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荣-央视《实话实说》节目实录
出身于陕西农民的王向荣,凭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带着他看似一个很简单的梦想——挣下点钱供几个娃娃上学,唱出了黄土地,让陕北民歌登上了“大雅之堂”。这些年民歌带给了王向荣财富和荣耀,但这位陕北汉子却感觉民歌不如以前那么红火,村里的年轻一代也开始唱流行歌曲,会唱民歌的越来越少。
随着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的不断转变,农业时代产物——乡土民歌,不管对今天和未来的世界文化是否重要,其生存与发展都遇到了严峻的挑战,王向荣个人的经历中也许隐含着民间本土文化的困境与希望。 本期节目精彩对白:
王向荣:我的收费不等,回去我那个老家,一分钱也不敢要,老百姓喜欢你,叫你来,把酒桌一摆,你就给他唱,十首、八首、三十首、五十首,你就给他唱,咱就唱,唱完不但没有钱,还把你灌得稀皮烂醉,到后来不是唱不动了,是灌醉了。
***:还有民间的淳朴的风俗在里边。
***:但是在城里商业演出,说得非常清楚。
王向荣:对,基本上就是在叫你的时候,他就应该跟你说清楚怎么回事,有的,这是我们是一个个人企业,我们这个企业现在经济效益不错,你来吧,我准备推销一批产品,现在在大街上弄一个台子,我给你三千,行吧,三千就三千。
王向荣:三千在我们本城里边算可以的,我就算最高腕了。再下来就是一百、二百,顶多五百。我是拿过三千,反正一千就算腕,算本地的腕了。***:您说城里人老听老听,会不会这个市场也会由盛到衰?
王向荣:我想恐怕也有这种情况。
王向荣:说不来,如果要说我们这一辈,不把一些好的,老先人给我们留下最好的好东西,想办法唱和做到尽善尽美,不怎么重视这问题以后,我很担心,很可能会失掉的。
***:刚才有一个小姑娘说,现在流行唱法特受欢迎,您有没有想法往这个方向改,改成流行歌手?
王向荣:我没有,我没有。因为一个,我觉得我唱流行歌不地道,我唱不了,唱民歌就唱民歌,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地唱民歌,我觉得这是你王向荣,你如果唱乱七八糟,回去狗头上长两个鹿角,这就四不像了。
***:那个孩子的问题最好,我们也想知道,他就说民歌手会用民歌表达自己的心情,那么您高兴的时候唱什么歌,愤怒的时候唱什么歌?
王向荣:高兴的时候,你比如我刚才《上一道坡坡,下一道梁》,这就是我高兴的时候唱的,还有好多,你比如说喝酒的时候,端起酒杯就唱,这一种陕北的酒曲,酒杯端起来,把各位的朋友请起来,请起那个朋友们,喝酒来,再请那朋友,唱呀起来,嘿。
王向荣:伤心一个办法就是唱比较悲苦的,比如说《走西口》。
***:您让我们听两句地道的陕北《走西口》,好像有好多种唱法。
王向荣:这个《走西口》多,一种是民歌风的,包括绥德米脂一带的,就属于民歌风的。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实难留,提起那哥哥你走西口,妹妹我泪花流。
***:一听就想哭的那种,真是特别悲。
王向荣:它并不像MTV上奏得那么欢快,再一个像二人台的《走西口》,文珍你把二人台《走西口》,就是哭版那一段。咸丰整五年,陕西省遭年馑,有钱的粮满仓,有受苦的人儿一个一个一个个的实实可怜。
***:连唱了两首伤心的,让王先生缓和一下情绪。问问田青先生,您觉得这个民歌好不好?
田青:要没了这句话,不能说是耸人听闻,但是看整个社会怎么来认识它。有的人说民歌必然灭亡,为什么?因为民歌赖以生存的土壤,就是它的生态环境变化了。民歌产生在农业社会,比如过去撒网,渔船它有渔歌,现在出去机帆船,马达一响,甭说你唱了,谁唱也听不见。
生产方式改变了,文化一定会跟着改变。还有一个就是社会关系,社会环境改变,像刚才王先生提到农村大量人口涌进城市里来。按说在过去,这和走西口有某种相似之处,就是为了寻找更好的物质生活而离乡背井。
但是我们发现,现在的这种人口的迁徙,农村人口的城市化,往城市流动,没有留下一首反映这样的民歌,社会变迁到这个样子,不是凭某一个文化人,比如我喜欢民歌,我这个文化人,就希望王向荣你别到城里来,你就在你村里,在你圪梁梁上,山疙瘩上,你唱,不可能。
就像外国旅游者到中国来,一看你盖楼房,他也生气,中国盖那么些大楼干吗,过去小桥流水,有个小水车,骑着牛,在牛背上吹笛子多好。但是广大的中国人民不会为了满足一两个欧美旅游者的心愿,我们就不去盖房子或者不用冰箱、洗衣机不可能。
***:换句话说非要让民歌在那样状态下保留下来,是不是也是城里人的心态?
田青:城里人的心态,实际上这个农村的城市化或者生产方式的改变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某一个文化人的希望,真是很脆弱的,没有用。
***:腾导演,您有没有忧虑,觉得它很快就消失?
腾文冀:我发现现在还没有那么紧迫。向荣他这种感觉,就是从1977年到现在,因为这20年变化太大,但是从向荣这1977年,我们再往前推,推到50年前,变化还是大,虽然那个时候,没有这么飞速发展,还是变化大。
***:您说这不是衰败,是变化吗?
***:我们对它应该是什么态度,顺其自然?
腾文冀:就像田青老师说的,我们博物馆化、文化馆化,像这些人要重视起来,把他们的音乐保留下来,另外像他这样的人也保留下来,一代代地传下去。我们这次到扶谷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唱得很好,也会一代代传下来,还有你要实实在在地想去保护那个状态,落后的那个状态,这是不可能的。
***:让冯先生说说您的观点,因为我觉得您可能还是有点发言权,很多民俗与民歌差不多是有一样的处境?
冯建华:对,但是我觉得,现在作为民歌来讲,目前并没有真正达到现在我们所说它已经不行了,已经怎样就怎么样,就像昆曲似的。没有,它还是有它的市场,它还是有它的土壤的,在我们国家的很多地方,它仍然还完整地保留着这些东西,只能这么说,就是说它可能略微少一点,但是说消亡是不太可能,因为世界上任何一种事情的产生,它不是轻而易举的,而它的消亡也不是随便就能够灭亡的。
主持人:田先生,为什么他们不担心?
田:我非常感谢他能够说出这么乐观的话,我也特别希望我能够接受他的观点。那么现在民歌可怕,我刚才说的,生活环境,生态环境变,会影响。他刚才是的老少边穷地区,当然还有,我们在开发西部,我们一步一步工业化进程越来快,这种文化一体化。对民歌,如果我们无限制,只是播城市的流行音乐,对农村的文化生态环境是一个很大的破坏。
主持人:大家也出出主意吧,谁有什么观点,谁有什么办法,都亮出来。你好。
观众1:你好,我是从内蒙来的。但是我非常不同意腾老师和田老师的这种观点,就是把民歌博物馆化,它应该是流行于广大的人民之间,它不应该是,如果要是声音它是比较流行,永远不可能记录在一块。它如果只放在博物馆,它永远这一块永远发展发展不起来,它需要一个空间,需要一个空间去往里注入一些新的东西。
主持人:田老师的意思是说这个空间越来越小,快没有了。
观众1:前年我有一次,在我们那个地区,晚上专门有一个文化演出。在我路过的那个时候,突然放的是流行歌曲。因为门票太贵,所以说我就爬着进去了,流行歌曲,所以说我对那个很感兴趣,等我进去一看,全部都是二人台。所以说我看二人台的时候,我听了一会儿,但是我听不懂那些东西。
主持人:这是一个问题,年轻人不喜欢是因为看不懂。
观众1:这些语言,还有它一些表情,或者动作或者衣服都不太了解,所以也不知道,我看了一会就走了,但是当时我看的时候只有一些老人,或者是很老的妇女在那里搬一个小板凳来看。
主持人:与其让他到博物馆,还不如让更多的人知道它,接受它,对吧? 观众1:对。
观众2:我觉得民族,刚才王老师唱的民歌,它要灭亡的,肯定要灭亡的,但是有一样东西绝对不会灭亡,那就是民歌的精神。什么是我自己理解的民歌精神,那就是一种很即兴的,很自由的,抒发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内心真实表达的那种东西,而且一说到民歌,我就会想起一部电影,那就是《红高粱》,就是一种的大性情,大悲大喜的那种东西,我觉得这种东西它是不会灭亡的,也是我们真正应该继承下来的东西。
主持人:真的消亡,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观众2:这不是心不心疼的问题,而我觉得这个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的规律。
主持人: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它保留下来,因为毕竟还有这么多的人喜欢它。
观众2:那么他的那种东西可能成为一种经典,它肯定会走向学院派的,就是以后很多学者大家都来研究这个东西。我是这么想的。
观众3:这个问题我觉得就像人用纸,卫生纸也是纸,稿纸也是纸,卫生纸很难取代稿纸的功能,它功能不一样。我觉得民歌,我是新疆人,我是维吾尔族,我生活在汉族的这个环境里,我既喜欢维吾尔的民歌,也喜欢汉族的民歌。从我记得生活里边,我每天接触大量的人,我们喝酒,一把吉他可以唱,一个热瓦甫也可以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