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与姚玉兰 民国名伶:孟小冬选杜月笙而弃梅兰芳内幕

2017-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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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有时想,世间一切都是有印痕的.风虽无声,走过树梢时树动影乱,吹落依稀尘霜.雪落的声音那样轻柔,化开更是静默,却留下了空气里的凉意,静静地渗入深处;烛火跳动的光芒

有时想,世间一切都是有印痕的。风虽无声,走过树梢时树动影乱,吹落依稀尘霜。雪落的声音那样轻柔,化开更是静默,却留下了空气里的凉意,静静地渗入深处;烛火跳动的光芒那样微弱,也曾照亮过一室静谧。人走过的地方,脚步再轻微,身影再渺茫,总会有人记得,人不记得,草木、花鸟、山石、碧川也会记得。

杨过在风陵渡赠郭襄三根金针,其实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初见时,她满心期待这位神雕大侠,他当她年幼天真,却性格相投。至此金针送承诺,为她摘下面具,送她盛大的生辰贺礼,也赠了她一世空欢喜。三根金针落在少女清纯灵动的心间,从此划出缱绻印痕。多年后,她抱着年少时的美梦,坠入空门,到底成了江湖里又一场叫人唏嘘的传奇。

他年,你匆匆而过,惊动了霞空的飞鸟,惊散了摇摇欲坠的落花,白马飒飒,秋风依依,可你并不知道,楼台上素手推窗的姑娘,深深凝望着你最后飘然的离去。这一眼,便不晓得谁误了谁。很久很久以后,你并不记得她,而她变了模样,老了容颜,说起年少爱恋,已淡然得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

孟小冬和梅兰芳是彼此倾慕的缘。她眼中有他,他心里看得见她。然而,孟小冬和杜月笙又是另一个并不一样的故事了。她是不记得他的,这种不记得,并非不识,而是未曾将他放在心上,看入眼里,只将他当作遥不可及的上司,绮念?不,就是超出客气疏离半分的笑意,也吝于给予。

爱或不爱,在很早之前,就已注定。

1925年深秋,北平的空气逐渐爽朗而干涩,太阳依旧高照,不过此时已如同暮年老人,色厉内荏,并没什么威力。孟小冬有午休的习惯,这天,正打算窝在炕上闭目养一会儿神,家仆海公段忽然进来,送上一张名帖。自从她唱红了北平后,经常有人前来拜访。

她接过名片一瞧,却不由愣了一会儿。名帖上的字她是认得的,然而名字的主人,她却并未见过。但在共舞台唱了一年,承蒙黄金荣的抬爱赏识,他的高足杜月笙,却是大上海近些年最炙手可热之人。都说黄金荣门下弟子三千,杜月笙从三千门人中脱颖而出,近年来俨然已有和黄金荣平起平坐的意味。孟小冬当然不能怠慢,连忙叫人请他进来。

杜月笙此次前来,还是为了风月旧事。当年黄金荣和露兰春和平离婚后,露兰春净身出户,甚至不能再以演戏为生。此后,露兰春就离开上海,杳无踪迹,有人说她去了天津,也有人说在北平曾看到过她。实际上,黄金荣当年如此干脆地答应离婚,是因为他瞧上了露兰春的徒弟小兰春,所以倒也舍得了。

只是日子久了,再年轻娇艳的姑娘,也找不回当初心动的理由。他渐渐怀念起从前露兰春的妩媚艳丽,举手投足都是女人风情,哪里是寻常姑娘比得上的?

黄金荣这么一想,顿时也顾不上莺莺燕燕的,只叠声打发人把杜月笙找来,吩咐他去把露兰春给找回来。这个命令,杜月笙一听,顿时哭笑不得。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他们离婚,原本闹得不可开交,露兰春手里有黄金荣见不得人的证据,黄金荣一横起来那不是说着玩的,两人拼着鱼死网破的心,非要在对方身上咬下块肉来。还是杜月笙看不下去,当了和事佬,说服了露兰春,又宽慰黄金荣,这才以和平离婚的结局收场。

在这时候,露兰春在上海是待不下去了,杜月笙便给了她一笔钱,并把她送出上海。这会儿让他把人找回来,这不是为难他么。哪有自己把人送走,又把人带回来的道理。何况,此时的杜月笙已经不是当初对黄金荣唯命是从的小喽啰了,手下的事业日益火红,说不上日理万机,却也非常忙碌。现下黄金荣让他去找人,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无可奈何。

但是,转念一想,黄金荣并不知道是自己把露兰春送走,要是被别人先找到了露兰春,那么这事儿也就穿帮了,还是自己亲自去找比较妥当。于是,杜月笙带着两个手下,先来到了北平。因为他听说,露兰春很可能是投奔孟小冬来了,据说,在共舞台时,两人是很要好的。

这便是有些以讹传讹了。虽然孟小冬非常敬重露兰春,然而毕竟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虽有神交,却并无深交。露兰春怎么会千里迢迢北上来投奔孟小冬呢?杜月笙到了北平之后,手上没有孟小冬的地址,只能沿路打听,但是偌大的北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们在北平逗留了好几天,都没能打听出孟小冬家的住址。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杜月笙路过开明戏院时,正巧看到了戏院打出的广告:本院特聘——18岁名震中国的超等坤伶谭派须生孟小冬。杜月笙大喜过望,连忙叫人去买票。手下人一问,回来垂头丧气地告诉杜月笙,戏院已经停演了好几天了,因为不久前孟小冬散场回家时被人抢劫,受了点伤,加上被惊吓,已有好几日未来,就连票也不卖了。

想他杜月笙,在上海也算是有头有脸要风得风的人物,到了北平,居然找个人都这么大费周章。一时之间,杜月笙也无计可施,只好暂且回旅馆休息。回去的路上,路过鱼市口华园,那里正上演着一出热热闹闹的《狸猫换太子》,是姚家母女三人同台合演的戏码。杜月笙本人也是个戏迷,这几天为了找孟小冬,顾不上听戏,这会儿看到心里一动,就买了票,进去看戏。

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一念之间,一线之外,就天差地别。杜月笙一踏入华园,就看见姚玉兰在台上,灯光洒落,人声鼎沸,夹杂着幽幽的丝竹声,她眉眼盈盈,仿佛盛着熠熠星光,如兰似雾般,恍若从九天上缓然落下的仙子。自古英雄爱美人,杜月笙自此记住了姚玉兰这个名字,此后,扯出一段爱恨,追根求源,却是从露兰春身上开始。

一丝线,滚出千般愁肠;一段情,绕出几许绮念。若非是念着还要找孟小冬,加上在北平人生地不熟,或许杜月笙当晚就要去结识一下姚玉兰。只是眼下,还是办事要紧。但一切都已经显山露水,露出粼粼端倪,如同开章,提笔落定,早已注定了结局。

杜月笙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开明戏院着手。既然孟小冬在这里唱戏,等她病好了,当然还会回这里来登台。于是,他每天都到开明戏院,等着消息。终于有一日,戏院打出孟小冬的回执公告:

鄙等不幸于阳历本月十七号夜同遭抢劫,杀人越货撞极凄惨,不由令人痛苦,当时蒙我都父老,投函通电,纷纷问问,相聆之下,竭胜感激,兹借今夕开演夜戏之便,特托开明代刊数行,略表谢忱,恕不一一重谢。十月三十号。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孟小冬病愈归来。杜月笙松了口气,他心里知道,露兰春在北平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但是这些天耽搁下来,如果连孟小冬的演出一场都没有看,那此行岂不是当真一无所获。想到这里,他慢慢安定下来,决定看完孟小冬的演出,再作打算。

那晚,孟小冬的演出一如既往的精彩。或许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味,这么多天没有听到孟小冬唱的戏,观众格外捧场,连掌声都比平时热烈。包厢里的杜月笙闭目细听,心想:这孟小冬唱得果然不错,不愧是从上海红到了北京的角儿。他又想起了前些天听的姚玉兰,暗自觉得,春兰秋菊,各擅其长,都是字字珠玑,不论是谁,都是极好的。

这天演出结束后,杜月笙叫手下偷偷尾随孟小冬,直到看到孟小冬进了东四牌楼三条26号,这才得知孟小冬就住在这里。知道了地址,事情也就好办了。他并没有着急去找孟小冬打听露兰春,而是让人在孟小冬的宅子边上等了三天,没有发现露兰春的踪迹,这才施施然整理衣冠,打算派头十足地来拜访孟小冬。

他是黑帮出身,自然知道即使露兰春真的投奔了孟小冬,孟小冬也必然不会说实话,便留了个心眼,确定孟小冬和露兰春并无瓜葛后,才光明正大地上门去。俗话说,先小人,后君子,或许这就是杜月笙的生存之道。他的世界和孟小冬的世界,仿佛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世界。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凑巧。惊心动魄的故事,不一定发生在两个门当户对的人之间,他们或许天差地别,他们或许彼此厌憎,他们也或许从不曾靠近。但命运使然,缘分深浅,徒然叫人无法奢求。

登门拜访的杜月笙,精心准备而来。为了这趟登门,他特意去王府井大街理了发,买了一身新衣。现下,站在孟小冬门前的,是一位梳着整齐小分头,穿着摩登西装,蹬着一双白色尖头皮鞋的潇洒男子。时年,杜月笙正值壮年,平日里其貌不扬,拾掇起来却也有几分清秀斯文。乍然相见,还以为是谁家留洋归来的公子。

听闻孟小冬说杜月笙前来,孟五爷和仇月祥亲自出门迎接。虽然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但杜月笙在上海可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孟五爷亲自为杜月笙倒茶,仇月祥则拿出家里最好的烟亲自为杜月笙点上。孟小冬立在西厢台阶上,温柔浅笑,只请杜月笙进家中小坐。

之前,杜月笙并没见过孟小冬。纵使见过,那也是舞台上喧嚣灯火里扮演着老生的女子,时常戴峨冠,佩胡髯,再漂亮的女子,这样一副行头出来,也看不真切。如今见她褪去繁华,只着素衫,戴着一只碧绿玉镯,青丝梳成长长辫子,垂在脑后,向他清浅微笑。并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他却仿佛觉得,空气里渐渐荡开梨花的甜香,舒心得令人魂魄轻浮。

他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子了,山清水秀,明净得宛如四月里的阳光。忽然间,他心里只浮动着一个念头:他想跟她说说话,哪怕只得一句。于是,他含笑对孟小冬说:“孟小姐一日千里,现在功夫真是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不想提起露兰春的事情,仿佛那样说起,他们之间的相见,就失去了时下的单纯静好。

面对杜月笙的夸奖,孟小冬只是含笑聆听,举止做派娴静温柔得很,垂眉浅笑里,似乎是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寒暄客气的话,自然有父亲和师傅去说,那并不是她应酬的范围。杜月笙说了会儿黄金荣,又客套了片刻,请孟小冬以后一定要回上海来演出。他始终未提此行的目的,倒是弄得孟家一头雾水,直到他走后,孟五爷和仇月祥嘀咕了半天,还是想不通这杜月笙怎么会来。

有人说,相见即是缘。匆匆一瞥,零落心间,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这次相见,只在孟小冬心里留下浅浅一笔,随着风沙弥漫,秋草结霜,她很快将他遗忘。或许是杜月笙来迟了,或许是真正属于他们的缘分还没有到来,她并未在意,甚至并不好奇,他的探访,是否当真为了同他们寒暄一场。

然而,她不知,他的心间,却因此次相见,为她留出一个独属位置。风雨不侵,其间没有岁月枯荣,不见春花落,秋月淡,而他,愿意做无声的青石、沥雪的青松,永远守候那一脉清甜的梨香。

流芳·白驹过隙的芬芳

究竟,人的一生中,要经历多少惊涛骇浪,跋涉多少连夜山雪,才能将一身清愁化作指尖温柔,许一段虔诚真情,拥抱一颗缱绻真心。想必情之一字,是瑶台上历经千辛万苦偷出六世轮回反复历练这样艰难,得之亦是如斯艰难。然而,同人不同命,偏有人幸运如斯,轻而易举得遇良人,就此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有人说,孟小冬这一生甚是坎坷。坎坷么?年少成名,名利双收,人人都恨不得捧作掌上明珠,甚至烽火求一笑。可那些,却不曾抵达她的心,只在唇畔打了个转儿,烟消云散。她的坎坷,或许,便困在情上。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徐再思的愁写得好,点滴寂寞,丝缕寥落,如隔夜冷茶,依稀是熟稔残香,落入愁肠里,全然已不是当初的味道。被情困住,锁在万丈深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亦是说不出的愁苦酸楚。

孟小冬也曾为情所困,夜不能寐,无端纠结,翻来覆去地想,却也求不出一个答案。那个酝酿着梅兰冷香的名字在心里兜兜转转,绕到唇边,又怯生生地落回去,就像那段无法言说的情意,只能深深地埋藏。她虽然是梨园名伶,却也是自幼受礼仪教化,赤裸裸地表白情意,大胆地说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样的字句,她说不出口。深深地凝望一眼,将无限心思隐藏在眼波,已是她极限的爱。

如果就这样永远地沉默以对,孟小冬和梅兰芳,或许也就错过了,蹉跎了这一生,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经爱过他,用尽力气,满腹相思。她或许也将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爱,曾有回音,泛起过最美妙的声音。爱有时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语,就这样擦身而过,凝固成一段无缘的邂逅,白发苍苍里来回忆,忽然觉得荒草丛生。

打破僵局的是旁人,梅党的元老级人物齐如山,对冯家银行的冯耿光说:“六爷倒不如做点好事,就把他们凑成一段美满姻缘,也是人间佳话。”彼时,他们在戏台上演着帝王的风流故事,一对佳偶,天造地设。听到齐如山此言一出,梅党众人纷纷响应。当时,冯耿光不过一笑了事,当作听了个笑话,回头想了想,却觉得齐如山的主意,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这就要说起梅党的作用了。那实际上是相当于经纪人作用的一个团体,负责梅兰芳的演艺事宜,打理其经济收入,有时,也难免涉及梅兰芳的家事。在这种环境下,梅兰芳所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团体。

他因这个团体而无后顾之忧,也受这些人的牵制和影响。而这些,当时的孟小冬一无所知。所以,有时候很想知道,如果那时孟小冬知道梅兰芳身后的这些力量,她是否依旧义无反顾,愿意嫁给这个比自己大了十余岁的男子。

或许会吧。情到深处无怨尤。爱情之火一旦燃烧,就会以燎原之势燃尽一切。世俗的考量,现实的阻碍,又怎能抵挡住霎那烟火,瞬间芳华。更何况是18岁的少女,一颗柔弱得如幽兰的心,遇上爱,就成了最刚烈的钻石,无坚不摧,无法阻挡。

梅党撮合两人,希望缔结梅孟之好,是从经济角度出发。试想,风华绝代的旦角和英姿飒爽的老生,台上唱着你侬我侬的戏,台下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不仅是梨园界的传奇佳话,就冲着这名头,多少人愿意千里而来,只为目睹他们一场《游龙戏凤》。梅兰芳和孟小冬的结合,换取的巨大经济效益,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冯耿光回头仔细思量之后,当真决定从中撮合。不成便罢,若是成了,那可敢情好,他们就等着坐收天上掉钱雨,地上生金珠了。他不是不知道齐如山这只老狐狸心里在想什么,什么撮合梅孟,成就佳话,那些都不作数。实际上,齐如山不过是不喜欢梅兰芳的平妻福芝芳,觉得福芝芳是致使梅兰芳的嫡妻王明华远走天津的主要原因,因此千方百计,要将福芝芳拉下马来,纵使不能,令她难过一下也是好的。

世事就是如此周折,哪里得一个“周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时光的脚步总是快了那么一步,而相逢时的光景,已并非心中渴盼的独一无二。那时的婚姻,开始得很早,青春少艾,或许膝下就已有稚嫩孩童,牙牙学语。梅兰芳迎娶王明华时,不过16岁。梅家虽然是梨园世家,但到了梅兰芳这一代,人丁已经很是凋零。他自幼被过继到伯父家,同时又是亲生父母的孩子,承当着双方家庭的责任——首要的任务,就是传承香火。

王明华比梅兰芳大两岁,成为一个妻子时,也不过18岁。但她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婚后,她亲自打理梅兰芳的生活起居,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对梅兰芳来说,她是妻子,也是姐姐,更是亲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相依为命,如彼此的唯一,相互守候,相互扶持。可那就是爱么?或许这更应该叫作责任。

三媒六聘,八抬花轿,锣鼓喧天里她进了门。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娶了一个怎样的女子。性情是骄纵还是温婉?容貌如何?可否进退有度?这些,一切的一切,他通通不晓得,只能像所有盲婚哑嫁的少年一样,身穿红袍,默然等候着花烛深夜,掀开新娘大红的盖头,在天长地久里慢慢寻觅摸索。

幸好,王明华是温柔大方的旧式女子,值得梅兰芳的敬重爱戴。她有一双巧手,每天梅兰芳上台要用的假发,都是由她梳得油光水滑的,才让他带去登台。而上台前的妆面,也时常由王明华打理,在她的手里,舞台上的梅兰芳越发光彩照人。

同时,她还赢得了梅党众人的爱重。多年来,她的坚忍耐心,让梅党觉得唯有她,才是当得起梅家主母的大家风范。她曾为梅兰芳生下一子一女,长子取名大永,女儿小名唤作五十。儿女双全,世间最极致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吧。之后,为了更好地照顾丈夫,照顾家庭,王明华毅然做了节育手术,相夫教子,将梅家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不曾有那些意外发生,或许这个曾经幸福美满的小家就将这样安然无忧地生活下去。多年后儿女长成,他们都成了老掉牙的老太太、老头子,搀扶着走在北平深秋的夕阳里,一生圆满。怪只怪,命运弄人。节育手术后没几年,两个孩子相继夭折,王明华失声痛哭,作为母亲,那是痛彻心扉的残酷,作为妻子,她对梅兰芳充满了愧疚——她已经不能再为他承继香火。她失去了孩子,而她也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丈夫。

梅兰芳无可奈何。失去一双可爱的儿女,他怎能不伤不痛?怎能不追悔莫及?然而,他是一家之主,他是梅家唯一的男丁,肩上背负的责任,重大到没有丝毫推卸的余地。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子逐渐消瘦,重病缠身。请来的都是京中最好的大夫,用的是最好的药,但他知道,这是无力的心病,谁都解不开。

日子生生过成了死结,谁都痛苦不堪,直至清瘦憔悴的王明华亲自让他再娶一个妻子,到底还是家族传承更重要,让梅氏一族就此断绝,这个罪名太大,她背负不了。面对这样的话,梅兰芳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他不能答应,也不能拒绝,只能沉默。

他愿意拖延,家里的长辈却不能无作为。1920年,梅家为梅兰芳求取了他早年恩师吴菱仙的弟子福芝芳。梅兰芳对这姑娘也有印象,是个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女子,性格里很有几分倔强认真,是他所欣赏的。于是,那年,他迎娶了十五岁的福芝芳做平妻。

实际上,梅家一开始是打算让福芝芳做妾,但是福芝芳的母亲不同意,在媒人的周旋下,说梅家大少奶奶无法生育,不管福芝芳进门后是什么身份,没人敢小瞧了她。最后众人决定,以平妻之礼迎娶福芝芳,婚后和王明华平起平坐,共同料理家事。

旧时的婚姻,已不是如今我们所能想象的模样。那时,爱情的分量很轻很轻,在婚姻里如一粒沙,一滴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缔结两姓之好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传承香火,人心虽然是肉长的,但却抵不过家族的期盼。因此,不论梅兰芳心里有多少无奈,多少心疼,都不能对家族的使命说一个“不”字。事到如今,他只希望两个女子能够和睦相处,彼此谅解。

事实上,福芝芳过门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和王明华相处得确实不错。王明华为人豁达大方,从知道梅兰芳和福芝芳的婚事之后,就无一句怨言。福芝芳进门后,她将她视为妹妹,并在不久后就逐渐隐退,将家事交给福芝芳管理。而福芝芳也很尊重王明华,在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她甚至将孩子抱给王明华抚养,打算让这个孩子作为王明华的孩子长大。

王明华在孩子满月之后,将孩子还给福芝芳,并亲手给这个孩子缝制了一顶小帽子。可以说,她们之间的相处,正如梅兰芳所希望的那样,和谐平等,互相爱重,并没有任何不妥。

可这却不是梅党众人所希望的。福芝芳越是在梅家生活得一帆风顺,越是得到梅兰芳的宠爱呵护,她在梅家的地位就越高,手中的权力也就越大。但是福芝芳并不是一味温婉忍让的女子,和王明华不一样的是,她性情刚烈,处事果决,行事利落干脆,很多时候都和梅党意见相左。这就造成了她和梅党之间的矛盾,梅党众人很多都不喜欢福芝芳,包括元老级的齐如山和打理梅兰芳财务的冯耿光。

一场各怀心思的撮合暗潮汹涌。齐如山和冯耿光不仅希望梅孟婚姻能够带来巨大收益,也希望孟小冬能够分走梅兰芳的注意力和宠爱,用来牵制和控制福芝芳。他们相信,这一定会成功。因为孟小冬眼中对梅兰芳的爱慕和渴望骗不了人,而梅兰芳对孟小冬的欣赏和喜爱同样流于言表。郎情妾意,如此一来,正落入下怀。

谁都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唯独忘却了在这场博弈里无辜的孟小冬,她是一败涂地的输家。她只是如天底下所有豆蔻华年的少女一样,遇到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陷入一段情。那样单纯清澈,不隐瞒眼中满满情意,不想伤害谁、误了谁,她甚至愿意这份小小心思隐没无声,黑夜里偷偷品味温习就好。

不曾想,一出《游龙戏凤》,牵扯出一道冰冷铁索,禁锢了最初甜蜜惶惑的爱恋,也斩断了一生的相思。她只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棋子,在众人眼中,别有他用,他们似乎都已忘却,自己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人生,更没资格遗忘那个纯澈的少女也是有心的人,她也会痛,会受伤,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难过到埋首痛哭。

她只想轻轻地守护一份爱,却不曾想,她的爱,被这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