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俞孔坚创建中国景观设计学(一)
景观不是古老园林艺术的延续 “景观”两个字,近几年似白虹贯日,显得甚是醒目而响亮。1989年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辞海》有注:“景观,地理学名词。”从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获得博士学位的王云才说:景观作为一个学科,“在我国全面受到关注和重视,是近十年以来的事情”;我国自己培养的第一个景观建筑学博士刘滨谊说,在全世界,这也是“不过百年的新兴学科专业。”把“景观”两个字追溯得早一些的是美国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俞孔坚。他说“景观”一词最早可见于希伯来文本的《圣经》旧约全书,是用来描述耶路撒冷这个梭罗门圣都景观的。 刘滨谊在他著的《现代景观规划》(东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7月)上说,“景观最基本、最实质的内容还是没有离开园林的核心。
”并且补充:“追根寻源,园林在先,景观在后。”这大概可以理解为景观源于园林,景观是园林的再生。但是对此俞孔坚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把景观设计定位为“古老园林艺术的延续,这是大错特错”的。他在《生存的艺术》一书上阐述了这样的观点。书是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去年十月出版的。 很多人知道,中国园林是世界三大园林体系之一。最早见于公元前11世纪西周的灵囿。北魏时出现了“自然山水园”,唐宋朝盛行“写意山水园。”到了明代,不但有专业的园林匠师,而且还有计成专著《园冶》传世。非但历史悠久,而且留下佳作不少,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大骄傲和标志。为什么俞孔坚不愿意景观去“延续”古老园林,说“延续”是大错特错的呢?不少人知道,俞孔坚是原北京林学院园林系读的本科和研究生,对中国园林专业重要的创始人汪菊渊教授敬佩有加,而且在“北林”的园林系教过五年书。
俞孔坚为什么对自己选择的相守相伴的专业、准备奋斗终身的园林,不想“延续”,不想发扬光大呢? 说来正巧,对于中国古典园林,刘敦祯教授早在1962年为《江南园林志》(童寯,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4年10月)撰写的“序”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余惟我国园林,大都出于文人、画家与匠工之合作,其布局以不对称为根本原则,故厅堂榭能与山池树石融为一体,成为世界上自然风景园林之巨擘。”但是,优劣并存。“拙劣者故为盘曲迂回,或力求入画,人为之美,反捐其自然之趣。
其尤劣者以华丽堆砌相競尚,甚至池求其方,岸求其直,亭榭务求其左右对峙,山石花木如雁行,如鹤立,罗立道旁,几何不令人兴瑕胜于瑜之叹。苟无人起而纠谬正误,将何以继往开来,阐扬二千年来我国林艺术之优良传统。”可谓独步天下之先声 过了二十几年,笔者分别在三个重要报刊撰文议论。1988年元月4日的《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上,我曾这样评价古典园林:“亭台楼阁离不开飞檐翘角的谱儿;小桥流水免不了曲曲弯弯的样子;莳花植树,尽是雪松翠柏;山石选材,总是'瘦、透、漏、丑、奇'的词儿;还有那路,那水,那围墙、漏窗、月洞门……归纳起来一句话,老掉牙的胡琴笙箫,奏来奏去尽是人们听腻了的老调儿。”因此我特为借用石涛说的“笔墨当随时代”几个字作为文章题目,奉劝大家再不要用“纸糊的商鼎周彝,假造的汉戈秦钟”装点我们这个伟大的新时代。
然后又在1988年12月6日的《中国美术报》上我写了这样一句话:“中国古典园林像缠出一双美得无与伦比的小脚的女人,颤魏魏地走着,走在现代文明的高速公路上”,我们的设计人员、研究者,不能无动于衷。 然而就是“无动于衷”。于是1989年我接着写了一篇《关于中国江南古典园林批判》发表在当年第四期的《风景名胜》杂志上。开篇第一段文字是这样的:“应该承认,中国江南古典园林,是中国文化艺术传统中的精华……然而在现代园林建设中,这样的传统精华、这样的'国宝'有没有必要继承呢?我认为是没有必要的;或者说是没有必要完全继承的。
”接下去写了理由:因为亭台楼阁空间太小,不宜于今人成群结队的大团体旅游活动;高高的围墙封闭性太甚,不利于城市大环境景观改善和市民的接近;假山假水假的东西太多,对树立新社会的新道德、新风尚不利;老的园林建设不适合于现代文明所创造的新材料、新结构、新技术的应用等等,一共十点。有点像列了“十大罪状”。想不到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反对之声自南而北,一片哗然。纵有几个支持、赞同者,但都只是尺寸之功。 就这样又过了不到20年,横空出世有个俞孔坚,把中国古典园林批得更为尖刻,更为到位,更为厉害。他在《生存的艺术》中写下:“两千多年来,中国的皇家园林和私家园林皆以网罗奇花异草、怪石著称。
这种畸形的、上层文化的造园运动到了清代的圆明园可谓达到了巅峰,它简直就是中国南方园林和当时西方贵族造园术的收珍猎奇。而它的最大贡献是加速、见证了中国封建王朝的灭亡。西方列强一把火,使它成为没落封建华奢文化的代表,永久地成为封建王朝的陪葬品。”俞孔坚用笔锋发韵流。他进一步强调:“我要提醒我的西方和东方同行们,正是这种'国粹'加速断送了一代代曾经辉煌的封建帝国。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宁愿将它和具有同样悠久历史的裹脚艺术'相媲美'。” 不过话说回来,我并不完全赞同俞孔坚的全盘否定。这不是和稀泥。我感到把中国古老园林批得如此不留情面,而且推到关系政权、民族存亡的大是大非上去,俞博士定然有着自己的道理,这里暂不评论。
我要说的是我不赞成俞孔坚的一棍子打死,好像栋折榱崩,中国古老园林应该彻底完蛋。我觉得完全可以采取能宽容时且宽容的态度。当然是有原则的宽容。比如:(1)城市里的古典园林根据规划需要扩容时,还宜按古典园林形式和章法去做,否则容易出现不伦不类不协调的状况,让人非常难受;(2)城市里近邻历史街区和古建保护范围,如果规划要求增加绿地,恐怕也应套用古例,否则相互关系别扭、生硬,估计也不妥;(3)中国古典园林像京剧、地方戏,像唐诗宋词,像木雕、蜡染、景泰蓝、纸剪和金华火腿、臭豆腐、绍兴老酒等等,自有各的“粉丝”和“发烧友”,因此,适当的、认真的、有选择的继承一些本是应该。要不,这些工艺技术失传了,这些文化命脉断绝了,从此世界大同,那是很恐怖的后果。
中国古典园林和其他的传统艺术一样,都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形象标志,我们的态度应该补偏救弊,而不是全盘否定。从另外一个角度观察,实质上这是持续几十年的中国园林创新和继承的一次争论。有争论是好事不是坏事,应不应创新,怎么样创新,争论中会有长进。但是如同中国建筑创作这样的争论没完没了、永远没有结果一样,园林也例外不了。所以我只能说自己认为古典园林因为有着很多需要传承的理由,所以觉得不应该全盘否定。 但是我绝对地反对盲目的继承。一是因为古典园林的小间空小尺度小比例已经准确无误地让人看到不适合新时代新社会人的行为方式和审美选择。如果用尺度比例放大来适应,那会非驴非马,糟塌传统文化的精华。
二是因为古典园林作为艺术,与其他姐妹艺术一样,如果不创新、不进步、不变革,那将是死路一条,永远没出息。中国杂技大胆创新,近十多年连连在国际上得大奖;贵州腊染在传统工艺基础上融入新的设计、新的构思,因此倍受国内外人喜欢,成为一个雅俗共享的艺术。这些就是说明艺术贵在创新的例子,是推陈出新推出来的积极继承。举不胜举的例子,恕不赘述。 景观 园林 风景建筑之思辩 汪菊渊老教授生前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撰写“园林学”的注解是:“研究如何合理运用自然因素(特别是生态因素)、社会因素来创造优美的、生态平衡的人类生活境域的学科。”他还强调,“园林”的主要作用是三个方面:供人游息;美化环境;改善生态。
近几年国内有人弄出个“景园学”,其实都是园林学的内容。“景园”两个字辞书上无查,巧立名目不好,容易给后人造成概念上的模糊。 美国风景建筑师协会***C.W.埃利奥特1910年对“风景建筑学”作了如下完整的解说:“风景建筑学主要是一种艺术,因为它最重要的作用是创造和保存人类居住环境和更大郊野范围内的自然景色的美;但它涉及城市居民的舒适、方便和健康的改善。市民由于很少接近到乡村景色,迫切需要借助风景艺术(创作的自然)充分得到美的、恬静的景色和天籁,以便在紧张的工作生活之余,使身心恢复平静。” 这两小段文字,从园林学引出了风景建筑学。据说“风景建筑学”一词是美国建筑师F.
L.奥姆斯特德于1858年设计纽约中央公园时创造出来的,同时开创了“风景建筑学”。因此他被誉为美国园林之父,俞孔坚、刘滨谊认为其是景观设计学之父。 行文至此,三个关键词摆在大家面前:一是“景观”,一是“园林”,一是“风景建筑”。因为这三个关键词都与俞孔坚的“景观不是古老园林艺术的延续”这个论断有关,所以要花点笔墨写一写。笔者以为这是三个既独立又相互关联的概念。所谓三个概念的独立,是因为: 景观。《辞海》同一条目详细注明了三个层次:①、一般概念的景观,泛指地表自然景色。②、特定区域概念的景观,专指自然地理区域中起始的或基本的区域单位,是发生上相对一般和形态结构同一的区域,即自然地理区。
③、类型概念的景观,是类型单位的通称,指相互隔离的地段,按其外部特征的相似性,归为同一类型单位。如荒漠景观、草原景观等。景观学中主要指特定区域的概念。此处牵出一个“景观学”,《辞海》注:“综合自然地理学的分支。主要研究景观形态结构、景观中地理过程的相互联系,阐明景观发展规律、人类对它的影响及其经济利用的可能性。”参考类型学的形态特征“标型”分类原则,我认为“景观” 所函盖的门类和其境域,是十分广阔的,同时还可以是具体的。广阔的有如城市景观,具体的有如某学校景观或某段街道景观。 园林学。是上面汪老先生的解释。细述起来,“园林”一词《中国大百科全书》汪老注为:“在一定的地域运用工程技术和艺术手段,通过改造地形(为进一步筑山、叠石、理水)、种植树木花草、营造建筑和布置园路等途径创作而成的美的自然环境和游憇境域。
园林包括庭园、宅园、小游园、花园、公园、植物园、动物园等,随着技术学科的发展,还包括森林公园、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或国家公园的游览区以及休养胜地。”而开发建设的方式上,汪菊渊认为可分两大类:一类是利用自然风景,去芜理乱,修整开发,开辟路径,布置园林建筑,不费人事就可形成的自然园林;另一类是人工园林,即在一定的地域范围内,为改善生态、美化环境、满足游憇和文化生活需要而创造的环境,如小游园、花园、公园。 风景建筑学。是上面埃利奥特的解释。但“风景建筑”四个字的细致一点分析,《辞海》注:“风景”一词指“风光、景色”。
例如北欧风光,城市景色,范围是很大的。而“建筑”两个字,《辞海》上的解释既是名词,又是动词。因为是这样的原因,与“风景”两个字组合便可理解为风景中的建筑,这是作为名词,和“建筑”起来的风景,即作为动词时解释为风景艺术创作。换言之,建筑作为名词,是指风景中一个个建筑物的具体设计;而“建筑”作为动词时,则是大范围或说较大范围的风景构建。当今中国有了景观设计学,在奥姆斯特德身上,上面提到了,俞孔坚、刘滨谊两人都把它与风景建筑学等同的。 它们的相互关联的方面是:首先都为人类提供服务;其二是都涉及到生态问题(不同的只是规模大小);三是都要考虑美学效果或说实际效果问题(不同的仅仅是某方面的侧重比例大小)。
廓清了这三个概念,我们各个领域的人,不但都有各自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而且各自都有各自的工作领域和重点。而且同时存在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三者不是“父子”关系,而是兄弟般的血缘关系。这是不能不承认的。大前题大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都是为人类诗意地栖居而服务的,我们的一切努力,都要有利于人类文明的进步,而不是原地踏步,更不是倒退。三个概念弄明白之后,我要说我赞成俞孔坚的景观设计不是古老园林艺术的“延续”观点。但是我要告诉俞孔坚,我赞成并支持他对中国古代园林的批评,但不赞成、支持他对古代园林视如敝屣,全部抛弃。 文章写到这里,为什么“景观不是古老园林的延续”,已经一清二楚。
再强调一遍:景观者,主要是宏观境域的工作任务,当然也有中观甚至微观层面的设计项目;宏观工作比园林的“园”域范围要大。园林者,主要做的是园域范围内的工作。但是园林也有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的业务涵盖,其工作性质与景观规划类似。这说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存在。但归根结底景观、园林是两码事,不能混淆。景观设计学不是也不能替代古代园林学,同时不是也不能替代现代景观学。依笔者理解是景观学中的分支。好象景观学当中还有景观生态学、景观工程学、景观植物学、景观美学、景观哲学等等一样“景观建筑学”只是景观学中的一个专项、一个系统、一个分支。俞孔坚把这许多分支归纳为“景观设计学”,我赞成。 “城市化妆运动”是一条有许多弊病的老路 俞孔坚一针见血的告诉大家:“城市化妆运动”从形式上是步入美国和欧洲“城市美化运动”的后尘,而实质上是中国自己虚伪、空洞、畸形的造园传统的延伸,是有闲士大夫嗜好的“发扬光大”。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情况有目共睹:城市的山头推倒了,池沼湖塘填掉了,本来有起伏变化的、曲线优美的地形给毁了,毁得一个个城市都平平淡淡了;原生态的树木砍了,代之以进口草皮和从乡下移来的大树,地方性色彩因此坦然无存;弯曲自如流经城市的江河截弯取直给整治了、渠化了、硬化了,然后在洪灾时屡遭报复,殊不知这是水系数千年径流规律使然;大片大片的湿地变成了建设用地、硬质铺装,从而导致大量植物、动物物种的消失 ;大广场一个接一个,平展展的、光溜溜的、硬梆梆的,并且是一望无际说不明白是为人而建还是为什么而建;大马路一条又一条,很宽、很直、很平,然而车子照样堵,老头老太小孩残疾人过马路,俞孔坚说“不如一群横渡溪流的鸭子”有尊严;“五一”、“十一”花坛大一个小一个,光怪陆离,穷凶极恶,化巨资纳税人无权过问,没几天时间玉殒香消无人心痛;还有齐齐整整的西洋柱列,还有顶天立地的华标、构架塔 ,还有望不到边沿的模纹花坛,等等。
这就是中国的“城市化妆运动”。而我们是全社会的集体无意识、失语状态。上上下下忘却了曾经的沙尘暴暴得人伸手不见五指,记不住曾经的一场暴雨使整个北京城交通全面瘫痪;听不见垃圾遍地环境污染由而导致怪病频发发出来的呻吟,没有人为城市饮用水短缺而焦急(焦急了又有什么用)……可以听到振振有词的声音却是:千篇一律、千城一面又怎么样?没了历史、缺了文化又怎么样?缩小大中小城市差别,缩小贫富悬殊,用最短的时间跻身全国前列、世界前列不好吗?浪费土地、浪费资金——简直瞎批评!
推了山头填了池塘利用了土地,这叫生态破坏,种了大树铺了洋草皮也叫生态破坏?这不叫以人为本,如此这般的美景秀色居然不是以人为本?历史文脉、城市肌理值几斤几两,破破烂烂满目憔容能改变城市投资招商的环境吗?东南亚海啸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胡扯淡,十万八千里;新奥尔良灾难是美国人遭爱的,杞人忧天,离我们八千十***!我们和谐社会,阳光明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着哩。
就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我们的老爷们安闲自在,文恬武嬉,没有危机感,认为天下太平无事;上级领导视而未见,不置褒贬。俞孔坚记下了广告牌上提示:“二十分钟中药泡澡、十分钟按摩,七十八元钱”…… 俞孔坚跑了自己祖国一百多个城市以后,焦急万分! 在他与人合著的《城市景观之路——与***们交流》(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年1月)一书中,俞孔坚说“城市美化”是美国专栏作家马尔福德 罗宾逊于1903年发明出来的。他是从1893年芝加哥为举办世博会而用“美化”手段整治城市脏、乱、差取得较好效果,于是他想出这个专用词写进文章的。谁也想不到以后来便形成了“城市美化运动”。俞孔坚说其实此举可追溯到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中提出的理想城市模式,即伯拉孟特和米开朗琪罗的设计中,推出以轴线、序列、比例、尺度、对称、均衡等为设计原则,以景观大道、广场、纪念碑、喷泉、标志塔、放射性道路等为设计特色的巴洛克模式。
这些就是数百年后美国城市美化运动中审美的标准和源头。 俞孔坚直言不讳。他说城市美化运动对于创造或改进社会秩序,恢复城市因工业化而失去的视觉美和生活的和谐,对于促进城市与景观设计专业和学科的发展,加速景观设计队伍的形成,是有积极作用的。但是,他说城市美化运动在1909年召开的全美首届城市规划大会上被宣布了死刑。著名建筑师伯奈设计的芝加哥的的确确“美丽动人”,但是因为忽视了居住、学校和卫生设计方面的妥顺安排,所以被景观设计史学家牛顿指名批评了。
城市美化运动追求的是形式美,表面美,几何图案美。好像一个女人,心灵的、肉体的创伤没有治疗好,光有外表的装扮,只是一种涂脂抹粉的穿金戴银的美,一种病态美,很可怜。俞孔坚认为“目前,最为急需的是改善生态环境,首先是治理污染、绿化环境。有了生机盎然的绿色和浓荫,有了清新的水和空气,也就有了美。”所以,他沉重地告诫大家:“城市美化运动”,这条“有很多弊病的老路”走不得。 俞博士又说:“城市景观设计和建设绝不应是表面的化妆和美化,而是在协调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是在创造人类审美的而又是现实的生活场所、安全而健康的生态系统、富有意味的物质和精神空间。”我举双手赞成。
而且特别赞成俞孔坚在《城市景观之路》中写的这样一段话:“现代城市空间不是为神设计的,不是为君主设计的,也不是为***们设计的,而是为生活在城市中的男人们、女人们、儿童们、老人们,还有残疾的人们和病人们,为他们日常工作、生活、学习、娱乐而设计的。”这是最高的也是最现代性的设计目标和设计原则。目标准确了,原则对头了,我们的努力结果就会合理了,就会真正顺应时代潮流,或说真正追踪时代步伐了。 我对“城市美化运动”的看法 首先,我要为巴洛克打抱不平。俞孔坚认为“城市美化运动”是巴洛克惹的祸。这话不无道理,巴洛克泛滥了就成了灾祸。但是我认为巴洛克发现了几何之美,是一种艺术流派,应该说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有过里程碑式的贡献。
巴黎的凡尔赛宫、罗马的圣彼德广场、维也纳的环城景观带等,应该说都是世界上景观设计、城市设计和规划的杰作。在今天看来,它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甚至是错误,但是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时代不同了,不同时代的设计师,其艺术观、世界观和社会观都不可能一样的。巴洛克在今天看来虽然存在不少弊病,但作为城市艺术,其形式和手法,我们还会世世代代有意无意或多或少地传承、借用。俞博士设计岐江公园里其钭直线形的园路,我看就有巴洛克城市中放射性道路的影子。那些柱阵、树阵、灌木丛立体方阵,也逃不出巴洛克程式的几何图案化形式。 另外一点,上文已经提到了俞博士承认“城市美化运动”有些积极作用,但疏忽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就是类似的“积极作用”、好东西传到中国,一是泛滥成灾了,二是变味走调了。
这是我们很不好的习惯。你看:不问因由,大大小小城市都搞大广场、大草坪、大剧院,实在不可思议;台球本是外国很高雅的体育活动项目,但是传到中国,变成了小集镇乃至村庄里赌博的器具;景观大道传到中国中间绿化隔离带越搞越宽,浪费钞票、浪费土地且不说,通行不便已出现很糟的后果。而我们却把道路绿化比例列为国家规范的强制性条文,非执行不可。这些也是“城市美化运动”中表现出来的陋习,是“城市美化运动”走向极端、走向反面的所为。学习模仿人家好的东西是应该允许的,但一要因地制宜,二要把分寸,三要有所创新。 俞孔坚的枪口甚至大胆地指向了阿尔伯蒂、维特鲁威、米开朗琪罗等世界级大师,说他们都是城市美化运动的“幽灵”,至今乃在现代世界城市中作祟。
他说城市化妆运动的特征有二个:一是喜好做纪念性的、表面化的文章,二是设计追求激动人心的雄伟。这个城市化妆运动传到中国,俞孔坚说问题已经变成:“一个个城市、农村因此像被阉割了繁衍能力的太监……城市化妆运动在营造一个个虚假的'桃花源'的同时,却糟蹋了中国大地上真实的'桃花源'。”他说这是中国自己虚伪、空洞、畸形的造型传统的延伸,是远离乡土、鄙视大众的有闲士大夫嗜好的“发扬光大”。 俞孔坚在送给***们的《城市景观之路》一书中写下:1929年墨索里尼在罗马召开的居住和城市规划联合会上说,用五年时间,建一个宏伟、规整、强大而辉煌的罗马城,如同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一样;希特勒为了1950年在柏林举行世界博览会,他要在城市的主轴线上,用石头垒出德国政治、军事、经济之实力,让每个德国人因此都能恢复自我尊重等等。
前者野心勃勃,欲借再造罗马秩序鼓吹法西斯主义,后者同样野心勃勃,欲借世博会炫耀日尔曼帝国的威风。俞博士说,与美国的“城市美化运动”一样,他们得到的教训都是惨痛的。俞孔坚说中国“城市化妆运动”中表现出来的景观大道、城市广场、河道及溪水地带的整治和为美化而兴建公园、以展示为目的的居住区美化以及大树移植之风等等,其本质根源是封建专制意识、暴发户意识、小农意识在作怪。是“一条发达国家已经走过,并证明有许多弊病的老路”;为求政绩而不惜投入大量资金进行建设,这是“对中央政策的歪曲”。
俞孔坚说如果执迷不悟,长此以往将“最终使城市陷入困境。” 中国的“城市化妆运动”因何而起?我估计谁也不愿与墨索里尼、希特勒扯到一处。那么我要问是不是出之于中国人的“大城市主义”呢?下面我们来分析分析: 大鱼吃小鱼似的企业兼并和貌合神离的大学合并是不是“大城市主义”之所为?好高骛远的撤县设市和拉郎配般的大小城镇合并是不是“大城市主义”之所为?城市不论资源、能源条件许可越做越大、摊大饼似的弄得问题成堆是不是“大城市主义”的恶果?一点明,我想大家都会承认是“大城市主义”思想在作怪。中国人至今仍然沉醉于大广场、大马路、大建筑,认为“大”了就是现代化,认为花岗岩、铝合金、玻璃等等高档材料就是现代化,认为城市越大越是现代化。
所以说,对于“城市化妆运动”的批评、纠正,我们应该追根寻源地批评批评“大城市主义”的错误思想,纠正“以大为好”的落后观念。 俞孔坚批评“城市化妆运动”是不是危言耸听?我们的城市最终会不会真正陷入他所说的可怕“困境”?如果大家都能看看大背景,然后透过现象看看本质问题,并且根据曾经的灾难遭遇寻找其根源,估计不难与俞孔坚形成一致的认识。 我们的大背景怎么样?最新资料显示:2006年我国GDP超过20万亿元人民币,成为全世界第三大经济体。但人均只有2042美元,与英、美、德、瑞典、法等国差距超过八十年,仍属“社会欠发达国家”。
我们的公共服务不到位、就业难、住房贵、上学贵、看病贵、社保水平低、农民失地等问题交织一起,构成了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我们的经济结构不合理,一二三产比例失调,城乡、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农业基础薄弱等等,深层隐忧不少。仅举一例说:国家环保总局报告,2000年我国环境污染造成经济损失是2000多亿元人民币,2004年估计是6000亿元人民币。6000亿占了全国GDP的3.05%。这个数字这个增加速度可怕吗?敢往后想吗?同志们啊,尽管“地大物博”,可是我国耕地、水、矿藏资源的拥有量尚不及世界平均水平。2003年***总理在美国哈佛大学演讲时说了:“中国有13亿人,不管多么小的问题,只要乘以13亿,那就成为很大的问题;不管多么可观的财力、物力,只要除以13亿,那就成为很低很低的人均水平。”所以我们在城市规划建设当中,一定要保持清醒头脑,不能脱离实际,不能贪大求洋,不能超越阶段胡干盲干瞎干。因为不能不承认,我们还是一个相对落后的国家,我们还有2000万贫困人口,我们正处在“矛盾的凸显期”。这就是大背景。 大家看清了大背景,也便有了危机感,有了忧患意识,就会理解俞孔坚对当今“城市美化运动”批评的过激言论,就会理解俞孔坚的“大破”、“大塞”之为。不“塞”住“城市化妆运动”这个大漏洞,真正现代化的城市景观文明,就会大打折扣,就会畸形、空洞、虚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