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李德龙 民兵连指导员李德龙寻找东北抗日联军历史的感人故事

巍巍完达山、奔腾的挠力河水,养育了45万宝清儿女,富饶肥沃的黑土地演绎了抗联史上一个又一个奇迹。

公元2013年冬季,寒风凛冽,黑龙江省双鸭山市宝清县西部某山区,自宝清县、双鸭山林业局党、政、军、群各界人伫立,伴着庄严的国歌,礼炮震撼长空,在八百里完达山区回荡,一块花岗岩纪念碑揭开了红色的彩绸,露出金色大字:中国共产党吉东省委所在地遗址、东北抗日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部所在地遗址。

在揭碑仪式队伍的第二排里有一个人,嘴里唱着国歌,望着升起的国旗,眼里流出两行热泪,他就是寻找抗联烈士事迹的李德龙。这天是他在宝清县委书记朱海涛大力支持下,为重大革命历史遗址和抗战中牺牲的烈士建立纪念碑揭碑。

70年前,纪念碑的周围,便是东北抗日联军浴血奋战的阵地,这里不知埋藏着多少抗联英烈。过去,在李德龙追寻抗联历史之前,这里并不为人知,同其它山峦一样,仅仅是片荒芜的山地。

纪念碑和墓碑的大小,显示着英烈的等级,或者历史事件的重要:烈士的职务或事件越重大,则墓碑越高大。

石头也会老的。经历半个多世纪时光,许多经历枪林弹雨的山石,被寒暑一刀一刀削去了锋芒,旧战场上弹痕,带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成为一座座无字的丰碑。

李德龙这位民兵连老指导员,用几十年的时光,让这里原本无人知道姓名的忠灵不再只拥有一个小小的土丘,让他们拥有了生前显赫的名字和属地。用几十年的时光执着坚韧,抒写出了他的人生传奇,也告诉我们一个真实的抗联。

国恨家仇点燃爱国豪情

完达山脉纵横八百里,其中海拔超过500米的山峰就有近万座。黑土地上挺起的高山,每年几乎有一半时间与冰雪相拥,直到五月份,才会泛起一层朦朦胧胧的青绿,杜鹃花像是紫色的祥云笼罩塞北春山。七八月份的青山绿水,更像一个风姿绰约、魅力四射的少女。

刚刚跨入十一月的门槛,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便会将这片洒满抗联英雄鲜血的土地裹上一层厚厚的白袍,一直穿到来年的清明。大山又像一个孕妇,虽然安静无言,却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这就是李德龙喜爱的碧水青山。1965年12月出生在宝清县的金沙岗村,小时候,他常常在夕阳残照中听老人绘声绘色地讲述抗联将士打击日本侵略军的故事,1986年,抗联老战士到宝清县来回访,听着那些抗联英雄事迹,李德龙想起自己爷爷惨遭日本人杀害,而他的外祖父加入了东北抗日义勇军抗击日寇几经血战进入苏联转道新疆回国继续抗战,但却在很多档案中查找不到外祖父的资料,这在无形中激励并促使他一定要把这段历史真相挖掘出来的坚定决心。

所以每当父母给他讲关于爷爷和外祖父的故事时,就特别能激发李德龙探寻抗战真相的欲望和无限激情。从那以后去深山老林中找寻抗联遗迹、文史档案馆查找资料,记录抗战历史,便成了李德龙生活中必做的头等大事和一生梦想。

他刚结婚不久,家境贫寒,一对双胞胎女儿刚刚出生,父母兄弟姐妹又很多。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担就压在他的身上。尽管他白天干了一天的庄稼活,可是夜幕降临之前,不管他有多累,只要他能托起那双疲惫的双腿,他还是要去山里转转。

有时候披星戴月的满脸血迹回来,经常遭来父母的责骂和妻子的严重不满。村里的人都以为他精神有问题,甚至是不务正业。李德龙尤其喜爱古诗词,他总是在工作和农闲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双鸭山的高山之巅,在思索中探寻抗联密营,在草长莺飞的军事掩体中,他仿佛看到了抗联将士渴望的眼神,这更激起了他朝着梦想艰难跋涉,踏上了寻找抗联真实历史人物事件的漫长道路。

宝清地处黑龙江省三江平原腹地,北大荒核心区,东西南三面环山,山高林密、沟谷纵横,北部为三江平原的水网沼泽湿地,易守难攻,所以,抗日战争中,日本侵略军和抗日联军部队都选择宝清作为军事战略中心。1932年5月的抗战初期,宝清就成为东北抗日义勇军吉林自卫军总司令部所在地。

不久,吉林省政府也迁移到宝清。1937年7月7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抗联二路军总指挥部和中国共产党吉东省委也迁移到宝清。一场侵略与反侵略的战斗在宝清打响,这一打,就是14年!

抗联第二、第三路军领导人周保中、赵尚志、李兆麟等同志先后来到宝清完达山区,领导东北人民抗日救国,抗联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军和救世军、义勇军部队曾经在这里同日伪军作战,宝清成为了东北人民抗日救国运动重要的领导中心和作战区域。

在同党中央失去联系的三年时间里,中共吉东省委领导人以共产党人的坚定信念和顽强毅力,继续领导着东北人民救国抗战,总指挥部国际电台所在地的京石泉水至今仍涓涓流淌。

在激战十二烈士山、李炮营阻击战、花砬子大战、血战张家窑、石灰窑突围、太阳窝棚战斗等战役中,黄玉清、李文彬、张镇华、刘延仲、徐光海、张志超、张文清等抗联师长以上将领,李海峰等十二烈士、李炮一家、猎人庞强和为抗联送子弹捐躯的罗家兄弟等等无数先烈,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捍卫了国家和民族尊严。

踏破"铁鞋"还原抗联历史

"十二烈士山",是宝清县境内以牺牲抗联烈士命名的山峰名字。海拔280米,和地面相对高度只有150米的小孤山何以驰名中外?许多年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敌我双方有多少部队参加,抗联战士除了牺牲的十二位烈士,我们还有多少战士生还,他们后来的结局如何,这场著名的战斗,他有什么重大历史意义?李德龙踏上了探寻抗联英雄历史之路。

他寻遍千山万水,终于将参加"十二烈士山"战斗中的17名抗联官兵、1位群众名字总计18人和感人故事整理出来。

1938年3月15日,日本侵略军突然在三江地区展开对我党和地下工作人员的大逮捕,然后调集五万多重兵,立即实施蓄谋已久的"三江大讨伐",准备一举歼灭聚集在三江地区的抗联8个军的主力部队,再调出兵力进入中国内地战场。

1938年3月18日拂晓前,日伪军开始对宝清西部山区的吉东省委和抗联二路军总指挥部发起进攻。被抗联五军三师八团一连连长李海峰带领的十五名战士阻击在总部前沿第一道防线的小孤山阵地。十六位官兵与三十倍的敌人骑兵部队鏖战竟日,成功掩护我抗联主力部队转移,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连长李海峰以下十二人壮烈牺牲。为纪念十二勇士之慷慨英烈,吉东省委和抗联二路军总部将战斗发生地——小孤山命名为"十二烈士山",以示纪念。

五军三师八团第一连被誉为"神枪手队",全连六十余人,指挥员战斗员都是百发百中的头等射手,连长李海峰更是"射手之王",他左眼瞎了,可那神鹰般的右眼,明察秋毫,甚至远到八百米之内弹无虚发。全连战士都出生于农村,惯常打猎。

自从参加抗联,不到一年,就创下了射杀日寇三百五十人的纪录。"十二烈士山"的小孤山战斗,便是"神枪手队"连长李海峰率领的十五位抗联战士,击毙日本侵略军25人,重伤10人,击毙伪军70余人,重伤20余人;冻伤50余人,打死敌军马90余匹,为抗联主力部队转移争取了18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取得了吉东省委和抗联二路军总指挥部保卫战胜利。

李德龙寻访几个省,最后查知了牺牲的连长李海峰、指导员班路遗、排长朱雨亭、魏希林、李芳邻、陈凤山、王仁志、夏奎武、张全富、杨德才、王发、李才十二英雄烈士,生还的有总部交通副官张凤春、七军交通员陈学山、战士蒙光正(文政)、李福胜等四名参战人员的名字,还有安全转移的四军交通员李天峰和凉水泉子屯炭窑工人老艾大叔两人,总计18位人员的名字和英雄故事。

"李炮营"是又一个以烈士绰号命名的地名。没有人知道李炮营究竟在哪里,李炮又是谁,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李德龙如数家珍的讲述这样一个真实的"李炮营":1937年抗联部队来宝清,李玉成参加抗联部队,他家是守卫总部第3道防线哨卡,李玉成是哨卡负责人,为抗击日寇,李炮带领妻儿修建了趟子房和庭院,并在院墙拐角修筑了两座炮台,从此人们就管这里叫做"李炮营",西南方向10公里就是吉东省委、抗联总部密营位置。

1938年3月25日,摸上来的敌人在门前小河附近踩响了李炮下的炸子和地枪,李炮全家阻击百余倍日伪军骑兵进攻。猎户出身的神枪手李炮带着妻子和十四岁的小儿子李福全英勇奋战,敌人付出重大伤亡,战斗不久小儿子和妻子先后牺牲,为了总部安全,李炮自己将日伪军引向总部相反的东北"十二烈士山"方向,一路血战,300多日伪军,被李炮打死数十人。

李炮最后没有子弹了,并且身负重伤,日军喊话让李炮投降,李炮坚决不受降,他坐在树下怒骂敌人,最后被冲上来的日军活捉,残忍盛怒中的日军狼性大发,当场对李炮实施了千刀"零割肉"杀害,然后把李炮头割下来示众,以此来震慑抗日联军的士气。

为了寻找到李炮营遗址,李德龙历尽千辛万苦,在山里转了二十余年,找遍了宝清县的深山密林,最后李德龙终于按着一个老人的描述,发现李炮营的那片小树林,找到后他特别兴奋。院墙剩下一半,炮台还依稀可见,上面弹痕累累。

李德龙在炮台坐立许久,在那里静静的观察,忽然顺着炮台方向发现了猎人"山神庙"。当时李炮的十四岁小儿子李福全就在那里观察到敌情,是李炮全家抗敌通报日军进攻信号的重要观察哨。他在山神庙前伫立了很长时间,李德龙感受到了抗联战士的正义勇敢和顽强。

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热泪涌满眼眶,他磕了3个头,之后李德龙又找来酒,倒满一杯酒,又磕了3个头,可他还是感觉没有表达内心对李炮这位英雄的敬意,于是他再将一块小石头系一块红布放在山神庙前公祭烈士,后又磕了3个头,那天李德龙一共磕了9个头,激动得直流泪,他忽然感悟到英勇的抗联战士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山神"……

"十二烈士山血战"和"李炮营阻击战"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十二烈士山"战斗是为抗联总部和主力部队转移争取十八个小时的宝贵时间,粉碎了敌人消灭抗联于下江一隅险恶计划,李炮营阻击战是李炮最后一人用生命解除了吉东省委和二路军总部留守机关的重大危机,修械所、医院、弹药物质储备得以保护,为抗联建立长期牢固的根据地做出重大贡献。

2013年7月,在宝清县委召开文化座谈会上,李德龙向县委书记朱海涛汇报了他几十年对抗战历史挖掘情况,还有健在的抗联老战士们希望宝清县委、县政府给抗联在宝清的战迹地、烈士建立纪念碑和标识。得到朱书记的高度重视,立即做出由县委副书记孙弘升负责带领相关部门进行此项工作,决定把弘扬"抗联文化"作为宝清县委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并由李德龙撰写《热土军魂》(宝清抗日英雄传)作为全县党员干部学习教材。

会后朱书记亲自带领县委和县政府相关人员、县人武部首长,前往吉东省委和抗联二路军总指挥部所在地、十二烈士山、李炮营等重要战迹地、烈士牺牲地考察认定,先后3次召开会议研究此项工作,实地调研,决定由李德龙负责建立纪念碑和标识。

在朱海涛书记的大力支持下,县里出资为宝清抗战历史事件、英雄人物、战迹地建立19块纪念碑,为了完成这份多年的愿望,李德龙默默的从自己电影剧本《山神》的奖金拿出部分又建立了6块纪念碑,加上原来的5快纪念碑,现在宝清县境内共有抗战纪念碑和标识30块。

梦想在脚下延伸得越远,阻力越大,但一颗坚守的心可以创造奇迹,也可以升华人格的魅力。李德龙对抗联历史的执着,感动了宝清县的党、政、军、群各界人士,大家都主动为他提供线索,给予尽其所能的帮助。李德龙由最开始一个人探寻完达山脉的梦想,到后来有很多人在他的带动下,意识到在曾经发生战争的土地上寻找战争遗迹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后来李德龙创办了完达山登山协会,现在已经有130多会员,每个周末协会都会组织会员去深山中探险。李德龙说:"深山虽然很危险,但是它代表了我们这群登山爱好者们对英雄历史的那份尊敬。"

一路走来,艰辛与磨难历历在目。2010年7月18日,李德龙带领16人穿越海拔796米的臭松顶子山原始森林,探寻东北抗日联军七军三师政治部主任刘延仲牺牲地时,因为当时附近发生了3.6级地震,又下了一夜的大雨,导致8个指南针失灵,手机没有信号。

这16人在李德龙的带领下与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们迷山了。三天三夜里,他们浑身湿淋淋的筋疲力竭地在大山里穿行。当时李德龙在万分焦急中又要稳住大家惊慌焦灼的心,基本已经弹尽粮绝,而且有一个队员膝盖严重受伤已经红肿得寸步难行。

大家相顾搀扶鼓励和激励着,就像当年抗联大军行进在大山里的那一幕幕,李德龙的心更加沉重和自责。但谁都没有一点怨言和责怪,且把仅有的一个鸡蛋留给领队李德龙,那一刻李德龙的眼里涌满了泪水,他依然果敢坚定地凭着多年的山里经验,靠着当年抗联战士挖掘的军事掩体一点点摸索和辨别着方向,在第三天的清晨他们终于找到了归途。

在大家的一片兴奋和激动声中,李德龙含泪即兴作词一首《苏幕遮·千嶂千寻》:"夏风轻,秋月朗。

冬雪飞沙,春水揉千嶂。虎啸莺啼鸿雁荡。漫步云中,犹似天涯想。地为床,天作氅。篝火阑珊,谈笑巅峰上。林海泊舟心把桨。酒债寻常,只醉青纱帐。"

如果再有一个小时李德龙的队伍依然没有消息,东方红林业局将出动直升飞机到深山里寻找。那时家里的户外队员和亲人朋友那一颗颗牵挂的心几乎都打爆了所有人的手机。世界因为那一刻的相聚而更加美丽和灿烂。

"爸爸你到山里头要小心啊,那里有老虎、黑熊、野猪、野狼……"李德龙的一对漂亮可爱的双胞胎女儿李晓琳、李晓庆,自从懂事起就经常把这样的叮嘱挂在嘴边,心中总是对爸爸充满担心和牵挂。

在印象中和记忆里,两个女儿心目中的爸爸,经常天不亮就背着装满指北针、干粮、水、手术刀等必备品挎包进山了。一次李德龙身上一天抖落一百多个草爬子,有一个已经钻进了肉里,李德龙当场用手术刀把草爬子挖了出来,顿时伤口鲜血直流,草爬子学名"蜱虫",森林性脑炎病毒携带者,致死率极高。

寻访路上危险随时会发生,甚至有时被野兽追击……尽管在探寻抗联密营的途中总是经历着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但都无法阻止他继续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