜欢去的地方,徽州给我带来的,既有儒家的东西,也有自然的东西,风水的东西。既有北方的尺度,也有南方的灵性。回来以后我做了这么一个博古架,就是格子。为什么要有格子呢?就是用格子来规范自己。
因为以前受的大学教育也是现在设计教育,我们也重视技术、材料、工艺等等方面。我会发现这些东西是对的,但是我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呢,这是我大概35岁以后问了我自己的一个问题。都那么完美了,我们还有什么事好做吗?我们为什么还要造一个杯子,我们还缺一个杯子吗?
其实缺的是我们当下所要解决的问题,包括情感的问题,包括我们根的问题,我突然发现有很多东西可以做,我的价值观从简单中试图又走出来了。设计是一种思维,设计可以永远走下去。
“徽 州” 大班台
一个很简单的设计,可以有无限的可能性。它可以变成一张大班台,同样一个简单的原理。我们用了一点点的方式是不对称的,通常都是对称的。我故意找一个不对称的方式,就像秤砣一样,它不是天平。在这个动态当中似乎找到一个力的平衡。我喜欢那个练杂技的、练体操的或者是芭蕾舞演员,在这么一个状态下,去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徽 州” 百宝柜
一个方方的矮几的基座上面接着了一个方的箱子,其实里面很复杂,外表很干净。外表很干净意味着什么?我觉得意味着相互的关系嘛,意味着一种和谐。
我们通常说方跟圆,我们就陷入到方形,圆形,当然这是一个现象。但同时我觉得它必须要有点合乎逻辑的东西。像这个拉手,因为有一个洞,你的手就愿意伸进去,这是一个语言,这是一个设计的语言,而不是我说的话,你自觉的会伸过去,然后抓住这根杠杆往外拖,它就是这么一个关系。我觉得什么事都有这么一个关系在里面。
“清 风”
另外一个是关于腐败的问题,所以我起了一个名字叫"两袖清风"。一个木架子主披了一件风衣,这件风衣风吹它会动,下面的空间我留给了宠物。其实前面两个升起来很细的杆子,都是在我的清风系列里,这种精瘦代表了一种气质,代表了一种状态。
古琴 琴桌
还有一些微妙的线条跟气韵,中国人觉得含糊里面或者混沌里面,藏着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们有道的东西在里面,当然也有自然的东西在里面。
罗汉榻
另外一个是今年新出的一个罗汉榻,整个线条是非常流畅的,这里弄了一个高束腰的形状,其实没有太多的设计,无非是在几个尺寸的比例关系上。
我从个体的体验说,我们不需要背着很重的文化包袱。因为我们已经有太重的包袱了,可以让我们更自由一点,让我们在个体消化血液当中,通过比例1:1呈现出来,我所有的设计基本上都会画成1:1的。因为在我一笔一笔的绘画过程当中,我去体会或者流露出对线条、结构、关系的一种控制。
“苏 州” 椅
举一点例子,关于前面桌椅的形状,最后的处理是使这个料微微扭弯,就这点弯表明的是这个屁股或者这个重力,跟这个椅子发生的关系。说到底是把它压弯了呢,还是说这个木头跟你和谐了,其实这么一点点曲线,我想传达的是它跟它之间的一种关系。
当然从形体来说,它会显得更美,"美"不是我第一考虑的,我第一考虑的是它们的关系。然后我再依据这个关系去合理组织他们的和谐,跟其他方面的内容。这个曲线,实际上是一个桶状的结构上截取下来的,说明这个力是很强的,如果是一个平面的话,它的结构力量是很松的。另一方面是关于这些微妙的弧度,当然也是做过一些处理的。
“信使之函”
我想表达一个角落,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可以一个人休息,有很多丰富的细节。
下面看两个关于空间的案子,第一案子是游园。
我在六年前找了苏州河边上这么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那个地方有一个130多年的老房子。其实老的东西本身的美一直在,只是有了灰尘,我们只要把它擦擦干净。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设计,一笔一划当中,其实藏着我们设计师的态度。
在常熟的一个案子,水厢,这么一个6米高的空间,这次我就没有要这么高的空间来做。不要太高的空间,要应该合理的去利用。第二个项目是关于光的,方太厨店馆,在上海的桃江路。场所要有种体验,因为它的厨电都是金属表面的,要用暗一点的光,它的质感才能出来。
厨电这个产品冷冰冰的,所以我把它转换成大家参与的东西,那个火苗是一个烹饪的工具,可不可以随着风飘动的火苗,形成一个舞蹈。进去以后用了一点点游玩的方式,我还做了这么一段动画,一个火的舞蹈。还有一个空间,正好是个三角空间没有用,还是朝南的。我说这个地方不要派上用处,只需要光进来的感觉,用这个场所去体现光的感觉。
刚完成一个项目"素食馆"。
马路进来一个小门厅,再做了一点点竹子隔了一层。再放了一个大的空间,其实整个面积不大,总共800多平米,三层,而且里面柱子很多。这一层正好少了两根柱子,所以做的一个大的空间,几乎没怎么改,因为本身面积不大,门厅没必要做太多东西。
二楼从电梯上来,从消防梯也可以上来。上来以后,有两间房,再后面是厨房。消防梯有一些角落稍加处理了一下。还有一楼、二楼是打通的一个玻璃,玻璃光可以通下去。三楼你看柱子很多,基本上一个柱子稍微把它做了一下,每个房间都一样,我跟她说:你都吃素的,为什么每个房间不一样呢,应该每个空间都一样,才真正达到一个境界。
这些窗的侧摆立出来,正好视线可以遮掉,另外从里面往外看有一个导向,外面有绿化。到晚上有点书院的感觉,我觉得修身养性看看书、吃吃素还是比较好的一件事。
我希望再营造一点点光的感觉,再后面是可以进入大包房的。地坪找了最便宜的砖,把它切的非常小。原来很多地方都用青砖,但是青砖很不耐磨,要上桐油,桐油上去了味道很重,擦也擦不掉。后来我跟他说:就别这样做,我们就要一个意境嘛,使用很重要。这个砖也非常耐用,墙面也是用砖做的,把它直接粘上。
有一个大的厅,外面是热闹的马路。这边多出来一点角,我就用木头随着这个角包裹起来。好象到这有点气流能过去,我觉得就像砚台一样。这个气流的感觉,其实也有点意思,但实际上是为了流通嘛。
这个格子一直在变化,到了走廊的时候就变成了像图书馆的走廊,到了房间里面可能变成窗户可以打开,到了外面屏风就变成挡光的。只需要一个元素在里面轻轻的一点点变化,这个元素也控制着整个空间,变成空间一个控制的东西在里面。
这几年做设计我想能不用第二个材料,我就不用第二个材料,能不用第二个形式语言,我就尽量用一个形式语言。有时候我想的是说,如果我们一句话不能说清楚的话,一定是我们没想明白,这是我最坚信的一个想法。
当然有些时候做得离这个社会太远了,让它回来一点,所以与设计也好,与社会也好,我一直想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或者不即不离。
一种合理的"结构",但是这个"结构"是打引号的,可能是我们具体的一个结构,也可能是自然之道,它本身藏着美的东西,我们去把它找出来。
"半木"在苏州河边上的一个仓库,外边是马路菜市场。其中有一个例子很打动我,有一个老头卖青菜。青菜大家都知道一头青,一头白。他在地上铺开,一点一点往上摆,像一个碉堡,下面大,上面小。一圈一圈这样摆。卖的话是一圈圈往上面拿掉。所以这个东西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我觉得是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它在旋转,很美,它合乎力学,它有时间的痕迹。
如果我们去尝试找到这样的结构或者说把它建构出来的话,它一样会创造美。我理解的创新去找差异,我们在特定时间和特定状态下找到差异呈现出来,不一样看上去是创新,实际上不一样是结果。
设计是性格的影子,我尊重每一个设计师个体。每个设计师的东西,最后反映出他的价值观。"修炼是设计之师",你不断修炼自己,最后反映出你造物的东西出来,它们是有语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