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白罗衫俞玖林 《白罗衫》昆曲新美学中的悲剧意蕴与人文气质
近日,苏州昆剧院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白罗衫》一剧。与其他昆剧演出相比,此次演出最引人注目之处或许在于:此版《白罗衫》是白先勇先生制作青春版《牡丹亭》、新版《玉簪记》之后又一部精心策划的舞台作品。
此次演出为《白罗衫》的北京首演。《白罗衫》的领衔主演俞玖林,是青春版《牡丹亭》里柳梦梅和新版《玉簪记》里潘必正的扮演者,其他主演也都是出演过青春版《牡丹亭》的演员。当晚观剧的观众也有相当数量青春版《牡丹亭》所造就的粉丝。这就不禁使人产生悬念:白先勇总结出来的"昆曲新美学",在这部《白罗衫》里将会得到怎样的展现?或者说,青春版《牡丹亭》之后,白先勇打造的昆曲,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面貌?
《白罗衫》传奇,为明代无名氏所作,全本已佚,其折子收录在不同的选集里,现在经常上演的仅有几折,如《白罗衫·井遇》、《白罗衫·看状》等,都是有特色和有传承的经典折子戏。因没有全本,其好处在于,它是一个"开放性的文本",留有很多空白,因而整理改编和演绎的空间更大,编剧和演员可以去重新编织和理解,甚至重写一个不同以往的《白罗衫》故事。
另一方面,由于经典折子戏的存留,也适合于用"串折加整编"的方式来编演新戏。
这一编创新戏的方式,既可保留和传承原有折子戏的精粹之处,也可借助于原来折子戏的"经典性",为新的全本戏增添光彩甚至保证成功。不过,《白罗衫》虽是大戏,但角色较少,而且是一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手戏,与《牡丹亭》《玉簪记》等流行的"才子佳人"戏相比,可算是一部"另类昆曲"。
如编剧张淑香所说,《白罗衫》更像是一部侦探小说,它引出的不仅是人世的悲欢离合,更有如莎士比亚剧般的内心拷问与悲剧意蕴。
此版《白罗衫》,或可从三个方面来描述:其一是舞台美学,白先勇先生从青春版《牡丹亭》、新版《玉簪记》总结出的"昆曲新美学",其最重要的表现是舞台美学,不仅在适应现代剧场环境和审美变化之中力图保持戏曲的典雅、空灵、写意的特征,而且将诸种传统文化元素结合起来,形成一种现代或后现代式的美学,即所谓"中国传统文化的流动的博物馆"。
《白罗衫》延续了这一特点,舞台上以一桌二椅为主,依旧采用了书法元素,譬如开场悬挂的对联,仍是台湾书法大家董阳孜的手笔。
这是传统家庭陈设的放大,暗示了主角的身份,也增加了舞台的古典元素。而舞台背景的选择,多用具有寓意、朦胧美感的图景,继续保持含蓄、唯美的特征。在第四出《梦兆》里,当徐能正在因梦兆而惶惑不定时,背景里隐现出观音像,既烘托了密室氛围,又象征着命运的注视与争辩。而当徐能的内心斗争完毕,观音像则渐渐隐去,又回复到尘世样态。这些设置给舞台时空提供了一些更纵深的空间。
其二是故事的构造,因《白罗衫》是一个"开放的文本",此版《白罗衫》除强化与建构一个侦探小说式的线索外,更着浓笔于悲剧性的高潮与结局。在第二出《井遇》、第三出《游园》、第五出《看状》里,徐继祖接连遇到张氏、苏夫人、苏云,而将这一场奇案次第展开,并将悲剧的气氛细致铺陈,一直延续到第六出《堂审》。
相较于原本及其他版本,此版《白罗衫》最大的设置便是让徐能自刎,通过徐继祖的内心斗争与徐能的去而复返来延伸其悲剧内涵。
为了增加徐能自刎的合理性及悲剧性,此版《白罗衫》增加了徐能的戏份,将徐能由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改写为在荒野里拾得一个"天启"般的婴孩后,不仅独自如严父慈母般照顾婴孩十八年,而且"放下屠刀",行善积德,因此才有了最后一幕徐继祖的哈姆雷特式的残酷内心诘问。
这一构造是此版《白罗衫》在文本改编上的匠心之处,虽然其效果还有待更多的考察,但无疑是将传统戏曲的团圆式结局,通过西方悲剧范型的改造,增加了更多的伦理思辨与人文气质。
其三是演员的表演。领衔主演俞玖林的巾生形象,已为观众熟知,常有"书卷气""风流潇洒"等评价。此版《白罗衫》,他所饰演的徐继祖为"小官生"行当。也即,《白罗衫》是俞玖林从巾生向小官生转换的突破之作,这既和他自己的年龄增长相对应,而且也应是拓宽表演艺术的需要。
如今饰演小生的昆曲老艺术家,如蔡正仁、汪世瑜、岳美缇,不但精擅一个或多个行当,而且对小生里的巾生、小官生、大官生、雉尾生、穷生等小行当都有所尝试。
而且,随着年龄和社会经历的增长,演员对于小生里其他的角色和行当会有更深入的理解。在演出里,俞玖林的声音展示了更多的控制力,对于身段、程式的理解也有所进步,这代表了俞玖林的自信力与表演艺术的提高。在把握上,较之其师汪世瑜、岳美缇的流丽入神,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值得一提的是,当晚观看演出的还有92岁高龄的叶嘉莹先生,在谈及对从青春版《牡丹亭》到此版《白罗衫》里的俞玖林的印象时表示,"我要鼓励他")。
整场戏里,扮演奶公的吕福海是一个画龙点睛式的角色,他游刃有余地跨越各种角色的表演艺术,在青春版《牡丹亭》、新版《玉簪记》里都令人印象深刻,是一种"老戏骨"式的存在。他的表演,也是使《白罗衫》的整体格局显得稳定的要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