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维维:有一首歌把我带向了远方

2017-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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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谭维维:有一首歌把我带向了远方谭维维伴侣杂志 · 2015-04-08 12:23今天我可以说:一切都是注定的.从我生下来起,唱歌就是我的命.但上天与我的这个约

谭维维:有一首歌把我带向了远方谭维维伴侣杂志 · 2015-04-08 12:23

今天我可以说:一切都是注定的。从我生下来起,唱歌就是我的命。但上天与我的这个约定我是到十三岁才知道,在此之前,我是个只懂疯玩的野孩子。

我的童年在四川一个小镇上度过。虽然我的生长环境在别人看来什么都不是,但我快乐极了。你们拼命做家庭作业的时候,我肯定在打麻雀,要么在河里游泳,带着我的弟弟,以及屁股后面一帮野孩子。从我能跑会跳开始,我的生命中全是伙伴。

在我成长的过程里,所记得的全都是开心,没有一天是哭丧的。我考了三十八分,爸爸说,没关系,倒过来还是八十三分呢。我十五岁拿着一根烟招摇过市,被人发现告诉我爸。爸爸说,你到了十八岁想怎么抽烟都行,但是现在爸爸还是有这个义务约束你,尽量不要抽烟。

我爸爸是一个乐天主义者。他对我从来没有要求,不期望我成为怎样的人。他说人生最重要就是心里的快乐。“你将来嫁给叫花子也行!”他说,“只要你喜欢。”

你能想象我是怎样无拘无束地长大。像个野孩子一样,奔跑在田野上,唱着歌。

对,唱歌。

我爸爸很喜欢唱歌,我也依样画瓢地跟着他唱。我大概从小就展露了音乐上的天赋,但从不以为自己可以走唱歌的路。爸爸经常开玩笑说,如果你想唱歌,除非你长得像宋祖英。

我去照镜子。野孩子更小的时候,留着寸头。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脸上,露着傻气的笑。我看了一眼镜子,就丢下唱歌的事,跑出去疯玩儿了。

就这样玩到十三岁。直到有一天,有个声音来敲我的门。

是一首让人不可思议的歌。我想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首歌,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猛然间听到了它,听得你汗毛都竖了起来,听得你灵魂出窍。我不知道你的那首歌是什么,我听见的,是李娜的《青藏高原》。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一上来就击中了我。感觉太熟悉了,就好像你已经等了她千百年。你一定懂的,如果你恋爱过。十三岁的我和这首歌相爱了。我说“相爱”的原因是,从未唱过高音的我,把它轻松唱了上去。

在我小时候,我们小镇上流行的都是韦唯、毛阿敏这样中低音的歌。那时候高音的歌都是歌颂党和祖国的,我永远唱不上去。所以,当我把《青藏高原》的最后一句飙上云霄之后,我呆住了。

这就是我的歌!

我疯了。再也不玩了,回家练歌,模仿每一个韵脚。有一天上音乐课,老师教的刚好是这首歌。“谁能唱《青藏高原》?”我举手。老师说:“不行,你唱不上去。”我说老师让我试试吧。老师说:“真的不行,以我对你的了解。”见我坚持,她想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你降一调试试。”

我一唱,把老师惊着了。她说你怎么可能!

她升回原调,我又唱上去了。这下把老师和全班同学给震到了,把全校师生震到了。学校送我到县里比赛,我把县里的老师也给震到了。县里又推荐我到市里比赛。

还记得在市里比赛时,我在台上是背对着观众的。刚唱第一句,就听到一阵声响。我以为大幕掉下来了,一转身,没有,是大家在鼓掌。

我在市里得了第一名,被送到省里比赛。那是我第一次去成都,又得了第一,把省里的老师给听呆了。四川电视台少儿部的导演说,一个农村来的小女孩,居然唱大人的歌唱得那么好。于是两个人扛着机器,到我们小镇上去跟拍。哇,整个小镇都沸腾了。我还记得自己对着镜头切菜,咧着嘴笑。在此之前,野孩子以为她永远不可能走进电视的。

我相信上天掉下来一个命,是带有使命感的。我原以为送我去远方,是让我看更开阔的天地。后来才明白,它背后的深意远远不止这些。

那时的我,只懂唱歌,不懂歌唱

因为一首歌,改变了一个孩子的命运。我这么说,一点都没有夸张。那段时间,我得到了太多人的认可与鼓励。老师推荐我去考音乐学院,业内的前辈给我指点。我的人生看似一帆风顺了。

但我紧接着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变故,我父亲的去世。

我报考四川音乐学院时,父亲病危了。当时我整个人都完蛋了,放弃考试了。但父亲鼓励我考。他知道唱歌是我最喜欢的事。“去考吧,娃子!无论结果怎样,爸爸都为你感到骄傲。”

我的父亲没能看到我考上四川音乐学院,就去世了。

在失去父亲之前,我是个极其快乐的娃子。从小到大,我之所以能像野孩子一样疯跑疯玩,是因为有父亲在。即便从悬崖上掉下来,也不会摔在地上,有父亲这张慈爱的网接着我。父亲的去世,等于抽走了我人生唯一的精神支柱。

我“咣”地掉在地上,摔得痛死过去。第一次体会到生和死的距离,无法逾越。我一夜之间长大了。那年我十六岁,从一个整天傻乐呵的小姑娘,变成一个理性思考的男人。对,我变成了我的父亲。所有的事都要我来决定,我不能哭,我要挑起所有的责任。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我的肩膀还很单薄。

没想到大学的学费要几万元。当时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借钱,贷款。那一段真的很难。

我没有跟任何人叫过苦,去酒吧驻唱,帮别人录demo赚钱。当年的我是个“棚虫”,每天泡在录音棚里,五百元录一首歌。当时我唱歌,根本不看词。来了一首歌,先听旋律,听一遍就记住,然后拿着词唱,一遍就过。对于音律的敏感,我有一种天生的能力,但那并不代表唱得动听。你想象一下,歌曲的词都没有融入你的心灵,怎么能传递给别人。

几年以后,一个人告诉我,演唱分两种:唱歌与歌唱。所谓唱歌,就是用你的自身条件,你的声带,你的技术和情感理解,去把旋律表现出来。可能非常完整,气息把握得非常好,但是,却无法打动自己。

歌唱是什么呢?你真正了解这首歌曲背后的东西,你能触碰到歌曲的魂,然后放下技巧,用心去唱。几年以后,我和崔健合唱过一首歌,当我唱出他的词,你知道我的反应吗,全身酥麻,写得太性感了,真的。我体会到了歌曲的魂。

我想说,那个时候的我,只懂唱歌,却不懂歌唱。

我第一次体会到歌唱的感觉,是我踏上青藏高原的土地。那是1999年,我读大二时,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音乐人涂惠源。当时涂老师和捞仔要做一张世界音乐—高原之声,找到我演唱。我们一行人去川藏地区,就是阿坝那边采风。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青藏高原,感觉就像回家了一样。我们每天睡在帐篷里。去的时候,正赶上当地的赛马节,每个帐篷外夜夜笙歌。点篝火,跳锅庄,赛歌。我几乎不想睡觉,听当地的藏族人唱歌,看他们跳舞,听他们讲故事。

让我惊叹的是,每个藏族人都是用生命在唱歌,每个人唱出来都是天籁。他们的音乐是血液里的,唱歌就是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他们劳作沟通的方式。他们才是真的在歌唱。听到那种最原始最淳朴的声音,灵魂就像被洗涤了一样。我像重生一般,每天都在汲取养分。

藏民们给我讲轮回,讲前世今生。他们的故事很简单,因为人人心中都有信仰。让我感动的,是他们传递的一种坚信,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牵引,把我也带入那种坚信里去。相信是一件多难的事,特别是对我这种怀疑主义者,但我在那一刻选择了信。

一天晚上,我在篝火前为他们唱《青藏高原》。周围安静极了,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在听。漫天的星斗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久远的故事,高原的草坡上弥漫一股清凉的味道,远处的河水静极了地流。我的血液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感,像一个走失了多年的孩子,突然回了家。我开口唱着,没有任何的技巧,我让声音在夜空中随意游荡,融入到青藏高原的山川河流中。

我是唱着《青藏高原》从家乡自贡走到成都的(后来又走到北京,走到维也纳音乐厅)。我曾经在各种场合演唱《青藏高原》。我了解它的每个音符,每个转音的技巧,但直到站在青藏高原的土地上,我才真正触碰到歌曲的魂。

待我唱完,四周停顿了片刻,开始热烈地欢呼。藏族人对自己的情感毫不掩饰,有个藏民冲上来抱住我说:“你是我们藏族人!”

我忽然明白,在我十三岁第一次唱《青藏高原》时,就是用我命中的机缘在唱。此刻,我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笃信了轮回:我前世是个藏族人。

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有了信仰。在此之前,父亲是我的信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有人拿枪顶着我后背,逼我往前冲,不能后退。我说好,那就冲吧,后面有很多兄弟,杀敌无限……噔的一下醒了,原来是我腰下面垫了一块石头。当时正睡在帐篷里。

我忽然明白父亲去世后这些年的感受,我的背后总有一把枪,逼着我往前。那是我的恐惧,以及渴望强大的欲念。其实我的本性里是一个特别想当狗尾巴草的人,随着大风倒。你吹这边,我就歪向这边,你吹那边,我就倒向那边,(你笑了是吗?)多自在啊!我喜欢这样,我才不要往前冲呢。嘿,我的肩膀担不起。

我第一次看见了自己。那个为了交学费拼命去唱酒吧的女生,那个在舞台上桀骜不驯的女生,她只是装强大而已。她的内在并没有一个坚实的力量支撑。

那天夜里,我躺在青藏高原的土地上,内心里的那棵狗尾巴草随着夜风左右摇摆。我仿佛看见了前方的路,却又不知它通向哪里。

他只是告诉我:钥匙在你身上。

几年以后,有个人告诉我:不要以为你接触了信仰,一切问题都解决了。那还只是一个开始。修行的路漫长而曲折。

是的,不要以为我的心曾经安静了片刻,我就学会了安静。我浮躁的阶段从2004年北漂开始。那时候毕业有两年的时间,我逐渐被更多人知道,但是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说一个唱歌的人如果不成名,是一件很憋屈的事。你说那是欲望也好,是期望更大的舞台也好,在我看来,那只是真实的人性。

我从成都来到北京,签了公司,开始出唱片。我的眼界与欲望一样都在急速飞涨。也许是我定力不够的原因,也许是我天生爱玩的缘故,我被繁华世界卷走了。

当时每天都在夜场里混,喝酒,蹦迪,不醉不归。那个时候不怕闹,就怕安静,每天总想着出去玩。当时我一个朋友是夜场王子,我是夜场皇后,我们每天都能在各种场子撞见。什么人我都接触,什么局我都参加,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

那个单纯地喜欢唱歌的孩子不见了,那个在青藏高原的夜晚放声歌唱的自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被繁华带着走的浮躁躯壳。

我老说命是一个名词,是注定的;运是动词,是我们的经历。运可能会改变你的命。有的人说,跑偏了,可能命就改变了。

我就差一点跑偏。

那两年我看似在忙碌,但心里很慌。2006年我参加了一个很火的比赛,得了全国亚军。我如愿以偿了,得到了很大的名气,也遭来骂名。我更慌了。

“那个老女人!都已经发过片了,还来参加比赛!”

“讨厌死她了!虚伪,傻逼!”

为此我痛哭流涕,简直以泪洗面。现在想想,真是逊毙了!但那个时候,真就那么弱。

当时的我抗拒不了别人对我的评价,它就像个钩子一样,勾引着我,不管是好的差的都愿意去探究一下,然后沦陷进去,情绪巨糟糕。后来我找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当我还做不到在迎接周遭任何抨击的时候毫不动摇,那么就把自己隔绝起来,不听,不看。

我关上了一道心门。同时关上的,还有我对音乐的触觉,我的感知力,我的情感。

那段时间,我一直紧绷着。一个走得很近的朋友跟我说:“我最受不了你的是,都这么熟了,你在我旁边还放松不下来,还跟我那么客气。”我说:“啊?是吗。”我根本不知道。

那是我生命里最糟糕的阶段。我把那个时候的我看作,空心人。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人。他问了我一句话。

“你了解自己吗?”

我说:“不了解。”

“你想去面对自己吗?”

我想了一下。“不想。”

我家里有一间佛堂,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佛。以前我常走进那间屋子,在我的佛堂里待一会儿。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从那个房间过,都不愿意进去。我不愿意面对佛堂,就像不愿面对自己。

“为何不愿面对自己?”

“因为不信任。我不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很糟糕。”其实我还不相信周边的人,不相信爱情。我缺乏安全感。

我从他那里,第一次知道了“修行”这个词。他说:“修行就是找到真正的自己。那个你,充满了智慧与平静。”他说得我的眼睛都亮了。

那个真正的我,丢在了不敢面对世俗抨击的路上,甚至于丢在了父亲去世的那段悲痛里。这些年,我并没有带着“她”一起同行。

我问自己:“你想去找到那个未知的自己吗?”想。会很疼。但我还是要找回来,因为我还要唱歌呢。

有大概一年的时间,我很少出门。让自己浮躁的心稍稍沉淀下来。那段时间他带着我听了大量的音乐(我以前只听流行歌),古典音乐,电影原声,十几二十分钟都是一个调子的“沉闷”的歌。

我终日沉浸在音乐里,感受其中的喜怒哀乐,大喜大悲。有时候我们一起听一段音乐,不需要沟通,转头的时候,两个人的感触是一样的。我重新去认识音乐,或者说,重新去认识自己。

音乐让我沸腾,又让我安静。

我从歌声里听到不同的情绪,感受到不同色彩,我听见里面很多人在歌唱(正是他告诉我,唱歌跟歌唱,完全不是一回事)。我说,哦,原来这样。

我才明白,以前的我,大部分时候就是个唱歌的机器。你唱得再好有什么用,你的音飚得再高又有什么用?

我明白,在歌声里,最美妙的是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别人。但是,你得先找到自己的心,再展露给别人。现在你的心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带我走上一条寻找自己的路。他说音乐就是我的修行路。

我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学着歌唱。我发现,我的心和音乐是互相呼应的,心感悟到了多少,音乐马上能反映出来。一切从头再来,仿佛重生。

他说,你看,那个唱着《青藏高原》的孩子还在。

你猜对了。我遇到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爱情。他是我的引领者,给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并不想在这里过多地描述爱情。但我想说,爱情也是一条修行路。让人平静,也让人癫狂。

我想世界上最难逾越的爱情,其中一方是另一方的精神引领者。如果你经历过,一定能体会。我迷恋的,正是那种被引导的感觉。有一段时间,我认为只有通过他,才能打开“找到自己”的这扇大门。如果失去他,一切都完了。

我们并没有最终走到一起,正如生命里的无常一般,走着走着就分开了。

我这个看起来强悍独立的女生,在爱情里其实是个软蛋。我痛不欲生。我甚至去探究了一下我们的前世,以寻求帮助。我得知,让我纠结的这段感情,我们前世有过几次相遇,他一直都在精神层面引领我。包括这一世。但都注定会分手。

很多年以后我知道,所谓爱情,爱的是爱上对方的那种感觉。其实爱来爱去,爱的是自己。但当时的我并不懂。

那段时间我特别无力。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无力是很珍贵的。因为没有比无力更真实的感受了。

有天深夜,我打电话给他,我告诉他,分手了,他把我找到自己的钥匙也带走了。他只是告诉我:“钥匙在你身上。”

钥匙在我身上。这句话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参透。

你看,很多事情你要往前走才知道。

其实我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安静下来。但幸运的是,我已经找到了安静的那把钥匙。

人生是一条寻找自我的路。我很感谢路上给过我帮助的那些人,他们就像一个个星辰,照亮我前方的路。

那个唱着《青藏高原》走出家乡的小孩儿,我终于理解了命运把她送到远方的原因。她不停地走,是为了与自己相遇。

不,还不止这个。你只有走出去,才能看到远处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