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琪琪格:人生就是自我的修炼
摘要:娜仁琪琪格的诗歌从来都是不温不火,静心处之而又发问探幽。她在静静流淌的语言之河里呈现出平淡不经之下的波澜与惊动。在时间的冷风中,娜仁琪琪格传递着且浓且淡的人生况味和个体面对时间、面对生存的抽丝剥茧般的叩问和发现。
[编者按]
她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同时也是诗人。她们以柔软细腻的诗心,勾勒着生活点滴、倾诉着爱恨情仇。她们用人生来膜拜诗歌,也用诗歌温暖人生。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中国诗歌网最新推出“女诗人系列”访谈,带你近距离欣赏那一道道亮丽风景。欲知“女诗人养成记”,请随我们一起,探访她们的生活现场,感受她们文字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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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女诗人”系列访谈】合辑
“走近女诗人”系列访谈 【第11期】
娜仁琪琪格(诗人主页):蒙古族,辽宁朝阳人,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型女性诗歌丛书《诗歌风赏》主编,大型青年诗歌丛书《诗歌风尚》主编。参加诗刊社第22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嵌入时光的褶皱》。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辽宁文学奖、《现代青年》2015年度最佳诗人奖等奖项。
简评:
娜仁琪琪格的诗,我以前读到时,联想比较多的是她的民族。这个来自东北的蒙古族女子,柔美且具有诗性,显然,她的祖先游走长歌的血脉在她的身体和诗行里淙淙流淌。
娜仁琪琪格自小受到多重文化的滋养,她满怀深情……
她显然是一名具有民族气质的诗人,但她的视野却一路放眼而去,坚持着一种求索开放的姿态。
她在生活的风雨中跋涉,一路劳顿,诗歌是她贴身的家园,我几乎相信,是诗让她有力量前行,走过一程又一程。
——叶梅 摘自《草原上的花儿》
娜仁琪琪格的诗歌从来都是不温不火,静心处之而又发问探幽。她在静静流淌的语言之河里呈现出平淡不经之下的波澜与惊动。在时间的冷风中,娜仁琪琪格传递着且浓且淡的人生况味和个体面对时间、面对生存的抽丝剥茧般的叩问和发现。与此同时诗人在诗歌中传递给我们的更像是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倾洒进来的阳光,这束语言的阳光,想像的阳光在不断除去发霉的气味,像一味发黄的安慰剂服帖我们的孤独、不安和疼痛。
——霍俊明 摘自《静然低语的梨花怀有阳光与灰尘》
读娜仁琪琪格的诗歌,让我想起陆机在《文赋》中的名句:“心凛凛以怀霜,志眇眇以临云”,虽然“凛凛”有危惧又引申敬畏之意,但其温度上都是寒冷的。所以用此来比喻娜仁琪琪格的写作就是以凛凛之寒的心,去追求纯洁高远的诗之志。
“凛凛”是娜仁在现实中的境遇和感受的样子,而“眇眇”则是她内心对诗歌的敬爱和志向的模样,她的这些诗歌,更像寒冷中唱出的温暖坚强的歌,低微的手写出的高洁又高傲的诗。所以这些诗歌是娜仁琪琪格的独白,更是“独怆”,它的后面是甘于敢于甚至乐于孤独怆然的骄傲的心。
——李犁 摘自《 缘情体物,诗之胸襟》
扎鲁特草原的黄昏 摄影:三色堇
1、花语:编书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从主题策划、到栏目设置、到稿件的挑选、到排版设计,以至封面风格的敲定,都要花大量心思和时间。只有耐心、细致和经验才能打磨出好的刊物。您主编的《诗歌风赏》,是大型女性诗歌丛书,我收到过的几本,诗歌精良、排版大气、封面唯美又时尚。当初是出于什么考虑,把着眼点立足女性的?后来,又主编了《诗歌风尚》,是大型青年诗歌丛书,又是出于什么考虑?是否还有新的目标?
娜仁琪琪格:2012年底结束了我在《诗刊》社的工作,在离开的时候我对自己说:结束的时候就是开始。可是,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在辗转难眠中思考了很多。回想在北京这么多年走过的路,所经历过的工作,我再也不想去哪里上班了,因为在哪里做的都不是自己的思想,都不是在做自己。
机缘巧合,我的一位朋友知道我已离开《诗刊》,在电话中我们谈到了合作,于是开始创办一本刊物的准备工作。说做刊物不容易,最不容易的是对它的定位,最开始就确定的一切。
国刊、民刊以及由出版社正式出版的丛书林立丛生,怎么做出一本有特色的刊物来,这很重要。多年的编辑生涯对我的触动很大,觉得女人成为一个女诗人特别不容易,女诗人是多重身份的结合体,是社会、家庭身份之后的又一个角色,这个扮演多种角色的人,是在人和神仙之间行走的巫,她要承担起诗人这个角色,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酸甜苦辣,需要跨越更多的沟沟坎坎,我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位,我在其中感同身受,在那个时候我就想过很多次,如果有可能,有一天我就为女诗人们做一本专刊,建立起一个百花园,使她们独立、自主、简单、快乐、优雅、从容地绽放,不用担心什么,更不必隐忍什么,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尊严,作为她们其中的一员的我,愿意为她们做园艺师,永远在这里等着遇她们相逢。
在这里必须要表达的是:《诗歌风赏》的创办,这要感谢我的朋友给予的无私奉献,这是一位目光高远的人,更是一位有着大情怀,品德高尚的人。《诗歌风赏》从策划创办,他就一直稳在了后面。他对于文学的热爱,对于未来的属望,他的理念与思想已托付给了我,让我代他去实现。
工作室里的安静时光
两年后又创办了《诗歌风尚》是因为在《诗歌风赏》的基础上又赢得了有识之士的赏识与信任,我越来越认为真正热爱诗歌的人,都是内心柔软善良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有的人真正地拥有大情怀,大视野。因为文学是着眼未来的事业,永远属于年轻人的,下一代的,所以我们把想要做的定位在了青年人上。
至于新的目标,目前还真没有。我知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只是一个认真、踏实、勤奋的人,我一经选择了一件事情,就会努力去做好,所以,我从不贪多,更无野心。在我的后半生,如果一直能把这两本丛书办下去,不说是越办越好吧,也得一直能保持住一个我想要的水准,我就非常满足了。
娜仁琪琪格一家
2、花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诗人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关注的焦点:苏笑嫣!她才华出众、美丽、可爱。她是值得您骄傲的90后女诗人,您的女儿!听说年纪不大,小说出了几本,诗画俱佳,是从小就开始了对她的培养,还是她天资聪慧?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您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能透露一下秘密吗?
娜仁琪琪格:谢谢花语阿姨对女儿苏笑嫣的夸奖。说到我的女儿你看我的嘴角向上翘的幅度就大了起来。早在笑嫣还读中学时,一些朋友就说,我最好的作品不是诗歌,而是女儿。4年前的一天我和金铃子通电话中,她说:格格,你知道你最好的作品是什么吗?不是诗歌,是你的女儿,她太乖,太可爱了,不仅诗歌写得好,小说写得好,还会画画,她可是你的摇钱树啊。
我笑说,这棵树现在还小,舍不得摇呢,担心摇得过早累坏了。笑嫣在16岁的时候去安徽领《诗歌月刊》颁发的一个奖时与金铃子住一人房间,说起来她们是室友呢。
笑嫣在她同龄的孩子中确实是出道最早的那一批之中的。在她10岁的时候就以组诗《蓝色月光与百合花》4个页码的篇幅登上《诗刊》下半月刊“校园之星”的栏目,要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没在《诗刊》大量发表作品,并且当时我还没走上编辑工作的岗位。
她的处女作是在9岁的时候登上《中国校园文学》的,当时,我还没去那里工作,说起来,还是因为笑嫣在那里发表了作品,又受邀请到编辑部做一天的小编辑,她的爸爸陪同她去,对那里有了很好的印象,后来才有了让我去那里应聘的积极态度。
笑嫣在《诗刊》发表作品后受到的鼓励很大,而后就有大量作品发表于《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一些学生的刊物上。
因为她不仅仅写诗歌,那时候创作量最大的是小散文。从那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走在创作的路上。先后出版了一本文集、两本长篇小说、一本长篇童话、一本诗集,一本短篇小说集正在出版社编辑的过程中,今年应该能出来。
在写作这条路上,是我影响了女儿,还是女儿影响了我,这种关系应该是相互的。从上面我说到的那本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1990年爱情诗历·当代闺中诗荟萃》上你可以看到,和同龄人相比我出道也很早。但是,由于我早恋早婚又早育,写作就停了下来,直到女儿三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她拽住我的双手,扬起小脸说:妈妈,你听我说,于是绘声绘色的一首《小月亮》把我惊呆了,然后追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她对我说:妈妈是我自己想这么说的。
我欣喜地把她抱起,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弄湿了她的小脸,她诧异地看着我,伸出小手来给我擦眼泪,从那一刻起我决定重新拿起笔来写作。热爱写作,迷恋文字的那个我复活了。而那个时候写的更多的是散文,不是诗歌。
娜仁琪琪格和女儿苏笑嫣
如果说我对她有培养,应该从胎教或幼教开始,怀她的喜欢我只有两个爱好,读书、听音乐。她出生不久就知道听音乐,只要音乐响起来她就特别安静,音乐停了她就啊啊啊地叫,把音乐一播放她就又安静下来。我怀她的时候,经常听一首歌是李玲玉的《我心爱的小马车》,我们发现录音机一放到这首歌的时候,她居然跟着节奏在动小手小脚,真是太惊喜了。
一个不喜欢说话的女子生了孩子之后话就突然多了起来,就是特别想和孩子说,我不知道我应该和她说什么,就给她讲故事,有一天我发现她会听的,在我去给她取奶瓶的时候,她躺在那里眼睛斜睨着我随手放在一边的书,啊呀呀地叫了起来。
我说,是要接着听吗?我拿起书又讲了起来,她就盯紧了那本书,安静得不出一声。
这情景我自是欢喜的,于是一本书又一本书地给她讲故事,认卡片。笑嫣会说话早,她一开口说话就说出了很多,她见到陌生人会分辈分,会分别色彩,繁杂众多的车的种类,随便给她拿一张卡片她就马上认出来。去我家的亲戚、朋友都说这哪里是孩子啊,这不是妖精吗?她从小就睡觉少,只要醒着就让我给讲故事,等着我给讲故事,她会走了我的麻烦就更大了,在后面追着我给讲故事。
怎么办呢?后来我就想起了一个办法,把拼音写在了卡片上,挂满了墙。
我对她说:嫣嫣,妈妈教你学习吧,这叫拼音,你把这些学好,你就会认很多很多的字了,会认很多很多的字,你自己就能看故事,讲故事了,再也不用别人讲给你了,你说好不好?她马上说:好!这下糟糕了,她每天开始在我的后面追着说:妈妈咱们学习吧,妈妈咱们学习吧…… 就这样,她很快就能自己读带拼音的书了。
从4岁开始就能自己通读全书,因此她特别好哄好带,只要丢给她一本书,她就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其实她从一出生就很少哭闹,仿佛知道哭闹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不到5岁的时候她和我一起逛书店,她自己的书都是她自己选择。我告诉她必须在众多的书籍中选出两本或三本,于是她就把想买回家的书选好放在一边,自己从书架中再拿出别的书来认真地读了起来,每次叫她回家,她都恋恋不舍。
苦恼的是,刚刚买回的书,没有两天她就读完了。她读书特别快,最初我以为她没好好看,当我抽出某页让她讲给我,她却都能很好地讲述出来。我真是愁了,觉得自己的能力很难满足她对知识的需求。
我的爸爸一辈子从事的都是教育工作,他看着笑嫣的阅读量说,她在上小学之前把小学四年级之前的知识已经学完了。笑嫣的写作完全是靠自觉的,她六七岁开始不仅仅满足于自己读故事了,开始自己编故事,演独角戏,慢慢地就开始自己写故事,写诗了。
娜仁琪琪格与姐姐在赤峰
3、花语:一直觉着您的名字很别致,我知道您是蒙古族女诗人、您的名字娜仁琪琪格在蒙语里一定另有深意,能说说名字的故事吗?您在草原上生活过吗,你们蒙古族人坚守的信念是什么?
娜仁琪琪格:看来很多人对我的名字感兴趣,如你所说,又增加了一位。蒙古族女孩子的名字,大多都与自然风物相关,因为祖辈在草原上逐水而居和自然贴得很近的原因。我的名字娜仁琪琪格是太阳花的意思。娜仁在蒙语中是太阳,琪琪格是花朵,所以我是一朵太阳花,不是月亮花。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是难产,也就是说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把母亲折腾得很苦。父亲讲起我的出生时绘制了一幅画面。在内蒙早春四月的一个清晨,太阳正是升起的时刻,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的母亲死里逃生,而我的父亲正在请医生的路上返回。
我是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么?为什么走得那么缓慢、犹疑,母亲生下我用了三天的时间。当父亲一只脚踏进家门的时候,听见我的哭声时,他的心突然豁亮了起来,那时,我正年轻的父亲猛然拍了一下胸脯,这还原了他的梦境。
在母亲生下我的前一周,父亲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正在生产的母牛,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却怎么也生不下来,在一旁的父亲急得团团转。父亲从梦境中醒来出了一身的汗,辗转难眠。漫长的北方早春的长夜里父亲又睡着了,于是父亲走在了一条遥远的路上,他急着要回家,他仿佛觉得家中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而这条路怎么就那么遥远呢,遥远得让他非常恐慌,天色在他疾行的路上蒙蒙亮起,正是他推开家门的时刻,太阳从天边升起,花香盈动的阳光中一个小羊羔湿漉漉的绵绵叫着向他跑来,父亲俯下身去将小羊羔抱在怀里。
站在门前听见我哭声的父亲泪水涌了出来,他知道,那个梦中向他跑来,被他俯身抱起的小羊就是我。于是,那个太阳升起的早晨父亲喊出了女儿的名字。
蒙古人信仰藏传佛教, 古代的蒙古人最早信仰萨满教。萨满教崇拜神灵,把世界分为三种:天堂在上,诸神居之;地为之中,人类居之;地狱在下,恶魔居之。而掌教的巫师则宣称自己集万能于一身,除了能役使鬼魅为人祛除灾难外,还能占卜吉凶,预言祸福。
如果说蒙古人坚守的信念是什么,我认为是天道自然吧。
年少时光
4、花语:您获得过2009冰心儿童文学奖,又在《中国校园文学》工作过很长时间,您一定热爱校园生活,或者说,您葆有一颗天真的童心,能说说您小时候的事吗,记忆里最深刻的是什么?
娜仁琪琪格: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情就是我的幼年时光仿佛大多数时间是用来生病的。更小的时候的病态,给家人带来的忧愁、苦恼,都是成年后大人当故事、笑话说给我的。而在我的记忆中,上学之后,几乎每个学期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用以“调养生息”。
做教育工作的父亲,因为业务精进工作经常被调动,到祖国最需要他的地方去。他回到家经常叮嘱我的竟是:明天上学了,到了学校不要直接进教室,要先去办公室找老师销假。课间不要总坐在教室里,要出去活动,多和同学一起玩儿。
因为生病,我获得了比其他孩子更多孤独的时光。病着的我白天用药后就昏沉沉睡了过去,而在晚上却是漫漫长夜非常难熬。那时,我就开始发挥想象力,一些故事不请自来。很多时候我认为自己死了,然后偷偷地哼声曲、或者轻咳一下听自己还能发出声音,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小时候记忆最深的还有我是文艺队的小台柱子,因为朗诵比较有状态于是我还担当小主持人。
1988年早春
5、花语:您的诗温婉透着坚定,从容中有一份洒脱。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发表的处女作还记得吗?诗歌的启蒙教育是得益于老师,还是自学成材?
娜仁琪琪格:在读高中的时候开始写分行的东西,那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伤。所以,我从没认为那是诗歌。倒是我的一个非常好的女同学,她发现了我的“独特才华”,认为我的文章写得好,她着迷于我的文字。
记不得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信息了,鼓励我投稿。现在想来我的诗歌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投稿发表的,因为我写东西并不是为了发表。或许,我是注定要走向写诗的道路,那一年我的诗歌被当地文化馆的一位老师发现了,那时他也写诗,是一位青年诗人,他认为他发现了一方才女,把我的诗拿走了,在他负责的报纸的副刊版上发表了整整一个版。
这位老师叫秦朝辉。可惜的是那张报纸的样报丢失了,我的那个写满少女愁绪、忧伤,上面有自己涂鸦的画作,夹着落叶、草木芬芳的小本子也丢了。
我能记住的就是那里面有一首诗《成熟还早》,原因是这首诗被选入了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90爱情诗历·当代闺中诗荟萃》,这诗历现如今在我的书柜中还保存着一本。现在我打开书,在里面看到几位熟悉的姐妹,她们是李轻松、娜夜、潇潇、李见新、黄殿琴。
我诗歌的启蒙教育,准确地说是文学的启蒙教育来自我的姐姐。姐姐热爱文学、文艺,爱读书,勤奋好学。在北方冬天的漫漫长夜,我躺在床上,她坐在灯下给我读书,《第二次握手》《生死场》《青春之歌》《红楼梦》等都是我姐姐一个章节接着一个章节地读给我的。其实一些东西我并听不懂,都是朦朦胧胧的,很多时候都是在懵懵懂懂中听着听着就睡着了。7岁的那年姐姐给我买了一本《严文井童话选》,从那时起我就进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
1995年春天
6、花语:说到朝阳,北漂们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北京的朝阳区。后来我才知道,在祖国的东北方,也有一个朝阳,那是您的家乡。能说说您的家乡辽宁朝阳吗,较之于北京,您更喜欢哪里?您心中理想的诗人的城市是哪里?
娜仁琪琪格:我的家乡辽宁朝阳,地处辽西,是个丘陵地带。准确地说我是生在内蒙赤峰,我是在襁褓中随父亲的工作调动被抱到辽宁朝阳的,我的记忆从那里开始。用一句话来描述我的家乡朝阳吧。这个三燕古都的辽西小城是“地球上第一只鸟飞起的地方,地球上第一朵花绽放的地方”。朝阳是红山文化的发祥地,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的发现将人类历史向前推动了1000多年,被称为“东方文明的新署光”。
朝阳是养育我的家乡,我的父母之邦,亲情血缘都在那里。北京是我的第二故乡,给了我漂泊的疼痛,也给了我广阔的发展空间,在此实现了我的人生梦想,找到了远方的自己,我的第一故乡与第二故乡合在一起便是我这一生,所以,对于两者我没有较之,它们就是我的手心与手背,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至于说我心中理想的诗人城市,它首先应该提供了安静与舒缓,每天在这里能从容生活、工作,而不是被挤压。它能提供给我们足够的空间,去舒展跃动的翅膀。它在哪里?我真的还不知道,人到中年的我也就随遇而安了。
2012年11月,在北海(摄影:施施然)
7、花语:鲁迅文学院是许多文学爱好者心中高贵的殿堂。能上鲁院是许多人的期许。2001年就在鲁院上学的您,无疑是幸运的。能说说当时的鲁院生活,有趣的事吗?
娜仁琪琪格:我当时在鲁迅文学院学习,是自己对知识、对文学饥渴的需求,是自掏腰包学习的那种,并不是现在令大家都羡慕的国家拿出钱来办的一系列的高研班。我们那个班一结束,鲁院就开始新建设,再开学就是高研班了,我有几位同学又陆续回到鲁迅文学院读了高研班。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候的学习是特别必要的,对于我的写作人生起到了积极推动的作用。在鲁院学习期间,其他同学都住校,因为我是和我的先生一起来的北京,所以,我是走读生。
那是早春时节,一切都欣欣然的,万物都在吐绿。每天清晨我骑单车从劲松西口出发,经过东三环,一路高高兴兴充满美妙的希望穿过人流到达八里庄鲁院所在地,老师的课一结束,我又骑车一路高高兴兴地回家,一进家就把这一天的事情讲给我先生。那个时期的我很内向,在外面不爱说话,所以直到毕业了,才发现很多同学及老师我都没有说过话呢。所以,在鲁院我就不知道曾经有什么趣事发生。
2013年秋,在盘锦红海滩
8、《诗刊》被称为国刊,诗刊的编辑在诗人心中,是一份神圣的职业。您在《诗刊》工作过,您心中的好诗标准是什么,您认为诗歌应该承担某种责任和义务吗?
娜仁琪琪格:好诗的标准,在很多场合,很多研讨会上诗人、评论家们都讨论过,包括一些高峰论坛,最终都难以下定义。我一直是这样看待诗歌,判断一首诗的好与坏,与一个人的审美趣向、文化修养、视野宽度有很大的关系。
说诗歌的好坏,我经常拿百花和女子们的美来比喻,春天到来了,百花齐放,玉兰、海棠、迎春、接下来就是桃花、杏花、梨花、月季…… 你说它们谁最美?这就很难说了,每个人的眼里都有自己的美。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对于美,在不同的情境下,又会有不同的认识,那么对于一首诗的看法,在不同的时间与境遇里也会不同。
不过,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共通之处,普遍意义上的常识,如果是很好的一首诗或者很坏的一首诗,大家还是有一个共同的审美判断。好诗没标准,但好诗一定少不了诗歌内核的那部分,无论如何表达都一定少不了诗意的那部分,它一定要是属于艺术范畴的。诗歌是一门艺术,是一个手艺活。
关于诗歌是否应该承担某种责任和义务,我一直认为文以载道。好的诗人与作家都是上天派向人间的使者,替万物来言说。人类有了文字之后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与认知大多数时候是通过文字来吸收得到的。那么我们的文字被发表、出版成书以及各类的被推动与传播,也正是传播着某种思想与精神,也会对某些与你有缘分的人产生影响与启发,尤其对那些懵懂的青少年,作家、诗人的文字就是淋向他们的一场又一场雨,你在无意之间倾洒向他们的雨是甘霖、还是毒药,这都潜行在字里行间,都将对他们的生命产生滋养,所以,我认为诗歌是承担某种责任与义务的。
2015年参加中央民族歌舞团《一棵开花的树•中国少数民族爱情诗欣赏汇》
9、您的诗观:诗歌在背叛中得以继承。首先是对古典文化、特别是古典诗歌的传承,其次是外国诗歌的借鉴与学习。您背诵的古典诗词多吗?您喜欢哪些外国诗人的作品?
娜仁琪琪格:我非常喜欢古典文学,年少的时候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经常是在一首诗中或一部小说里走不出来,诗已读罢,小说已到结尾,然而我还在那里久久徘徊。久久地回味中自然就背诵下很多好诗。当时又何止背诵,我还设置出很多情节与画面。
书籍对于一个人的滋养形成了精神气质,因此,那时候一些朋友都说我是活在唐诗宋词里的人,在他们眼中我很秀气,很古典。突然有一天我的世界洞开了,一些国外的优秀诗人向我走来,这种跨时空的精神碰撞与交流使我打开了自己,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变。里尔克、博尔赫斯、聂鲁达、惠特曼、米沃什、玛丽·奥利弗、毕晓普等,都是我喜欢的诗人。
初来北京,掩饰不住忧伤
10、花语:北漂之所以被许多人拍成电影,是因为北漂塑造了千千万万,形形色色的人物和故事。在浩瀚的北漂大军中,您是北漂诗人里比较成功的一位。多次获奖,诗集《在时光的鳞片上》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0年卷。参加过诗刊社第22届“青春诗会”。 能否说说您的北漂生活,是否遭遇过困境,有没想过打退堂鼓?
娜仁琪琪格:在初来北京的日子里真是两眼茫然、举目无亲,幸亏有诗歌,诗歌是我强大的精神支撑,像神灵在前面提着灯盏,给了我闪闪烁烁的希望,使我在这里留了下来慢慢地找到了自己。很多的朋友都觉得我是幸运的,他们认识我的时候我在《中国校园文学》从事编辑工作、过了两年又当上了执行主编,再后来就是去了《诗刊》工作,这两本刊物都是国家级杂志,在文学圈子内影响力很大。
其实,来到北京,每个漂泊者所经历过的艰辛、茫然、无奈、隐忍我都经历过,那些突然降临的寒凉、下陷我也躲不过。
我觉得我有一个好处,就是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依然相信美好的存在,相信美好就在前方等着,还有我有一颗很强的责任心,我觉得我必须向美而生,这样我才不会辜负我的亲人。
我不能停下来,更不能倒下去,心中有了这些,就是给自己在生命中点了一盏灯。记得当初特别想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上鲁迅文学院读书,离开学校后才发现还有很多同学我都没有说过话,交流比较多的只是几个女同学。
我从小就不会和异性处关系,都是敬而远之。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我,当某些单位需要人的时候,让我的同学们介绍,他们想到的却都是我。理由特别简单,他们觉得把我放在那里放心,因为我安静踏实。于是我就到一家图书公司负责发行工作,我在北京的职业生涯开始了。
正是在这家公司主管发行兼办公室工作,培养、磨砺了我的市场经营与统筹能力。后来,我的先生在北京晚报的夹缝中发现了《中国校园》文学的招聘启示,晚上我下班回到家中,他把那信息指给我看并说那里的工作最适合我。
他知道原本不喜欢多说话的我,向内的我,喜欢做的一定不是发行,他知道我有一颗童心,又喜欢写写画画,一定是适合《中国校园文学》编辑工作的。于是,我在他的鼓励下就去应聘了。
感恩命运的安排,它给过你的曲折都是你必经过的路径,幸亏我做过发行工作,当时《中国校园文学》的编辑是有发行任务的,于是我的工作经历占了优势,我留了下来,半年后,其他应聘的都因为发行的压力走掉了,同时来到的只有我真正留了下来,并且成为了编辑部的主力。从此,我的编辑生涯开始了,在北京的生存状态也就相对稳定了下来。
最初来北京的那几年,茫然、悲伤、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却从来没想过打退堂鼓,开弓哪有回头箭?选择了一件事情就一定去努力做好的我,从来都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
2016年8月在科尔沁
11、花语:在北京,您是否有过漂的感觉,您是否有过多次搬家的经历?每一个住过的地方,可还记得?
娜仁琪琪格:漂的感觉是深入骨髓的,至今都记忆犹新且不愿回首。不同的口音、没有稳定的工作、楼房林立,灯火照亮的温馨里,没有一个窗口是属于自己的。最让人心疼和无奈的是孩子的上学问题,每在一个重要的关口都提醒你是外地人。
在北京的二十来年的时间里我搬过五次家,对于一个北漂者来说并不算多,我是那种不喜欢折腾的人,也由于书越来越多,尽管控制买东西,却也是越来越多,真的是不想动,在某一个地方住我们与房东的关系都处得很好。每一个住的地方我都记忆很深,因为每一次搬家都是重要的开始。
12、花语:您最不能容忍的品质是什么,能说一下吗?
娜仁琪琪格:我最不能容忍的是阴险、虚伪,在名利面前毫无底线,在是非面前没有原则。我认为一个人总应该有责任心,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任。客观地看待问题,尊重事实,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原则。因此,我认为人生就是自我的修炼,最终回到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