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湛红草园 墨色飞扬——感受江文湛的红草园
江文湛,1940年生于山东郯城。1980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研究生班。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有突出贡献专家。
当今是一个网络的时代,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主人公有“轻舞飞扬”的美称,那么在写意花鸟画上可以称“墨色飞扬”的艺术家的话,当属江文湛先生了。江文湛外表平和的背后却有一种时代骨风,一颗清高的艺术之心,不是浅薄的妄自尊大,而是对庸俗的艺术理性拒绝,对艺执着下的“得意忘形”,保持着理性与自由的艺术姿态,以遒劲的线条、灵动的墨色、飞扬的色彩酣畅淋漓释放着自己的情感。
其鲜明的绘画语言被称之为“江公画风”,是现代型写意花鸟画的开创性人物之一。
笔者:你是有影响的花鸟画家,谈谈你是如何走上绘画道路的?
江文湛:我是美院科班出生,五十年代学习俄罗斯绘画也就是油画,我附中一毕业就到工艺美术工厂,将近二十年工艺美术工作,工艺美术接触民间的东西比较多,画油画上的条件也不具备,就这样慢慢地很自然地转到中国画。山水花鸟是工艺的需要,花卉,花鸟、人物等都要接触都要学的,因为你要搞设计。
那时候我对搞工艺美术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但是因工作需要。从事这项工作你得给设计。后来美院招研究生,作罗铭老师的学生,罗铭老师带我的时候,是改革以后第一次招生,像杨力舟也都七八年学山水那一届,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届。
那一届研究生毕业大部分都留校了,陈国勇等等,现在他们都是美院的骨干,有的是院长,有的是系主任。我毕业留校在国画系,当时缺少花鸟教师,因为我在从事山水研究的时候同时也画画花鸟,带课也要研究的,也没有什么转,因为原来就是搞国画,花鸟山水作品发表展览都很多。
如果再谈的早一点呢,我老家在山东,条件也不具备,那个年代正是抗战末期,那时候我父亲是搞教育的,他是北大毕业的,学生物的,我家姊妹比较多,他们搞艺术的比较多,有的搞戏曲,有的搞绘画的,我哥哥是南艺的,他是画油画的,但他已经去世了,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都是知识分子家庭,艺术环境谈不上,那时候很乱,没有安定和平的环境,在像童年的时候对美术也没有太多想象,但是非常执著的,一直到五十年代才有条件考西安美院,那时候西安美院向全国招生,当时叫西北艺专。
后来才向西北五省招。我从山东赶过来考试,这样就奠定了一个走美术这条路的基础。当然中途曾在工厂待过几年,作为一个画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是因为那个时代。后来上了研究生则是一个大的转折,才有机会专心研究了。
笔者:你在美院毕业后,为什么没有选择从事美术教育,而选择了画院?
江文湛:对美术教育谈起来,因素比较多,离开学校的因素较多,一个是主观愿望,愿意自己非常独立地从事绘画研究,不愿意从事教学,因为教学里面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要有教育大纲,艺术是一种想象主义,它有时候要离开教学大纲,发展个人艺术性,对人有约束,这是一个主要原因。作一个专职画家比较好。
笔者:现在您在绘画上有很多宝贵经验,应该在教育方面作点贡献?现在有没有想带些学生,把你的艺术思想发扬光大?
江文湛:艺术传承从客观来讲是需要的,西安美院的院长杨晓阳也曾经给我谈过这个事,因为现在的国画系实行工作室,就缺少一个花鸟工作室。我现在考虑,到这个岁数,现在深感整个社会环境比较浮燥,社会活动也比较多,我尽量避免,这个时间我争取画,我在山里有一个创作的环境非常安静,古人讲绘画是寂寞之道,它不是在市场上喊出来的。
绘画本身要思考,要安静,不是唱堂会可以解决的。要进入实践,当你进入创作状态可能一个电话就把你的思路打断了,文字就要断掉,写意画可能就连续不下来了,这种情况就是整个社会环境有关系。
笔者:在盛唐就有画家,厌倦官场生活,依终南山而居,盛邀文人雅士留下了“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的佳句。你也选择终南山,进行近十年的创作,你有着什么样的体会。
江文湛:我的体会是深刻的。我在画院有一套房,但它毕竟和自然有一定的距离。尤其是搞山水花鸟的画家,应该更多地接近自然。追求一种天人合一的状态。如果你要有个环境亲自去经营,亲自栽培,亲自体会花的一年四季变化,给你提供一种感受,特殊的感觉,它与城市的环境不一样,有着桃花园的景致。
我种植了很多梅花,这里是一个文化人呆的环境,尤其是画家触摸之地。我与自然相处不仅仅是主客的关系,因为我是画家,更多的是去感悟。一年突然大雪,正是春色满园的时候,山里气象变化很快,突如其来一场厚厚的风雪,把你的海棠、花呀,吹得一片狼藉。
这种状况对人打击很大,这种情感在城市里生活是体会不到的。所以这几年我觉得画画有两条路,一种从传统里出,比如我画山水,我就拼命临摹。
还有一条路把传统吃透了,从自然中找到一种法,因为古人是这样过来的,本来没有法,我觉得我走得没错,这样容易避免别人的影子,重复别人的路,要很清醒。我想避免,我觉得从生活中来的东西一定是很真实的情感,画出真实的东西,这样我的画才能打动人。
笔者:你很爱梅,可以谈谈红草园中你的梅吗?
江文湛:我很爱梅,除了在红草园种植当地的梅花,还特地从苏杭一带运来三百余株各类品种的梅花,我计划把山前山后变成梅林。在我种植的梅花中,有一株已逾百年的老寿星。说起这枝老梅,倒还有一段传奇:老梅原来生在安徽泾县附近的山沟里,老梅的主人是世代的老农,据这家人的爷爷讲,此梅是他父亲所种,至今已有百岁了,随年时已高,却根深叶茂,年年发花无数。
多年开花,在四乡八镇很有名气,时间一久,好些人就开始动脑筋了,想搬走这株奇花。
我和一位画家朋友品茶时,听了此事,于次日我就去了泾县,找到了那株老梅,便在当地住了下来。动员安徽的熟人,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诚意打动了梅的主人。最后老人提出了三个条件,一、要我善待老梅 。
二、要迁梅的时候选黄道吉日,并设十桌酒席为梅送行。三、老人说不要什么钱,只要能托人给孙女送到纸厂做工就可以。半完了一切事,我找了一些“土园艺师傅”设计了几套搬梅的方案,清理叶片,修枝。就这样把梅花搬回了红草园,在当年的冬日,就发了芽,我那个高兴啊!在雪地里像孩子一样的狂呼!
笔者:您的花鸟画在传统的基础上有着一个明显的变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要改变的?
江文湛:我认为有这么几个过程,一开始在工厂的时候学写意花鸟画是陶冶性情,那时绘画社会条件不允许,什么画家、卖画、什么画展,都不可能的。研究生以后社会条件好了,就想得也比较多了,我是八十年代初研究生毕业的。
就敢上八五新潮,虽然四十多岁了,思想还是比较活跃的,想跻身于美术新潮运动中去,也参加了全国性的美术展览。一想到美术的新潮,美术要革新要变化的时候,马上就会想到原来油画的基础。你知道有些东西不可能是无中生有,你的身体、你的思想、你的视觉、你的审美都是萌养,所有这些都离不开一个修养的过程。
所以那时候画了很多画,都是色彩非常浓烈的。想走出这个文人画。但就容易靠近西画了,所以八五以后,冷静下来后觉得这个路子有问题。
因为中国绘画非常优秀,甚至比欧洲绘画还有很多高明之处还没有弄透彻,转过来回到把对现代审美的东西融到传统绘画的结构里面去,传统绘画中特定的笔墨章法,它要求的那一套,怎么改到现代审美结构里去。这样从八五以后就改了。
笔者:您变法之后走出了一条新路,有几个方面,在用色上,很是大胆,选用多种材料,在用色上你是如何考虑的?
江文湛:刚才我谈到八五想革新绘画,我吸收了很多西画的东西,西画以色彩为主,敢于大胆用色彩。后来我感觉到,即使是墨法,中国的色彩观念和西画的观念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慢慢地转向传统靠近传统,传统它是随类赋彩,传统色彩即不是固有色,也不是环境色,它的色彩概念叫随类赋彩,所以我就可以以画面的整个的季节为主调,像山水画中有浅绛山水,有大小青绿山水,这些它都是以季节来区分的。
花鸟画和山水画又不一样,基本上墨分五彩,它更多是用水墨来代替,有墨更多的能体现色彩,那么色彩如何应用,作画时首先要把墨要画充分,然后在赋上颜色,这样才符合中国画的上色方法,中国画色彩比较单纯,赭石、花青、藤黄、石青、石绿,这些色彩加上墨以后就会出现非常丰富的色彩,在这时我选用进口颜料时尽量选用靠近传统绘画颜色的,靠近石青的、石绿的,赭石的等,画出来的颜色就比较纯,它没有多少复杂的东西。
我用的国画颜料基本上是日本的,日本原料比较细腻,国产的我只用胭脂 、藤黄 、月黄等。
笔者:你谈到笔墨色彩,你是怎么解决墨色之间的矛盾?
江文湛:成熟的画家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即是色和墨用得不能混浊,色与墨要透明,混浊了后会互相会打架,色墨互不相挨,色是透明的,墨也是透明的。更重要的是掌握水和它们的关系,就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开始渗化,是什么效果,水的多少效果是不同,怎么才能达到非常透明效果这与用水有关,具体的东西要在实践中才能体会到。
比如画荷叶的时候,你发现叶子缺少变化的时候,你想用水去渗化它,这个水可以用纯水,也可以用颜色,在什么时候来破它,颜色和墨要透明,若是刚画完水湿漉漉的时候是不起作用的,这时的水正在渗化中,墨上去就被吃掉了,墨和色调和到一块时就会混浊,它要在半干的时候效果很好。
五代的画家徐熙的落墨法,他是用墨画出基本形,要等墨干后再用淡彩加上去。相当于铅笔淡彩,敷遍颜色,要非常淡。色彩透明的时候,不会影响墨的层次。
笔者:你在构成元素的应用上很是单纯。线条或点、或者点线的结合,或是线面结合,您想营造一种什么什么样的意境?
江文湛:单纯是绘画的主要追求,什么是单纯?单纯就是它不复杂,一个画面说的问题言简意赅。用一种语言,单纯的语言。这在花鸟画中不容易做到。我想在花鸟画里更多地体现这种单纯,比如说有的花本身是有叶子的,我不一定画叶子,若是画叶子就会多了一种语言,多一个语言就很难处理,所以我的画经常不要叶子。
画画有两种真实,一种是生活的真实,一种是艺术的真实,我们要艺术的真实,因为自然界有很多花是开花不长叶子,有的是花开败了才长叶子的,石榴也可以不画叶子,在秋天叶子落完了,只要你不去摘,它还会挂在树上,柿子也一样。
我力求让画面表现的语言少一点。线是中国画的灵魂,线的功能很多,它不像拉斐尔的线,只解决造型问题,不解决情绪问题。但中国画的线是表达人的情绪的,有文化内涵在里面,要很好的挖掘。
徐:在你对线的挖掘过程中,怎样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特点的线法?
江:这个很有趣,我研究生毕业时的论文就是谈关于线的问题。从人物画的线描开始,东晋顾恺之他讲写神,把人物画得惟妙惟肖,我认为这个是人物画的初级阶段。到后来中国人物画讲“十八描”,“十八描”没有讲人,人没了只剩下线了,这很有意思,为什么会这样。
人物画人不见了,只有衣服了。我后来想明白了,它说的“行云流水描、高古游丝描、枯柴描”,它们都是形容人的精神状态的。表现人的精神,所谓的行云流水啊、高古游丝啊,不是表现绸子的面料,不是表现粗布的质地。
已经离开了形质而是一种精神状态,后来“以神写形”,源于这里。从这一点上我比较重视了,笔墨规律离不开古人赋予笔墨的那些功能,色、柔、刚等各种笔墨线条的功能仁、厚。我写过一篇文章,剖析的就是笔墨的功能,这些功能他都是中国绘画的灵魂,也是表现精神。
都是讲精神的,这样要重视线条的应用,当你用线时离开了用笔的规律性,那个线条不好看,缺少弹性、油、滑、缺少内涵。我在找一种内在的东西。
就要有快慢、缓急、顿挫、刚柔。这些掌握好了,那么还要有功力,从那里来,从书法。其实在书法下了很大的功夫,那时是爱好,我喜欢北魏的,它比较圆厚,北魏的书法就非常有趣,因为我在魏碑里我体会了很多,它是楷书的草创体,它从隶书过渡到楷书,楷书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就像孩子一样走路跌跌撞撞但非常天真,但结构又非常严谨,不像唐代那种完善到及至了,那种严谨到趣味上,非常符合艺术趣味,笔墨线条在书法里得到不少。
笔者:您笔下动物造型生动可爱,你经常去观察写生吗?
江文湛: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建立对鸟的结构的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比如说以前的老先生在编写关于“鸟的解剖书”的时候,都非常详细,把翅膀拉开,胸部,腿部,头的解构,脖子的结构,四个爪的关节是什么关系,后边的爪是一个关节,最外边的是四个关节,便于鸟儿握枝。
这些你都要研究,但这个并不是目的,熟悉后会按照绘画要求去取舍。比如我画山鸡,王雪涛先生画锦鸡它和公园里的锦鸡是一样的,羽毛结构、嘴、眼圈的颜色,羽毛的色彩都是一样的。
我不这样画,我采取的是把鸟儿身上的班纹拿来作为绘画的一种手段,在它适合笔墨表现的时候我才用它,可以大胆取舍,但鸟的基本形和结构必须准确。比如鸟的眼睛和嘴的关系画不到位这个就不行。嘴和眼睛是什么关系,大体态鸟和小鸟眼睛的关系还不同,你要去认真观察。我在山里面有一个像房子一样大的鸟笼子,养了五只孔雀、山鸡、鸽子,我也不去画,我只是看,这比你画写生还要生动,给人的感觉很特别。
笔者:今后的花鸟画您将如何走下去,还有什么新的想法?
江文湛:我走的这条路,它不是以西洋画的观察去研究生活,而是用传统的审美观念来研究生活,提高自身的全方面休养,不只是画画。这个很重要。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写了很多人物和花的关系,人是有个性的,花是人格化的。**周围环境给我提供的感觉去寻找表现方法,去不断探索和研究。
笔者:你信佛吗?您的作品具有禅意?
江文湛:我觉得中国的绘画都离不开文化积淀,它影响人的精神,比如超脱的境界,虽然佛家和道家两家对超脱理解不尽相同,它就像《老残游记》的作者高鄂说的儒、释、道三家,虽然道面不一样,但道理都一样。不管哪个宗教,还是要尊重人的,你还是要以人为本。
艺术是张扬个性的,画家把它当饭碗,当职业,绘画本来不是职业,就是张扬个性的。当在一定的特定时空下,人不能声张自由的时候,就产生了作诗作画,来表达内心,张扬主体精神。如果作为职业往往忘掉了绘画是宣泄情感的,好多画家忘掉了绘画是宣泄情感的,更多的是画给别人看。我觉得我的思想里不信佛道,但更多倾向道家的思想,天人合一,追求精神自由。这个更符合艺术规律。
笔者:你整个的艺术生涯中,你最快乐的一件是什么或者记忆深的事?
江文湛:翻开人生阅历,从抗日战争中期到现在,近二十年里最满意的事就是我在山里搞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我回到山里非常兴奋,很有激情,人不能没有激情。尤其是 搞艺术没了激情,创作就可能枯竭了,激情热情赋予我这块地方,春夏秋冬,特别是严冬大雪没有人,水在冰下流淌,还能听到声音。很好的。
笔者:作为几十年的花鸟画家,你有这样的经历,你对我们年轻的学生最想说的是什么?
江文湛:因为我觉得我是解放初期,五十年代我是从小学到中学,附中在美院,受的是新教育,新学有它开放的一面,接受的东西多了,同时觉得传统的东西少了,少很多,教育部一直在改革中学语文教学,过去政治的多了,倾向文学的少,艺术的更少,有的也只是点缀性的。
我觉得应该多读一些书,像《红楼梦》应该读,你一个画画的人不了解人是怎么回事,还要听听红学专家们讲红楼梦的,还可以读一些出家人的传文,还有《二十四史》、《论语》等,读这些书时,也要人引导的,一定要吃得透。有一个可以做向导,读读南怀瑾的书,他是用社会学的观点来研究儒释道的,能抓得住,摸得着,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