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门陈一峰 【情怀】30多年前 江门讲古佬陈一峰说 外海饮茶的人大把!
“大把啦”即“一大把、多”之意,几个“大把啦”说透了外海。单说“饮茶的人大把啦”,确实是。自开埠以来,外海人就讲究吃。
民国时候,就有“卖面佬”挑着面担,彻夜在街上叫卖。一根扁担,两个木箩,铺一块木板,上有炉锅、木炭。还有自己打的湿面,以及油盐、汤料、鱼饼等。除了吃的,连洗碗用水也备上。
“卖面佬”挑着上百斤的担子,用竹板敲着担子,发出“笃咔、笃咔”的脆响。听到竹板声,肚子饿的就唤一声:“来一碗面!”“卖面佬”马上放下担子,点炉灶,下汤料,放面团,调好味,一碗热辣辣的外海面即可起锅。
挑上百斤的面担,整夜在街上转悠叫卖,难道是大力士吗?对,劳动人民是大力士。单说陈长胜,他年轻时,和3个人一起抬600斤的大石上船。4人交叉着绳子,踏着桥板,若一晃荡,随时掉进江里,但他们稳稳当当的上船了。
一个农妇,挑一担柴草,背一个孙儿,还拉一个孙儿——这个场景,在当时很常见。但今天看来是奇迹。
喝茶,也说饮茶,是外海人千百年的话题。此处所言喝茶,当然不单是泡一把茶叶,主要还在于吃。
1964年,陈长胜刚7岁。像往常一样,清晨5点多,他拽着爷爷的衣角去喝早茶。照例的,一壶茶,一杯茶叶。一般是喝完一壶,再加一撮茶叶。直到茶叶添完了,茶水也淡了,点心吃完了,太阳升得老高了,才是早茶结束的时候。
那天,才加了两撮茶叶,房间木架上的茶叶、茶杯突然呼啦啦翻倒。茶客惊讶地站起来,左右张望,相互问:“什么事啊?”愣几秒钟,陈长胜的爷爷反应过来,高呼:“鳌鱼反脊啦!”有人恍然大悟:“哦,是地锣转?”
所谓的“鳌鱼反脊”和“地锣转”,即是地震。那天6点多,外海发生地震了。地震时,很多外海人在茶市上。
外海八景酒家有多古老?且看许松源的亲历。许松源1945年生,外海中路人,1961年参加工作。1961年,有政策号召要消灭闲人,凡是有“米薄”,即非农户口、吃商品粮的,都要参加工作,有的去了工业线,有的进入商业线。
许松源进了供销社。1968年,他开始管理外海工农茶室。当时,外海有两间茶楼,一间是工农茶室,一间是中华茶馆。工农茶室除了开茶市,还开饭市,而中华茶馆只开茶市。工农茶室还以吃死牛肉出名。劏牛佬拿了死牛回来加工,以开水煮过,切块卖。个个知道是死牛肉,依然很快抢购一空。
那时能吃上一顿死牛肉,足以回味好几天。畜牧站收了猪、牛、鹅、鸭回来,活的售卖到香港。死的就宰了,烧水煲过,就地出卖。外海和江门市食出公司关系交好,才拿得到死牛死鸭肉。
可谓是不死没得吃,不肥不吃。自家养的舍不得吃,拿去卖钱了。想买死牛死猪肉的人,甚至要走后面才买得到。
即便是缺衣少食年代,外海人照样讲吃。从1970年起,外海饭店清早5点多就开门了,有的人甚至4点多就来了,天还没亮。生产队6点多要开工了,得赶着喝个茶,再下地。
许松源回忆外海八景酒家历史
陈长胜自能记事起,他爷爷就驮他在肩上,去喝茶。
那时喝茶消费水平如何呢?在1970年,兴吃“一毫三味”,即一毛钱可以吃上三样:一碗粥、一个面包、一根油条。若加一两粮票,还有一个糍,或者一块松糕。
工农茶室在中华路和大康路交汇的街口,中华茶馆在现在外海八景酒家附近的铺位,1970年,拆了中华茶馆,建外海饭店。有一段时期,经营亏本。1989年,许松源和朋友合股承包了饭店。有了自主权,许松源改变经营策略,请好厨师,丰富餐点,大小生意都做,甚至还做5毛炒粉,吸引了很多江门幼师学校的学生来吃。
当时,喝茶的好地方,在江门市区而言,除了江门大厦,就数外海饭店了。江门侨都酒店也是在外海饭店之后才开的,当时外海酒家还派出厨师支援侨都酒店。很早以前,江门市区人就喜欢到外海喝茶,这喜好甚至延续到今日。坐3路公交车,到外海酒家喝茶,再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才回家,是很多老江门的习惯。
外海八景酒家有多大?有7亩地大。酒家本是3层楼房,背靠赤岭山。赤岭山上满是松树,解放前,这属外海八景之一,谓之“赤岭松涛”。2004年,酒家开了后门,连通了赤岭山。花花草草,亭台楼阁,还有一棵大榕树。依着山坡,错落摆着几十张茶桌,还有古香古色的房间。原本简朴的茶楼,别开洞天了,变得诗情画意。
正因为把“赤岭松涛”辟为喝茶胜地,外海酒家便乘势更名为外海八景酒家。
到赤岭山喝茶,可从酒家大厅穿堂而过,可从酒家的左侧后门入,爬一道台阶,台阶边上还有几个松皮棚,藤蔓悬垂,还有几串娴静的黄花。上了台阶,山坡平缓处,一个鱼池,一道拱桥,榕树胡须如一道珠帘,几丛米兰花,暗香浮动。沐着晨光,人们在悠闲地“叹茶”。
外海八景酒家有多大?可同时开餐100多桌。2010年,大年初六,外海八景酒家摆了135围酒席。每年的正月初六,是“开灯”的日子。“开灯”是个传统节庆,60岁以上的男性参加聚餐,谓之上“班”。“班”即班派之意。过去,满60岁的男子,才够“班”入祠堂领烧猪肉。
外海八景酒家有什么招牌点心?有豉汁排骨,有干蒸烧卖……寻常的点心,做出不平常的味道。需要材料新鲜,需要火候把握,需要调味合适,当然,最需要厨师用心制作。外海八景酒家把经营收益和厨师薪酬挂钩,而不搞“一脚踢”的厨房包干。点心卖得多了,厨师的收入也水涨船高,自然费尽心思做出美味点心。很多客人喝完茶,还专门打包豉汁排骨和干蒸烧卖回家。
除了豉汁排骨和干蒸烧卖百吃不厌,外海八景酒家还有饭市的招牌菜,如:火鹅拆笋尖、烧鹅笋干、霸王莲子鸭。先说说霸王莲子鸭的做法:先把鸭拆了骨,剩下肉,放莲子、咸鸭蛋、芡实、薏米等材料,拌着鸭肉。再把鸭皮炸至金黄。后以老火蒸鸭,直到入口即化。
本是饭市的菜式,有的茶客太爱吃了,等不到饭市,干脆在茶市就点了吃。
我为什么会关注外海的茶市呢?因了外海的婆婆茶客。一个周末的清晨,我到外海办事。事情办好,才发觉肚子饿着。抬头一看,街边有个外海八景酒家,名字挺熟的,顺便喝个早茶吧,就上楼了。大厅的圆桌坐满了人,人们高声欢语在交谈。进大厅处,便是一个茶点供应间,玻璃门窗隔着,热气腾腾。透过窗,蒸笼一个个交叠,成了一条条柱形,把服务员的身影也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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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寻了两个空位,还是和别人“孖台”的。和我们“孖台”的是两个小伙子,一脸和善的笑容,欢迎我和朋友“孖台”。原来,他们是肇庆人,来外海做生意有七八年了,不知从何时起,被外海人同化了,喜欢喝个早茶,再开始一天的生活。
我发觉,进进出出的茶客,居然很多是挎个菜篮子的老婆婆,原来,她们是喝了早茶再去买菜的。一个茶市,连老婆婆也如此兴喝早茶,至少说明这个地方人们生活好,懂享受,以及风气之开明吧。
果然是。在1970年起,外海3个女人,几乎天天去喝早茶。她们当年也有六七十岁了,有有个叫“三姑仔”,有个叫容爱的,还是“疍家婆”,属水运社。“疍家婆”是当地对水上人家的老妇人的称谓,通俗,并无贬义。
容爱婆婆每天泊船在西江边,走路约摸半个小时,到外海镇上喝茶,风雨无阻。
在上世纪70年代,外海有一班公交车通达江门市区,车费是一毛九,以煤炭作动力。车头插入一支棍,时时搅拌一下煤炭。那时,不单早早的通了公交车,还有几两“客家路”。“客家路”为译音,是进口自行车牌子。当时拥有一辆“客家路”,不啻于现在拥有一台奔驰豪车的经济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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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说,外海女难嫁,难嫁的原因是嫁哪里不及外海好。外海镇入口、沙津横、中路河、麦园等地,形成“一个围”,陈姓,相对富裕,是婚嫁的首选。
外海是一个镇,起起落落当然是随了社会的步伐,所谓的贫富当然亦是相对而言。说到喝茶,还有一个小故事: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户人家,家里有小小三兄弟。父亲钱包紧,只轮着带一个去喝茶,剩下的两个哪里等得了,哭闹着也要去。奶奶骂道:“傻仔,吃穷头家啦!”
苦也饮茶,乐也饮茶,富也饮茶,穷也饮茶,饮出外海600多年社会跌宕,饮出酸甜苦辣,饮出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