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君武讽刺漫画 华君武与内部讽刺漫画
2010年6月13日,中国新闻漫画的领军人物、20世纪中国新闻漫画辉煌的缔造者和见证者之一华君武先生因病辞世。华君武先生把毕生精力贡献给了中国新闻漫画,为中国新闻漫画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其中最突出的贡献之一,当属他在内部讽刺漫画上的探索与追求。
内部讽刺漫画是新闻漫画的一个重要类型,指的是对人民内部的缺点、错误进行批评的漫画,它的讽刺对事不对人,并且要与人为善,不进行丑化。漫画学者一般认为,内部讽刺漫画产生于新中国成立之初。其实,早在延安时期,华君武就开始了自己在内部讽刺漫画方面的探索,只是当时的影响还十分有限。
内部讽刺漫画之所以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得到发展,是因为毛泽东在1957年的最高国务会议第11次扩大会议上提出了“两类社会矛盾”的理论,并且指出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原则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此后,在华君武等漫画家的努力之下,内部讽刺漫画迅速发展起来,影响越来越大,成为新闻漫画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
新中国成立后华君武的内部讽刺漫画实践始于1953年,当时他的作品主要发表在《新观察》和《漫画》上。但从这些作品的数量与影响上看,远远无法与他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中期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作品相比。
1959年6月,《光明日报》副刊《东风》改版,决定请华君武开辟一个“社会生活漫画”专栏。从此时起直到“文化大革命”前夕,除了一小段中断的时间外,华君武坚持以每周一幅的频率,在《光明日报》上发表内部讽刺漫画。
为什么会出现中断呢?华君武后来说:“画了一段时间,我感到一种压力,主要来自‘左’的方面。尤其是1957年反右斗争以后,画内部讽刺画已被很多人,包括作者和编辑视为畏途。一位部队的文艺负责人就公开对我说:‘你画这些干什么!
’意思是你能不能画些歌颂性的漫画呢,我不便说不能画,但我确实认为歌颂漫画比讽刺漫画更难画,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歌颂’,实在称不上是真正的讴歌。因此,我为《光明日报》作画暂停了一段时间。”此后,当时的《光明日报》总编辑穆欣亲自上门,要求华君武继续供稿,于是《光明日报》又恢复了内部讽刺漫画的刊出。
华君武在此期间发表的较有影响的内部讽刺漫画有很多。按照内容大致可分为五个方面:
一是讽刺官僚主义和主观主义的,代表作包括《公牛挤奶》《科学分工?》《误人青春——送给离题万里的发言》《永不走路,永不摔跤》《该休息了!》等。《科学分工》描绘了“双人吹笛”表演:一人按笛孔一人吹,可谓分工明确。
但是分工是否科学呢?显然不科学,而作品冠名为《科学分工》,显然具有讽刺意味。像画中这样的“科学分工”,显然是违背客观规律的,但是这种现象在“大跃进”后的现实生活中却并不罕见。时至今日,不是还有一些好大喜功的领导,仍然喜欢搞“人海战术”吗?《永不走路,永不摔跤》(图1)作于1962年,初标“无题”,“文革”后重新发表时稍加修改并改为现题。
华君武于1979、1998、2000年三次重画此作,可见作者对这幅作品多么重视。
华君武1979年重作此画时题曰:“六二年作《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是说我们队伍里有些同志怕犯错误危及个人,宁愿少做或甚至不做工作。殊不知不做工作,白吃人民小米,本身就是最大错误。
如果一个人从小怕走路摔跤,发誓永不走路,永处襁褓之中,虽然活到七八十岁,岂不成了怪物。”1962年8月,此画曾作为党中央会议的文件附件,散发给与会代表。毛泽东还在附了这张画的文件上批了八个字:“有了错误,改了就好。”
二是讽刺不实事求是的极“左”思想和行为的,代表作为《杜甫检讨》(图2)。这幅作品作于1961年8月,1961年五六月间,北京一所大学忽然莫名其妙地批判起杜甫的长诗《兵车行》来,说这首诗体现了杜甫的和平主义错误思想,不能区分正义战争和非正义战争。
要求封建时代的杜甫有现在这样的认识高度,这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但是已经成了“古人”的杜甫再也不能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了,所以只有“检讨”了。作者画了《杜甫检讨》对此加以讽刺,作品也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的一种心境。
三是讽刺国人陋习的,代表作包括《好大的痰盂》《大“小家庭”》《生根》等。对人们早已司空见惯的诸如不讲公共卫生和公共道德的陋习,华君武用生动、逼真的漫画加以讽刺,提醒公民们养成良好的公共道德,注意公共卫生。其中《好大的痰盂》(图3)作于1963年8月。作者当时常常到公共游泳池游泳,经常看到在游泳池里吐痰的不文明现象,所以创作了这幅内部讽刺漫画,对这种不讲公共卫生的人加以批评和规劝。
四是讽刺社会生活中不合理的事情,代表作是《我的书架》《谁干剃头的》《视力测验》《决心》等。对于社会生活中的种种不合理现象,华君武先以敏锐的眼光加以发现,然后用艺术的方式进行再现,并通过新闻媒体的传播,使那些因不合理而显得滑稽的事情暴露在大众的面前。
《我的书架》讽刺的是不爱读书、学习的人,书架本应是放书的地方,却只有少得可怜的几本书,脸盆、茶壶、球鞋等杂物放满了书架,真的是“鹊巢鸠占”。作于1962年的《决心》(图4),刊载在《人民日报》上,作品以极度夸张的方式,讽刺一些人的“决心”瓦解得比自由落体还快。
作者曾说这是他对自己戒烟的自嘲,但如果我们也仅仅作这样的解读,就降低了作品的思想高度。作品说的是戒烟,但又不仅仅是在说戒烟。
正如陈四益先生所言:昨天说的今天不认账了,当面说的背后不认账了,决议可以推翻,生活中这种先信誓旦旦、后覆雨翻云的事实在太多了。这幅作品就是把生活中的这种“疑似正剧”还原为喜剧甚至闹剧的本来面目。
五是讽刺文艺界不良现象,代表作包括《疲劳过度症》《听相声》《过誉的评论》《滥竽充数》等。《疲劳过度症》(图5)是针对绘画艺术中的公式化而创作的,“大跃进”时期,画家都画王母娘娘、孙悟空、龙王、嫦娥等形象,形成一股千篇一律、因袭模仿的坏风气。
华君武对此非常反感,就通过画中护士小姐之口告诉画家们:“王母、嫦娥、龙王都是疲劳过度,孙悟空身上连一根毫毛也没有了!请你画别的东西吧!”这幅画在“文革”中曾作为华君武反对“大跃进”的“罪证”而放入他的档案袋,但在今天看来,这恰恰证明了华君武的清醒、睿智及坚持真理、不畏凶险的精神。
华君武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中期的“内部讽刺漫画”创作,数量多、质量优,影响大、效果佳,而且华君武还注意将其上升到理论,对自己的内部讽刺漫画创作实践进行总结,同时也在努力探索内部讽刺漫画创作的规律。
1951年6月20日,漫画家米谷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新社会的老现象之一》的漫画,批评开会不遵守时间,引发了广泛的影响和很大的争议。当时上海《文汇报》有文章批评这幅作品“丑化了革命干部形象”,米谷还因此公开检讨过。
而华君武则撰文对作品给予充分肯定。50年代后期,他除了创作内部讽刺画,还在《美术》杂志1957年第5期发表了《漫谈内部讽刺的漫画》。在这篇文章中,华君武谈了4点看法:“1.漫画是可以歌颂的。
发展歌颂的漫画并不意味着减少讽刺的漫画。2.内部批评漫画所画的人都是同志,为什么要丑化形象?现在有些人认为被讽刺了,不舒服了,说这就是丑化了形象,就是违反了‘治病救人’的原则。其实,在自我改造的过程中也并不是那样轻松愉快的。
3.要权衡利弊,以防敌人拿去利用。4.要求一幅漫画像一篇社论一样把一个问题的几个方面说得面面俱到。漫画不是社论文字,不是连环画,不能要求漫画过于全面。”从1961年开始,《美术》杂志又用了很大的篇幅连载了华君武的《我怎样想和怎样画漫画》系列文章,华君武结合自己的创作,系统介绍了内部讽刺漫画创作的经验,不仅为当时的许多漫画家释疑解惑,而且也树立起他在内部讽刺漫画创作方面的权威地位。
由于华君武先生的身体力行,内部讽刺漫画成为中国漫画史上的一枝奇葩。可以说没有华君武先生,就没有内部讽刺漫画的成就。他的首创之功和持续付出,将永远为人们所铭记。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本研究为作者主持的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年度规划课题“中国新闻漫画史”的成果之一,项目编号:08JA860009)
