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岛朝花夕拾 朝花夕拾之蒲公英的约定
今天是学校的大扫除日,孩子们早早开始忙碌起来,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四五个学生来到了学校唯一的一间标本室,分完工后各自分头行动。其中一个孩子负责擦玻璃,当他爬上窗台,把身子探出窗外试图去擦外面的玻璃时,一株已经枯萎了的蒲公英吸引了他的视线,蒲公英没了生气,茎叶干枯,漂亮的白色柔毛更是不见踪影。
吸引男孩视线的原因是它的茎不似一般蒲公英挺立,而是攀附在玻璃上,像爬山虎一样。男孩没有见过这样的蒲公英,他自己很喜欢蒲公英,标本室里唯一的一个蒲公英标本还是他采集的,就挂在窗户对面的墙上。
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招呼着标本室里的其他孩子一起来看,四五个孩子围在窗边兴奋地看着它,七嘴八舌的热烈讨论起来。蒲公英瘦弱的茎体在风中微微颤抖……
学校位于一个并不发达的小镇上,镇子很小,学校也很小,小的甚至没有像样的围墙,只能用篱笆来代替围墙。篱笆墙内是教室操场,篱笆墙外则是一小块草地。小镇的气候很温和,四季不很分明,夏天热的不毒,冬天冷的不冽。
所以这块草地一年四季总能见着绿色,不张扬却长青着。草地上总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牵牛啊,地丁啊,一年蓬啊,蓝色,紫色,白色,渐次晃进你的眼,小小的热闹过一个个春夏秋冬。这中间,有两小株蒲公英,才冒出头来,怯怯的巴望着,被一团锦簇遮住了眼,互相只望见了对方,他轻轻点头,向她致意,她也点点头,怯生生的却把头点成了鞠躬。
他被她逗笑了,笑弯了腰;她更加害羞,转过头去不再理他。轻风拂过,安慰了她一下,敲打了一下他的头,他不再笑,向她道歉,她慢慢扭过头来,算是原谅了他。
他俩隔得不远,却也碰不到对方,他发现自己不够高,他心里不由得急切起来,想要快点长高,长大。她也不满意于自己的矮小,于是他跟她约定,一起长大吧。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拉钩钩的动作,她又害羞了,转过头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手做了个拉钩的动作,一起长大。
草地上只有他们两个蒲公英,天然的便亲近些,时间久了更是无话不谈,好似最亲密的朋友。他们一起成长,白天一窜一窜的向天上钻,想要吸收更多营养快快长大,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聊到很晚,他使尽浑身解数来逗她笑,有时想不到好笑话经常求助旁边的小草兄弟。
殊不知在她看来,他的笑话并不好笑,但他努力的样子让她很开心,心里像是洒满了阳光,暖洋洋的。下雨的时候她被雨水打的直不起腰,他看在眼里干着急,不顾自己在雨里飘摇而去央求牵牛姐姐替她挡一挡雨。
飞虫有时落在她身上,他看到简直红了眼,气势汹汹的大喊大叫,想要把飞虫赶跑,她看在眼里,忍不住捂嘴偷笑,但也明白他心思,轻轻抖动身体,飞虫这才飞走了。他也就安静下来,看着她嘿嘿笑着。“笑的真傻”她心里说着,却从不说出口,她喜欢他这样笑着看她,他的目光像清晨甜美的露珠,又像午后温暖的阳光,让她美滋滋,暖呵呵。
有了他的“精心看护”,她长得格外美好,身材高挑而又纤细,皮肤绿的鲜亮,好看的耀眼;相比之下他就平庸的多了,偏高的个头,不胖不瘦的身子,普普通通的颜色,总之就是毫无特点的蒲公英。他看着她那么耀眼的身姿,他心里感到自卑,平日昂扬的头低下来,手也不似原来时时高举着,耷拉下来,垂在身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暗自好笑,她叫了他一声,他头都没抬,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她猜透了他的心思,悄悄把手伸了过去,靠近他的肩膀,停了一下,犹豫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迅速把手缩回去,瞬间羞红了脸。
他有所感觉就抬起头来,看见他羞怯的样子,他一下明白了,他们长大了!他大叫一声,高兴地手舞足蹈,他看他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像吃了蜜的甜。
他平静下来,慢慢把手伸出去,向她靠近,到她近前便再也不敢再进一步,就那么停在半空,手微微抖动着。她看着他,因为兴奋已经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瞬间握住。巨大的幸福感通过握住的手传遍了他们俩全身,小草兄弟鼓起掌来,牵牛姐姐微笑着在他们头顶跳起舞。
草地上仿佛为他们开起了联欢会,大家都被欢快的气氛带动起来了。风来了,为他们打着节奏,太阳也来了,为他们披上金衣。这是这片草地最热闹的一天,直到太阳落山,风也走了,大家才停了下来,意犹未尽的喳喳喧闹着,不多一会,月亮出来了,大家沉沉睡去,今天都玩得很尽兴,也很疲惫。
他们俩还没睡,他仍然很兴奋,紧紧攥住她的手一直不肯松开,她的手被他攥着,心里是喜悦的,乐的让他这样牵着。这一天美好的如同梦幻,但他们都知道这是真实的。
春天,春风吹绿了草地,他们沐浴在风中,手牵手,头碰头,在风中欢呼雀跃;夏天,蝉鸣的声音催人昏昏欲睡,他俩也没了玩闹的力气,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睡着,细微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奏响甜蜜的曲子,梦中时不时轻笑出声,他看在眼里,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抬头看天,碧空如洗,纤云若羽,他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满足感;秋天,大家都开始准备过冬,他们也是,他早早地为他俩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冬天到来,她看他前前后后忙碌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无比的安定感。
冬天到了,草地不复热闹, 大家都安静下来,准备默默地熬过冬天,她也变得安静许多,他也不再像往常那么欢欣,紧紧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准备就这样熬过冬季。一天,她睡得正熟,被他晃醒,他激动地叫他看天上,她抬头一看,流星!
他拉着她赶紧许愿,她双手合十许下了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愿望。她问他许的什么愿望,他告诉她,他要永远保护她。她听了整个身体暖流涌动,在这寒冷的冬天一点都不觉得冷。她靠在他身上,感到无比的安全感。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他们即将迎来一起起飞旅行的日子。他们俩都异常激动,一刻不停的讨论着要去哪里的话题,有时候竟然会争得面红耳赤,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未来充满憧憬。晚上睡觉前,他们没有达成一致,相约明天再接着说,接着,她就睡着了。
她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她睡得格外的久,因为她昨晚梦到他们一起旅行的美梦了,想到梦里的情景她就忍不住笑意挂满嘴角。她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习惯性的叫了他一声,没有回应,她回过神来往身旁,他不在。他站立的地方土被翻开了,没有他的踪影,她如坠冰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底的恐惧如暴风雨一般狠狠打在她的心上。
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眼泪止不住的流。然而,没有回音。她瘫倒在地,泣不成声。这时,一边的小草兄弟说话了,告诉她今天早晨发生的事。
早上一个男孩来到了这里,弯腰在这片草坪细细看着,像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他们俩,那还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端详起他们,男孩似乎在犹豫,嘴里嘟嘟囔囔,这个好看些,这个高一些,这个又有点太细了…手指在他们俩之间点来点去,难以抉择,他已然明白了男孩的意图,他看了看身旁的她,眼睛里仿佛流出了一条河,把她环绕在中间。
他下定了决心,猛然回头,面向小男孩,用尽浑身的力气,开出了属于他的花。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蒲公英开花,小草兄弟说着,眼里一片神往之色,她听到这里眼泪已经决堤。黄色的花朵灿烂出骄阳,一下子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力,也让男孩很快有了决定,男孩把他连根拔起,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带走了。她听完小草兄弟的述说,眼泪已经流干,什么都没有说。
起风了,她可以去旅行了,她乘着风飞起来了,那么轻盈,白色的柔毛比最美丽的鸟儿身上的羽毛还要洁白,耀眼。风想要把他带去远方,离开这里,但被她拒绝了,他请求风把他送进学校里。风拗不过她,叹着气把她送进学校,她在学校里盘旋,飞舞,找寻着他的身影。
终于她见到了,在一间屋子里,她见到了已经被做成标本的他,小草说的没错,他真的很美,比她还要美。在她面前从未展现过的美丽此刻被定格在这里,她又一次哭出来,泪水拖累她再也飞不动了,她落在他在的屋子的窗台上,扎下了根。
她在他的目光下,再一次成长,生根,发芽,长大,他一刻不曾离开她。她长出身体,便拼命把身体凑近他,玻璃挡住了路,她拼了命只能凑近玻璃,她把身体紧紧靠在玻璃上,日日望着他。
春去秋来,他的美丽依然如故,她却无法再在他面前开花,时间悄悄掠走她的生命力,她的身体不复年轻,渐渐衰老,慢慢变得瘦弱,枯萎,颜色也渐渐暗淡,不复生机。她再也无法对他说话,对他跳舞,对他哭泣,她垂下一直努力望向他的头,再也无法抬起。
新鲜劲过了,窗外的蒲公英被扫除,丢弃在垃圾堆。墙上的标本时间长了也变得丑陋,也被丢掉了,草地里长出两株新的蒲公英,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