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画仙》 或东方美学资源
我在一家叫 “音乐盒子”的音影小店倒闭前淘到的林权泽导演的 《醉画仙》,是我看的第二部韩片,由“韩国周润发”崔岷植和韩国“王牌”影星安圣基领衔,是朝鲜十九世纪天才大画家别号“吾园”张承业的传记片,但又不仅仅是一部传记(我不知真有 “吾园”张承业其人还是出于虚构)。
《醉画仙》有三个线索,一是带传奇色彩的“吾园”张承业从小乞丐成长为大画家的一生经历,二是十九世纪朝鲜王朝的腐败和分崩离析与民众的生活,三是朝鲜绘画从写实性向主观性的成熟过程,也是朝鲜文化从历史厄运和生民艰辛中获取生命力的过程。
片子结尾“吾园”纵身烧陶炉的熊熊火焰中,变成一件完美的陶瓶,寓意着熔炼之后朝鲜文化的复活。这是一部语义丰富的电影。
和《漂流欲室》一样,《醉画仙》再次让我感受到韩片的成熟与圆融。精确的镜头、精美的画面,它强烈的东方美学与中国美学色彩,它的侯孝贤式的诗性风格。也懂得为什么韩片在国际影坛中的大红大紫。
中国大陆第五代以后的电影在国际上,是以资源富集的素材取胜,有时是以激越的题材取胜,如娄烨的大片《颐和园》即是。李安的《卧虎藏龙》是以神秘的东方文化取胜,其实是以东方文化符号取胜,这好比故弄玄虚,你攥着手,让本来就对中国文化神秘兮兮的西方人猜手里是什么。吊胃口,是中国电影在国际上能插一腿的法宝之一,是谓智取。而韩片,是以美学取胜。
情色是韩国电影的品牌标识之一,色情也是韩片惯用的寓意模式。情色,在韩片中从来不是一种欢悦的语言,而是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式的纠结的痛苦,一种比痛苦更具杀伤力的痛苦,我的看法,它是文化痛苦与国家痛苦及其遍及个体生命的痛苦。
中国电影中的情色场面也有愈演愈烈之势,如范冰冰主演的《苹果》、娄烨导演的《颐和园》及李安导演的《色·戒》,它一方面说明这个时代的日渐宽容,另一方面也暗喻了这个时代的基本姿势。
韩国电影的发达,也与韩国对电影倾斜的政策有关,小国寡民的韩国电影工业,也是韩国赚取外汇的支柱性产业。给我们的启示是,它不是向大地索取资源,不是向未来和子孙后代索取资源,而是向人自身索取资源,向其本民族狭隘的民族性索取资源,向东方美学和智慧索取资源,尤其是后者,这个资源是无穷无尽的。
韩国是亚洲四小龙之一,它有点像《西游记》里唐僧的坐骑,那条小白龙,它的“西天取经”取回的是它自己,是对自己民族本心的印证。而电影,就是这条小龙的翅膀。它可以游弋在本民族的龙宫里,也可以腾空而起。
2002年,林权泽以《醉画仙》一片在戛纳电影节获最佳导演奖的殊荣,我想至少包含几层因素:一是拍片上百部的林权泽本身就是一部“韩国电影史”;二是林权泽与《醉画仙》代表的方向,对朝鲜民族文化的挖掘,即它的“韩国性”,正如林权泽本人的获奖感言 “我一直在努力将韩国传统文化和艺术通过电影带向全世界,你们的肯定令我对自己祖国的的文化更加无比热爱”;三才是它成熟圆融的艺术性与世界性语言。
网上影评对《醉画仙》有两个高论,一是对“吾园”心理历程揭示不够,二是后半部分拖沓,我均不以为然,是为不理解导演意图,更不理解它是通过画家张承业生平对朝鲜历史与文化的呈现,张承业并非该片主人公,真正的主人公是朝鲜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犹如黑泽明后的日本电影大师今村昌平获第50届戛纳金棕榈奖的《鳗鱼》(1997)的主角也并非鳗鱼,它是一个象征,主角是人的内心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