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演员郑岩作客新浪谈袁世海表演艺术实录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先生12月11日不幸逝世,为了表示对袁先生的怀念,新浪网12月18日邀请袁老的外甥,中国京剧院著名演员郑岩先生作客嘉宾聊天室,介绍袁老的生平和艺术。
本次聊天活动由新浪网和“咚咚锵-中华戏曲网”联合举办,由咚咚锵-中华戏曲网的创办人孙觉非先生(网名:红豆少主)担任主持人。以下为本次访谈实录: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好!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先生于本月12月11日病逝,这是非常令人痛惜和痛心的事情。今天我们请来了袁世海先生的外甥、中国京剧院著名演员郑岩先生来谈一谈袁世海先生的艺术。
郑岩:各位网友好,对于袁世海先生的突然逝世,心情非常沉重,因为是非常意外的事情,心情是愕然的,反应不过来,很长时间才能够恢复正常的状态。因为我前两天还在跟老先生聊天,他平常也没有病重的迹象,究竟因为年事已高,几十年的糖尿病,到了关键时候就出问题了。
主持人:郑岩老师,您是在袁先生身边长大的,之后又与他共事多年,您对袁先生的为人和艺术方面是比较了解的,您能不能谈谈您心目中的袁先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郑岩:因为我父亲去世早,我跟母亲就在外婆家,也就是他的家,住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我住进戏曲学校以后,有时候假期还要到他家去,经常跟他接触,听到的教诲。主要是在戏上,生活上他对我们母子很爱护和照顾,我学戏和演戏就是受了他很大的影响和他同代的名演员,从小就有很多机会看他演戏,看他的戏出神入化,因为他演的戏太多了,人物也非常丰富,而且每出戏也非常过瘾,老是觉得他的戏非常好。
另外,我跟他接触过程中,十句话有五句话谈戏,他一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戏不离口,因为我也是学戏的,谈起来,就是最近演什么戏、学什么戏,只要提出来,他都能给你做解答,时间的关系不能多举,举个简单的例子,在一个很冷的冬天,当时我们住在宣武门外,跟孙盛武先生家里离得很近,我去看孙先生,他说下这么大的雪,为什么今天去,我说明天有《凤还巢》,他说你能不能跟我说,我说有一句唱“哪里的妖魔怪把我来缠”,他很流畅的唱出来了,他就轻而易举的唱出来了,问我会了吗,不会再给你唱,他的知识太丰富了,对我的教育太大了。
至于后来一起工作,他也在京剧院,我也在京剧院,开始不在一个团,但是有更多的机会学戏,那时候他跟李少春先生的戏我机会都看到过,《野猪林》、《打金砖》都看到过,因为非常深刻,而且不止一次。
网友:袁先生在艺术上都您有哪些帮助和启发?
郑岩:他经常给我讲解的是丑角演员的水平和特色,他最了解的是他最亲密、接近时间最长的人,孙盛武先生等,他跟我讲打鱼杀家,感情、表达的神态,因为他的修养太高了,他演的戏太多了,所以他演的戏空前绝后。叶(盛章)先生生病以后,60年初,他经常演打鱼杀家,我只要晚上有空就看,我看了不下十几次。
另外我跟他演《群英会》、《法门寺》,都是他带着我演的,他给我讲蒋干的表演,特别是回书一折,应该怎么样跟曹操配合,眼睛怎么用等,包括后面的借鉴,他跟曹操一人一句的插话,每一句的神态和节奏,他都讲得非常清晰,因为他非常准确,所以就要求蒋干也非常准确,所以就让我得到了很多蒋干表演的知识。
另外,《法门寺》,我们爷俩在鞍山85年左右演过两次,在排练的时候,我虽然会,但是在排演当中他给我很多的指点,你要把胸脯挺起来,这是一个好家伙的人,你不能哈着腰说话。语气上要提起来,不能有献媚的感觉,我到今天演都能想起来。
《李七长亭》是一个另类的戏,从李七的形象上,歪脸、蓬头、一脑门子草,走路都不能走,因为有镣铐,但是那么象一只捆住的老虎,差官全怕他,跟解差很多的对话都是很可笑的、很有意思的戏,这些戏都是架子花脸宝贵的艺术财产。
网友:现在袁派的传人有哪些?
郑岩:袁老的学生挺多的,不下十几位,有的我还真记不住名字,云南也有,武汉也有,北京更多,东北也有。
主持人:真正拜袁世海先生为师的呢?
郑岩:这些人都是,包括台湾也有,现在看起来,时间多、条件好,跟他学得时间比较长的就是杨赤,还有天津青年剧团的杨光,还有京剧院的跟我同龄的当时很不错的演员都是他的学生。
网友:杨赤不错,但是袁先生的信手拈来的生活化的神来之笔还没有学到手,是不是在火候上有差距?
郑岩:因为杨赤的年龄跟他差得很远,杨赤的条件非常好,形象、嗓音都很好,但是他没有象袁老会那么多戏,实践也少。
主持人:袁先生他们当初实践的机会非常多,再一个是跟很多名家合作。
郑岩:袁先生小时候家里贫困,伯父赶马车,拉的马车的主要客人是梨园行的角儿,有时候他们帮这角儿拿着东西进去,他那时候看到很多大家的戏,每天看,看完了回来就学,就在自己的院里大街上就学,入迷了,幼小的心灵里全是戏,到后来,他遇见那么好的老师教,每天实践,晚上完了戏还得排戏,演了那么多戏,到了社会上,几乎那个时候,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社会上所有的好角他都合作过。
所以,他的阅历、实践、互相的切磋都是极为丰富的,因为他太用功了,太善于动脑筋了,他的创作欲望和激情也是永远旺盛的,这都有关系。
网友:袁先生的公子袁小海现在在做什么?
郑岩:小海也是一个京剧演员,他是解放军战友京剧团的演员,也做主任,也做导演。
主持人:袁先生当初自己说是麒派花脸,比如说他的代表作《九江口》就是很典型的例子,有没有他收录其他的行当融入自己的表演当中?
郑岩:他在上海三几年的时候,跟周先生有很多的合作,他看过周先生几乎所有的戏,而且他从小的时候,在科班的是时候,夜里偷着听戏也是听周先生的戏。特别是周先生的做,因为周先生的做是首屈一指的,因为周先生特别象锣经,动作节奏之丰富、之准确,确实是超乎常人,所以,锣经、节奏、眼神的运用都受周先生的影响。
后来我们搞了“平原游击队”,我们当时认为老先生应该演老秦爷,我们认为他应该演日本人,当时有个老秦爷骗日本人,剧本上规定了一个很长的唱段,他就给设计成二黄原版转摇版,我很有印象,他唱得很动人,几乎吸收了麒派非常多的东西,真是可以催人泪下,遗憾的是这个戏后来没演了,排了一半就是文化大革命了。
网友:郑岩老师,您的中国京剧院有没有考虑到国外演出,我们在国外的很多人也都很喜欢京剧,很支持,最近有没有这样的考虑?
郑岩:您的问题非常好,我们出国的情况是有的,比如说我们二团,就是于魁智领衔主演的团刚从埃及回来,就是中国艺术节,演了一段《野猪林》,我们现在还跟英国方面有一个演出公司,他们准备春节以后来看我们的戏,我们想把完完整整真正中国的好戏带到国外去。
我们在雅典曾经演过一段《野猪林》菜园一折,还演过一段《林冲发配》,当时我非常感动,雅典人看戏非常传统,几千年来希腊的悲剧、喜剧就已经很丰富、很发达了,所以他们看戏非常文明,我们在能装4000人的大剧场,有3000人来看戏,鸦雀无声,而且穿的服装都很整齐,很隆重、很礼貌,而且看完戏掌声雷动,站起来都不走,我问翻译他们说什么,翻译说他们说京剧棒极了,我听了非常高兴。
我们现在想把《野猪林》、《白毛女》、《打金砖》这些戏送到英国,但是关键是春节以后他们来看戏的时候,我们要做进一步的接触,如果这位朋友在这方面能够给我们以支持,能够提供更好的信息的话,我们非常感谢,因为京剧应该走向世界。
网友:袁世海先生的公子袁小海是生行演员吗?
郑岩:小海主要做导演,他曾经学过生行也学过净行。
主持人:他跟袁先生合作的《华容道》。
郑岩:小海正好是唱红生,爷俩在一起非常高兴。
网友:当初袁先生、奚(啸伯)先生等名家搞过一次大反串,您对这件事熟悉吗?
郑岩:对不起,可能时间太久了,那是49年以前的事儿。
网友:《法门寺》这出戏,裘派也演,袁先生也演,裘先生和袁先生的演法有什么不同?
郑岩:唱《法门寺》的演员,十位演员有五六位都演,各种演法不一样,从老一辈的金少山也演,郝寿臣也演,裘先生跟他们不同的是,他演得比较规整,有些笑料、比较生活的东西,袁的表演多一些。另外,裘先生唱的都很好,袁的表演主要是强调太监老公的味道,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了不起的感觉做得很足。
网友:听说袁先生晚年以放录音的形式演过《红灯记》,不知道当时演出的效果怎么样。
郑岩:因为他年事已高,很多地方约请他,他就音配像,但是体力达不到,约请的人也怕给他健康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所以采用过这种形式,就是音配像的形式,就是由他自己来配自己,但是一般人听不出来,因为他自己配的很准确,效果还是挺好的。
网友: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发行CD、DVD,可以拿到悉尼或者海外卖?
郑岩:这当然是好事情,因为他也做过一些碟片,他自己跟高盛麟先生在七十年代初拍的电影和录的像有的已经出版了,比如说《斩马谡》、《汉津口》都是那个时期做的,现在市场上有这个碟片。原来拍的电影《野猪林》、《群英会》都有碟片。
网友:现在很多传统艺术都在搞创新,您认为京剧现在应该怎么做?
郑岩:京剧创新是绝对正确的,但是创新有各种想法,我本人的水平不高,我觉得京剧的创新要沿着传统的规律走,就是到什么时候永远是京剧,要把京剧的基础扎牢。李瑞环同志非常重视京剧,让天津的京剧团有个百日集训,帮助他们排练,集中起来,这个工作非常好,这样就把演员的基础奠得非常瓷实。
现在新戏、老戏主要是看演员,京剧是演员的艺术,话剧和电影有其他各种手法,京剧如果象话剧或者电影那样演,加上很多的蒙太奇、布景、灯光,观众是不满意的,因为他首先要问谁的戏,今天是于魁智的戏我买了,如果是不了解的人,一般的观众是有选择的。
网友:李瑞环同志抓的百日集训,有没有抓出比较好的丑角演员?
郑岩:丑角演员是这样的,最近有些老同志还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在研究,音配像或者让我们这一代人的丑角,水平好一点的人录制一批丑角戏,来丰富影像资料,也丰富教材,因为丑角在最近这一段时间里优秀的人才少,包括架子花脸,优秀的人才少,所以戏就显得单,有些戏就断档了,应该各个行当都发展起来,京剧就会更好看。
网友:袁先生跟裘先生小的时候关系很好,这个事情您知道吗?
郑岩:知道,他经常说,几岁的时候,因为他们住在很近,裘先生住在宣武门外兴盛寺那儿,袁先生住在斜对面,两个人一块儿玩儿,裘先生经常坐袁家的马车,他们小时候一块儿看戏,回来也一块儿演,他们还是好朋友,晚上一块儿看戏,把被子里放上砖头,其实人已经去看戏了,第二天老师知道了,就打他们,谁也跑不了,一直到他成为大演员以后,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到文化大革命以后,他们接触还很多。
袁老说,我每次出国回来,他们还请我吃饭。
网友:袁先生参与拍摄了不少京剧电影,大概都有哪些?
主持人:您已经说了一些,《长坂坡》、《汉津口》、《野猪林》,还有现代京剧。
主持人:袁先生在舞台上塑造了曹操的形象,很多的名家都演过曹操,但是袁先生博得了活曹操的称誉,您认为袁先生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而赢得了活曹操的美誉。
郑岩:他家里挂着不知道是哪位名家写的“活孟德”,袁先生把郝老的东西都接过来了,学得很扎实。我跟袁先生接触中,他是一个好演员,他心里的戏非常充足,如果他只有外形,没有内在,成不了好角,他能体会到角色的心里,他跟任何人说演戏出情,不出情就没戏看,出感情,所以他的很多戏非常出情。
我跟他面谈过,我说除了《群英会》,我感觉到最宝贵的资料就是他跟高盛麟先生拍的《长坂坡》,那时候他60岁,身体很好,炉火纯青的时候,他非常认真的拍,这段唱反复的录,那个字不满意都反复的来,所以这段唱现在听起来,纯属架子花脸完整的唱段,我说的完整是在他的所有资料中最好的一个,因为是经过反复的录制才选出来的,在舞台上可能不能保证那么完美。
再一个,写曹操戏的作者,本身对曹操的讽刺,任何一部曹操都是虎头蛇尾,比如说《群英会》,前面非常好,到后面《华容道》丢盔弃甲。打引子、节奏、感觉、音韵非常的可听、可学,包括很简单的动作上马、下场、抱着宝剑,那个像真是没有几年功夫是不行的。
上山的步子,节奏的优美,那也是几十年的功夫了。《长坂坡》他跟我讲说你有什么体会,我说曹操在山上看赵云把曹操打得七零八落,勇不可挡,曹操对他是觉得这个人本事太大了,如果在我手底下就好了,我怎么能把他收回来了,他唱的是要问他叫什么名字,在“哦”字上,听到名字的反映与众不同,从后脑勺出来一个“哦”字,我说为什么要这么表演呢,他是赵云呐,他有这么大本事啊,那种惜才、爱才全部表达出来了,并没有说赶紧把他打败了,而是爱他。
徐庶就钻了空子了,就放冷箭,曹操就没有想,他说谁都不许放冷箭,违令者斩,谁都不许放冷箭,赵云不就可以任意的打你了吗,他还有四句唱“元直献计有高论,赵云可算将才能,但愿子龙来归顺,何愁社稷不安宁”要有他,我非得把江山坐稳了,这些地方的表演非常细腻,不是说好象这个戏不重要,放水了,用我们的话说是很平淡,没有起伏、没有激情,他不是。
到后来《长坂桥》这个戏,他见了张飞了,因为他心中最怕的人来了,曹操曾经跟关羽说你真了不起,关公给他一个伏笔,说比我强的人还有,我三弟翼德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曹操恐怕把这件事情忘了,就赶紧拿笔写在自己的袍襟上了。
恰恰张飞在长坂桥吓死了他一员大将,他吓坏了,别打了,百万大将跑啊跑啊,其实张飞后面什么也没有,就四个人。他有三个动作非常巧妙,跑得吓得他回头都不敢了。当时写长坂坡的人就是对曹操的讽刺、取笑、贬斥。我们看李少春、孙盛武先生他们合作演的时候,就是舍不得走,太动人了。
网友:袁先生的追悼会是22号,作为普通的京剧观众可以参加吗?
郑岩:应该可以的吧,因为追悼会的来宾是很多的,如果您想知道确切的,可以往京剧院打个电话,有个专门的治丧委员会。
网友:您是当代很著名的丑角演员,您对年轻的丑角演员有什么建议?您认为现在哪些丑角演员是比较好的?
郑岩:丑角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中国现在有很多很好的演员,我不能一一说名字。至于说丑角怎么样培训,我曾经偶然的机会跟孙毓敏校长说过,丑角从开始启蒙学的戏,到再往上学的戏应该有个很全面的计划,丑角也是唱念坐舞,一个丑角如果没有好的念白,而且没有准确把握人物念白的感情需要,恐怕不行,所以念是首当其冲的。
然后是表演的,只会念不会演戏,没有神气、没有基本功、动作不好看、身子不漂亮,也不够完整的条件。再就是唱,唱的当然是不多了,萧老的唱很有特色,学汪(笑侬)派,但是不一定学汪派,根据你自身的嗓音条件,唱得要好听。
再就是舞,应该学点昆曲戏,丰富动作,昆曲最大的好处是动作语汇可以帮助唱词,它有很丰富的动作语汇,难度很大的表演。我觉得训练好丑,教材很重要,再就是实践。
网友:《九江口》里“心似火燃”现在的唱法是不是跟以前不同?
郑岩:是仿着麒派的风格,但是经过多少年以后,觉得还应该提高,现在所唱的这段是在原来唱段的基础上,从文字上到行腔到出情比原来都是提高。
网友:袁先生的琴师是哪位?
郑岩:晚年演出的时候是李祖铭,最早是李铁三,但是去世了,再就是一团、三团都有很多的好琴师,象沈玉才先生,死去的张长林,还有我的大舅袁彬候他也操琴。
主持人:您跟袁先生合作过一些剧目,您认为最默契的是哪出?
郑岩:我的水平差远了,我觉得受益很多,他跟我说得最多的是《群英会》的回书和借箭,再就是《法门寺》,因为《法门寺》里两个人的对口特别多,每一句应该怎么接、怎么念、怎么交代下来,把肩膀送给别人,至于造型应该什么样子,特别是见赵廉投文那场戏,跟他索贿、要钱,动作语言、都得到过袁老的指正。
主持人:您跟袁先生合作过哪些剧目呢?
郑岩:因为那时候我还小,最近20年,《群英会》、《法门寺》、《李七长亭》,《群英会》演的场次很多,包括在香港、东北都是我陪他演的。84年在香港演出,那是到香港演戏最多的一次,那次有李世济老师,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现代化的剧场,在演出休息的时候,有一个香港的朋友,说我想给你们二位拍张照,老头说就这么着吧,就这么一个神情,这个摄影师抓拍得很好,我们就把这个照片留下来了。
网友:袁先生虽然是架子花脸,但是他的唱腔非常棒,他有没有演过包工的戏?
郑岩:是我演的我就演好,不是我演的我就不涉足。
主持人:袁先生说的架子花脸铜锤唱怎么解释?
郑岩:以架子花脸为主的戏没有,但是架子花脸的唱很多,象过去那些戏《丁甲山》、《黄一刀》都是经常演的戏,《牛皋招亲》也有一点流水,很了不起,那时候架子花脸很少,原版的不多,窦尔墩有原版。架子花脸铜锤唱是一个突破,他创造的以架子花脸为主的大基,象《李逵探母》、《西门豹》、《黑旋风》等四部戏。
他那些快板和散板都很讲究,不象一般的架子花脸,唱的一代而过或者说只把字表达出来,他是行腔,有感情,不象原来那样不是重点就不重视。
网友:京剧现在属于不景气的时候,您个人认为用什么办法来改变呢?
郑岩:这是大家共同探讨的事儿,不是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有的人说越出新越有市场,有的人说传统功底不够,演员水平不到位,恐怕也没有市场,还有人说现在戏更有市场。反正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我倾向于传统的基础要牢固。
因为我们现在知道这些名家,我们在纪念他们,他们就是传统的功底太丰富了,无论是四大须生、四大名旦等等,他们那些名家传统的功力太丰富了,达到了得心应手的水平,才有那么多迷恋他们的观众。无论是历史戏、传统戏,要想争取观众的话,演员的水平要高,其次要有好的剧本,光有演员没有剧本恐怕也不行,有适合京剧演员发挥的剧本,它不同于话剧或者歌剧。
过去好演员的剧本是专门有人量身定做,他们知道演员的特点,什么情节搁在他身上合适,人物准能体现出来,现在缺这个,好象现在的作家比较少一点,有点踩着话剧走,就是我写出来你演,恐怕还得互相切磋。
网友:您认为现在演员在学戏的时候,比以前的演员下的功夫如何?
郑岩:因人而异,以前的我也接触过,有的压腿压出毛病来,用功的人还是有的,但是用功不一样,有的条件好用功就差一点,另外就是教材和课堂的要求,不论哪个学校,架子花脸的戏少,可能教员也少,过去架子花脸流行的戏都没有了,象《黄一刀》、《牛皋招亲》等等各种类型的,《丁甲山》、《李逵夺鱼》,在学校应该有这样的教学,这样学校就丰富了。现在电视上播的戏太少,学生的知识就短浅了,由于各种因素。
网友:现在有不少花脸,显得底气不足,尤其缺少现实花脸粗犷强悍的炸音?
郑岩:炸音是架子花脸的特色,包括《霸王别姬》,我觉得绝对值得大书特书,这个霸王是失败的帝王,他不是一般人,霸王又是刚愎自用的人,他眼睛一瞪,左右转动,威风、神态,让人觉得好,很震动,后面别姬时候的伤感,英雄末路,他表达出来的情绪悲泣的感觉是很凄凉的、很动情的。
为什么不用炸音?我们觉得架子花脸的戏少,比如说《除三害》,按照架子花脸的演法,这场戏叫“问路”,唱一段必须用炸音,为什么呢?周处他不知道怎么出老虎了呢?还有一个人更不得了了,激出来了,哇呀呀,暴躁的戏出来了,现在这些戏没有了,所以炸音就没有了。
网友:现在有的人把袁先生的艺术称为袁派,您是怎么看的?袁先生生前对此怎么看?
郑岩:这主要是观众对袁老的热爱,才有这样的尊称,我没听过老头说过袁派如何如何,他对袁派好象不是说流传很广的感觉了,但是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的戏是他自己的风格,不同于任何人的演出。我们讨论起来,他这一生,恐怕最少演了几十个人物,这几十个人物,应该说没有一个是失败的,都是成功的,塑造得都非常好、非常准确完美,而且类型非常丰富,比如说曹操、严嵩、董卓这都属于一类人,曹操绝不同于严嵩,严嵩绝不同潘洪。
除了这些人,他演绿林好汉,鲁智深、李逵,这些人又各有各的特色,先走到台口翻水袖,李逵的绰号有风个感觉,行动坐卧象一阵风。比如说窦尔墩,草莽英雄,跟梁山好汉又不一样,他是山大王,所以他很自信、骄傲,窦尔墩是山大王,不是官员,所以必须动作灵活、反应机敏,挽手而行,我要试试你的力气,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一般人不压下去,他要求天霸把手反回来,这时候窦尔墩想这个人厉害,这个人不简单,我怎么没看出来,他给自己规定了这么多潜台词,然后表现出来,这时候观众就有掌声了。
挽手而行一直到下台,有很多他自己的创新,比如说《赠绨袍》等,就是说他的戏很精彩,都有另类的表现方法,比如说《赠绨袍》,把须贾的动作完全缩小,因为他是小人,奉承阿谀,到后来《赠绨袍》的时候,总有表演小人有一整套独到的演法,最后吃草的时候,抱门跪进,他往草上一趴,草都沾上去了,后来一吹,草又出去了,观众感觉人怎么能吃草呢?所以非常细腻。
主持人:恰恰现在有些年轻演员不太注意这些,演出来的角色都是一样的。
网友:京剧能否商业化?
郑岩:是不是完全走入市场规律?
主持人:是。
郑岩:这在以前老的京剧团是这样的,解放前所有的名演员都是私人班社,都是商业性的,戏好就卖钱多、戏差就卖钱少,但是现在有国家补贴,完全商业化得看发展,因为现在一个是文艺还是有政治任务。再一个现在的艺术形式太多,因为京剧的辉煌时代肯定是过去了,在三四十年代,甚至五十年代,艺术表演形式,京剧是第一位的,京剧戏多、京剧演员也多,人们看京剧的热情也高,其他的剧种也有,但是没有京剧这么丰富。
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电视、电脑,有了各种形形色色的文艺表演、剧场艺术,所以京剧的市场就缩小了,如果说有些戏不是很成功的话,人家也不来了。这也很难说,因为在很多地方,小的城市也有不少的戏曲团体。
主持人:这个问题很大,很难三言两语谈得清楚。今天的聊天时间差不多了,最后再请郑岩老师再和大家说几句话。
郑岩:我是第一次在网上跟大家聊天,主要是纪念袁老,袁先生从个人关系他是我的长辈,但是从艺术上来说,我是因为从小就接触他,看他的戏,很崇拜他的艺术,而且他确实做出了巨大的成绩,这个成绩应该说是一个新的高峰,是很特殊的,因为他演的人物太丰富了,形象太多了,而且贡献太大了,起码在他的行当里,袁先生是演戏、演人物最多的一个演员,他表演积累的经验和他的技术是一笔珍贵的财产。
所以,我跟有些朋友说,现在不是提倡联合国给昆曲“人类口头非物质遗产”的称号吗?我觉得京剧也应该有这个称号,因为现在是戏走人走,很多老先生走了以后,就把自己宝贵的艺术财产带走了,没有留下。
最遗憾的是我们半年来正在策划给袁老跟中央台合作录制“袁世海谈架子花脸”这么一个专题,既可以做教材,也可以做欣赏的节目,袁老兴致也很好,起码做20集以上,我们把文字都拉出来了,但是没想到他就溘然去世了,这是一个永远的遗憾。
但是热爱他的观众朋友和我们这些后人会把他的成就永远记在脑海里,会想着他、学习他,会把他的艺术尽量的传下去,用行动来纪念他。
主持人:感谢郑岩老师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聊天活动,感谢各位网友,咱们下次聊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